散坐在床畔脚凳上,君逸羽左手支头,已然倚在床沿,沉沉入眠。瞌睡中的脑袋往右一偏,突然的坠落感让君逸羽暂别周公,揉搓着惺忪的睡眼,抬头便看到了床上沉睡的女子。女子眼角的晶莹刺眼得厉害,霎时间让君逸羽完全告别了睡意。原来不知不觉间一夜过去,晨光早已照亮了凤来楼顶层这间临时收拾出来的小屋。
“是我不好,牵累了你。我昨天若能来得再早些就好了。只当一个噩梦,忘了吧,别与自己为难。”睡梦中亦难安宁的女子让君逸羽自语着歉疚和心疼,轻轻一叹,君逸羽伸手小心抹去了千落眼角的泪痕,又起身为她掖了被子。望了眼窗外天色,君逸羽这才悄声绕出了隔断房间的花鸟座屏。
守在千落床前胡乱过了一夜,此刻的君逸羽手脚发麻脖子硬,腰还有些泛酸。她揉搓着左臂到得外间,这才扭了扭脖子,捶了捶后腰,不想倾茗已经等在外面了。
“王爷不舒服吗?奴婢给您捶捶吧。”昨日至今,君逸羽的表现倾茗都看在眼里,只觉自家小姐没看错人。若是常人,一个受辱的青楼女子躲都来不及,怎么会为她开罪一国王子,为她一掷十万金,还以王爷之尊照顾了她一夜?
“嘘——”指了指座屏之后的内室,君逸羽提醒倾茗小声,边示意她往房门走,边轻声道:“我没事。倾茗,我现在得去皇宫一趟,你好生照顾着你家小姐,我会尽快回来的。”
“嗯。”这些日子自家小姐拒绝与君逸羽来往,但君逸羽的消息倾茗还是时刻为小姐关注着的。她知道君逸羽当了神武军统领,只当君逸羽忙着当值,点头乖巧应了,只是关心道:“奴婢给王爷准备早食。”
“不了,我自己去外面买就好,你就在这守着你家小姐,一步别离。”
见倾茗点头,君逸羽这才出门往皇宫赶去。除了昨晚阻止自己杀哈日乔鲁,后来正骨之后,千落也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诡异的沉默让君逸羽担心得厉害,但看她一夜安安静静的并未有什么过激举动,君逸羽这才敢将她暂时交托给倾茗。预感到昨夜之事今日会带来大麻烦,作为当事人,她不得不回宫斡旋。
外间的低语轻轻飘入耳朵,千落未曾睁眼,眼角的泪水却如江河入海般奔流而下。耳听“吱呀”的关门声之后良久,她才擦去眼泪,睁眼定定的凝视着陌生的床顶,怔怔开口,“倾茗,我要沐浴。”声音黯哑得厉害,若非清早的房间安静,倾茗未见得能听到。
“小姐……”闻声而入的倾茗很是犹豫,她昨晚奉君逸羽之命给千落擦洗更衣,曾经看到过自家小姐身上的痕迹,小姐若是沐浴,看到了又该伤心了。
“我要沐浴。”
“我要沐浴。”
……
“哎。”看千落反反复复的只是呢喃这一句,倾茗终是期期艾艾的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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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日乔鲁昨晚被君逸羽含怒一摔,今日走路不便,不能成行,却是指派了阿斯都毕,一大清早就要他找到了君天熙面前。
“大华皇帝陛下,昨晚在贵国国都的凤来楼……”
“哦?昨晚的事,副使也听说了?玉安治下不利,让副使见笑了。”
“不是,是哈鲁王子……”
“强人所难的禽兽之事,竟然发生在皇城脚下,让朕汗颜。查将出来,朕必严惩不贷!副使刚刚提到哈鲁王子,不知何事?”
阿斯都毕一时无言,他本是被小王子逼着为他兴师问罪而来,想要大华皇帝惩处荣乐郡王了为他出气的,谁想大华皇帝早已听说了昨晚的事,还一口一个“禽兽之事”,一口一个“严惩不贷”的将事情定了性,还要他如何再说?难道说我朝的小王子就是昨晚做了禽兽之事的人,大华皇帝该对他严惩不贷?
“说到哈鲁王子朕倒想起一事,竟然有传言说昨晚在凤来楼行禽兽之事的罪徒,是贵国国人的打扮,好像是贵国的哈鲁王子。真是笑话!哈鲁王子是大宏的皇子,代表的是大宏的气度,怎么会做那么禽兽不如的事?”
“自然不会。”到得此时,阿斯都毕哪还不知大华皇帝是要将昨晚的不快按下不提?昨日他若是在,必然会阻止哈日乔鲁去青楼,去了青楼还闹出那样的事情,他都替小王子丢人。阿斯都毕本就是碍于哈日乔鲁的命令,才不情不愿的不得不来这么一趟,被大华皇帝拿捏了口实,他乐得顺水推舟。
“朕想也是。昨日赏花宴上,贵国哈鲁王子对敏佳的爱慕之意甚是恳切,父皇才将敏佳许给了他,若王子白天得了与敏佳的婚约,晚上就跑去了凤来楼,那可真是让大华寒心,让敏佳寒心了。若真如此,朕不为大华,也是要为表妹做主的。”
“大华皇帝放心,王子对郡主情真意切,一定会善待郡主的。”听君天熙语音松动似有为敏佳郡主悔婚之意,阿斯都毕心神一凛,连忙弯身为自家王子表态。好容易完成了使命,若是为一点点小事作践了,那可是大大的不值当。阿斯都毕隐隐觉得,大华的皇帝不同于她父皇,对大宏的态度强硬许多,好在中原讲究孝道,皇帝也得听太上皇的,不然王子未见得能那么顺利的要到敏佳郡主。一国二主,对大宏还各有态度,倒是个好消息。为免节外生枝,阿斯都毕思量着,使命达成,该早点返国了。
“那就好。”
……
君逸羽到了大华宫才知道,麻烦尚未到来,便已经被君天熙消弭无形了。
听慕晴说完君天熙打发走阿斯都毕的始末,君逸羽放下忧心,好笑之余,更多的是感动,指了她身后的延英殿门问道:“我能进去吗?”
“陛下说不让王爷你进去。”慕晴满眼古怪。昨晚陛下听王志回禀了凤来楼的事,整个人就冷了,不过这不让王爷进去的命令,是早上听说王爷一晚没回府,才下来的。这其中的些许差别,旁人不知道,只当荣乐郡王闯了事,还关系到北胡皇子,让陛下生气了,她却知道……咳咳,陛下只怕是拈酸吃醋耍小性子了。
“这样啊。”君逸羽点点头就要转身离开,却被慕晴偷偷扯住了,不禁纳闷一声“慕晴?”
慕晴暗翻白眼,王爷,您几时这么听陛下的话了,说不让进您就不进啊!瞟了眼阶下宫人,慕晴低声问道:“王爷,您昨晚没回府,歇在凤来楼了?那,您和那个千落姑娘……没事吧?”
“千落她……”说起千落,君逸羽眼睛一黯,留意到慕晴的眼神才恍悟到她在问什么,瞪眼道:“慕晴姑姑你别瞎想!”
“那就好。王爷,您还是进去解释解释吧。”
“我……”
被慕晴堵了去路,君逸羽不得不进门,延英殿里只有神武军右副统领庞新守在君天熙身后。
“庞副统领,我有事和陛下说,这我守着,你先出去吧。”
“是!”没见君天熙反对,发话的又是自个的直属上官,庞新知道君逸羽昨晚又教训了北胡皇子,大感出气之余,给自己这位年轻长官一个保重的眼神,领命而去。
“那个,抱歉,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君天熙充耳不闻,兀自批阅着奏折,连个眼角都没分给君逸羽。
之前没想到,有了慕晴那一问,君逸羽哪还不知道君天熙的脾气何来?只是,她和君天熙如今的相处模式,远不了,近不能,本来就觉得别扭,慕晴说的那个“解释解释”,她若照办,感觉就更别扭了。唉,你不搭理我也好。
满殿的静默中,君逸羽想了一想,自己身上系着西武的干系,君天熙帮她解决了北胡,她也得帮君天熙解决可能到来的西武之忧才是,于是道:“那个,西武哪边,我会给我师姐写信的,就算昨晚凤来楼的事传出什么不利于两国联姻的事,相信师姐看了我的信也……”
君逸羽话没说完,君天熙已经恼怒得将御笔甩了出来,饶是君逸羽反应快,侧身接到了那根飞出的御笔,衣裳上也染了几滴朱砂。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几点鲜红,再抬头看到怒气冲冲的君天熙,君逸羽目瞪口呆。喜怒不形于色的女皇陛下,竟然会生这么大的气?!
君逸羽轻轻一叹。大华的事那么多,已经够她烦心了,何必再惹她不快活呢?反正我都是快走的人了。
“昨天我得罪了哈日乔鲁,他是因为我才跑去凤来楼想玷污千落的,虽然他没有完全得逞,可……千落是因为我才无辜受累的,我不能抛下她不管,昨晚我怕她想不开,便一直留在凤来楼看着她。”君逸羽走上前来,将君天熙的御笔搁回了笔架上,低声解释到这,看君天熙还没有反应,抿抿唇又补了一句,“除此之外,我和千落,什么都没有,我只当她是朋友。”
“君逸羽,忘了你和西武的联姻。”
君逸羽的话,君天熙信。若说千落的事本来是口钉子,有了君逸羽的解释,便化成了一根小刺,而君逸羽与西武灵毓公主的婚约,才是她心口的刀。更讽刺的是,那婚约是她亲口为君逸羽应的,那刀是她亲手往自己心口插的。
“你答应不逼我,我才答应不躲你的。”君逸羽答应与易清涵的婚约,已经觉得自己对不起师姐了,她确信自己不会与易清涵成婚,但,君天熙说的忘,她不能答应。否则,她便是在拿虚假的男儿身给君天熙希望,是明知她的情义还诈取她的感情!
“你……”君天熙咬唇,“那等朕腾出手来。”
明明说着强势的话,君逸羽却听出了请求的意味。这样的君天熙,真是让她心疼啊。君逸羽心头沉甸甸的,她知道君天熙的“腾出手”是什么,也知道计划远走的自己不会等她“腾出手”,此时此刻,却说不出拒绝的话。平心而论,如果她真是男子,面对这样的君天熙,她一定不顾一切的答应,陪她扛起肩上所有的重担。可惜世间没有如果。熙儿,如许深情错付予我,你若知道我实是与你一样的女子,只怕该恨死我了。
指了桌脚成堆的奏折,君天熙道:“帮朕打理。”
“咦?”被君天熙轻轻放过,君逸羽一奇。
君天熙已经提起御笔,再度批起了折子。听君逸羽发傻,她忍不住轻笑一记。看出君逸羽眼底的挣扎,她突然不要答复了。答复重要吗?那是她与君逸羽之间的结,解开之前,说是说否,都是空话。她知道不是自己一厢情愿就够了,当初后悔过一次,她不会再让自己后悔了。君逸羽的话提醒了她,深知君逸羽有将口头上的“躲”化成行动的能力,若是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答复把人逼跑了,玉瑾令将人找回来过一次,她不敢肯定还能找回来第二次,那就得不偿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发现自己最近不知不觉日更了几把,最近难得的手速和脑速真是抽风啊,索性趁此来个考试月预告吧,考试月大家都懂的,看在扶风最近的好表现上,若是考试月失踪了,大家别奇怪,说了这文,我不死,它不坑的,诸位尽可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