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为何又不进去了?”
都怪周姨娘,哭哭啼啼的让小姐听见了,二爷去了,王爷病危,小姐知道了,这么大的雨天也不怕闪到身孕,拦都拦不住,小姐非要过来的,怎么到门口了又不进去了呢?听刚刚里头的动静,王爷也薨了吧……因为自家小姐的缘故,浅予对君康舒有怨,但乍然得知他的死讯,心里头还是有些难过的。她与翼王的接触更是少之又少,但随长孙蓉从正院出来,许是受了悲伤气氛的感染,眼圈都有些红了。
“你们说得对,原就不该来的,我如今的身子,进去只是添乱。”长孙蓉话说得有条理,脑海中却回放着挑帘看到的场景,已然纷乱。陛下竟然会抱着羽……那样的眼神……陛下对羽……原来如此,君康舒对我那般……是想让我和羽……是因为她吧……
“可来都来了,而且……老王爷刚刚也薨了。”
脑子里越想越乱,长孙蓉胸腔发空,仿佛心脏被人挖了去,躯壳都没了灵魂,她无心再理会浅予的不解,觉了腹内疼痛,也只无意识的伸手捂了捂。
长孙蓉九个月的身子,不动则矣,一动就有好些个丫鬟仆妇随行,尤其今日特殊,没能瞒住二夫人已经是她们失职了,谁都怕得知二爷遇害的消息,二夫人伤心过度出了闪失,照料长孙蓉的三个收生婆更是一个不少的随行着,一颗心全系在长孙蓉的肚皮上,长孙蓉稍有动作就被她们留意到了。
“夫人肚子不舒服吗?快别走了,让老奴瞧瞧。”
“我家小姐怎么了?”
“呀!破水了!快去告诉……”能被翼王府重金找来的收生婆,不知经手过多少产妇,发现长孙蓉要早产,惊意虽有,但并不慌乱,只是其中一个说到“告诉”时,怕再引孕妇伤心,免不得卡了言语。照说是要告诉孩子的爹去的,可这刚听说淳安郡王出事了,现在该告诉谁呢?另有一个机灵的,想起君康舒离家前的交代,是将二夫人的身孕托付了君逸羽的,便开口说:“找荣乐郡……”话未说完便被三个接生婆中最年长的那个瞪了一眼,哪有婶娘生孩子第一个喊侄儿来的道理,再说了,人家荣乐小郡王刚死了爷爷呢!只对慌张的浅予说道:“浅予姑娘放心,夫人这是要生了,派人通知府上人吧。”
浅予来不及答应,长孙蓉已经摆手了,“都不许去,我们回院子。老王爷刚走,正房原就乱着,别再去给府上添麻烦。我还好,就劳三位嬷嬷担待了。”
几个月的相处,三位产婆都知道,这位看起来文文静静的郡王妃其实并不柔弱,听长孙蓉说得坚决,连不跌“不敢不敢,夫人放心,老奴们一定尽力”的应和了。好在这才刚破水,此回舒园又有抄手游廊,无惧雨天,人手足够,离得也并不算远,只要安生回房,以她们三人半辈子的接生本事,想来担待得过来的。
“夫人,用力,用力!”
“啊——”
再一次倾身用力后倒回床上,任耳边的焦虑催促环绕,长孙蓉再也挣扎不出半分力气,连神魂都已在剧痛中分离,无意中呢喃着,“羽……羽……”
这个孩子,你悉心照料了半年,只为你对它的欢喜,我已经想接纳它了。只是,不该的终是不该,所以总是无缘吧。羽,我好累,你在哪儿,好想再看看你,好想……
“小姐——”长孙蓉惨白如纸的面色看得浅予惊心,忍不住责问道:“你们不是说小姐会没事的吗!”
折腾半天还没能接生出孩子,三位产婆早已经在偷偷拭汗了,听浅予责难也不反驳。这郡王妃今日必定是伤心得狠了,引了早产不说,身子没了活气,半点生产的力气都拿不出来,她们除了喂点催生的汤药,又能怎么办?只低了低头,商量着刚刚的催产汤似乎不太管用,是不是要外面找大夫调调方子,不然照这样下去,孩子出不出得来两说,当娘的合该送命了。
“小姐,小姐你会没事的,小姐想说什么,奴婢听着。”见长孙蓉嘴唇翕动,浅予关切的伏下耳朵,终于听清长孙蓉破碎的呓语。反反复复,全部只是一个“羽”字,似是用生命抽离出的眷恋,即便灵魂剥脱,也不能忘。浅予咬住了手掌,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这些日子,长孙蓉掩盖在欢笑下的憔悴只有她看得到。浅予也不懂小姐和大少爷是怎么了,是二爷的不是,害了小姐啊,小姐也不想的,日子隔得那么近,也许孩子就是少爷的呢,而且少爷,还那么用心照料小姐的身子……
产婆们没有回应,浅予懂得沉默背后可能的残酷,若小姐真有个万一……不行!不管怎么样,就为小姐这样子,也该为小姐把大少爷找来!眼睛一定,浅予胡乱擦去眼泪,不去管长孙蓉曾经的禁令,也不去想小姐最可怕的结果,“小姐,您坚持住,一定不要有事,浅予去帮你找他。”说完,便霍然起身跑了出去。
“浅予,干什么去?蓉儿怎么样了?”
君承天情绪不稳,留在翼王府只平白牵引伤心,君天熙已经陪他回宫去了。君逸羽淋了冬雨没及时更衣,又加哀悲伤神,有些发热,被萧茹强行灌了安神药,送回羽园睡觉了。其它的老老少少不提,王府双丧,治丧之事诸多繁杂,自然压在了君康逸和萧茹身上。夫妻俩忙碌半响,又听长孙蓉难产的消息,痛责下人不懂事,不知早些报上消息。君康逸做大伯子的不好过来,请了太医,萧茹直接来门口守着了。萧茹与长孙蓉素来亲善,知她危险,早已忧心忡忡的锁了眉头,一见浅予出来,便叫住了她。
“夫人,大少爷在哪,奴婢想去找她。”浅予虽然心急去找君逸羽,但萧茹的召唤不能不理,上前行礼,也正好打听君逸羽的所在,省得盲人骑瞎马。
看浅予红肿的眼睛,萧茹便知长孙蓉的状况不好,只是此时此地,她虽然担心,却也慌乱不得,问道:“羽儿回自己园里歇了,找她做何?”
想到长孙蓉在房里受苦也念着君逸羽,君逸羽却睡得安心,浅予虽知这埋怨生得不很在理,还是忍不住咬了嘴唇,只道:“小姐的身孕一向是大少爷照料的,如今小姐……奴婢想找大少爷来看看。”
“这……”只当主仆情深,萧茹并不觉得浅予异常,却是有些尴尬的看了眼一旁的太医。
“正当如此!荣乐郡王医术高超,王妃的身孕又一向是他照料的,王爷出手真是再好不过了,下官医术浅薄,不堪献丑,世子妃,下官先告退了。”间接被人质疑了医术,那孙姓太医非但不恼,心内还大叫好运,当即起身告辞,好像生怕走晚了又被人叫住。因着翼王故去,太上皇申斥太医院,太医们已在翼王府受够了惊险,得知淳安王妃难产,翼王府又来请医,太医院不得不派人来,孙太医在太医院根基浅,被推挤出来,也只得哭丧着脸来了。男子进不得产房,说句不好听的,用药好歹,全凭运气。听里头传来的情形,着实不太可观,淳安郡王才殉国,若他的遗孀遗子中的任意一个出了问题,想想后果孙太医就觉得头皮发麻,如今能把自个摘出去,让他如何不喜?
看着孙太医匆匆离去的背影,萧茹抬头望了眼天空,不知不觉,已将入夜,暴雨不知何时停了,乌云却混合着初起的暮色,愈显黑沉,不知何时又会酝酿出一场大雨,或者,退散。
萧茹轻轻一叹,对浅予挥了挥衣袖,“去叫羽儿来吧。”
王府的祸患竟都挤在了今天吗?让羽儿来吧,她打小就对蓉儿亲厚,若蓉儿这劫真的……熬不过,羽儿没送成蓉儿的话,只怕会抱憾终身。若真如此,伤心无可避免。伤心总会过去,比终身的遗憾要好。
“是。”准允比想象中来得容易来得快,浅予一讶之后,施礼而去,尤其出得舒院后,更是半点不顾掌事大丫鬟的气度,提裙飞跑。
“浅予姐姐……这是做什么?”
“我……我要找大少爷……”跑进羽园,浅予呼呼喘着粗气,不管旁人的惊异眼神,就往君逸羽的主楼冲。
“哎哎哎,浅予姐姐,少爷伤心,又染了风寒,吃药睡下了,大夫人吩咐不许打扰的。”
“大夫人……大夫人准我来的……”浅予还在气喘,绕过拦路的小丫鬟,就要去敲君逸羽房门。
小丫鬟一手扯住浅予衣袖,一手指了房下丝线,急切的阻止道:“浅予姐姐忘了羽园的规矩了?大少爷的房间不许随便进,求见得扯铃铛的,姐姐别让我为难。”
浅予心急火燎,没奈何,狠狠的拽起了丝线,引起了急促而刺耳的“叮当”声。守在君逸羽床前的陵柔听了,不悦的皱眉,尤其发现君逸羽有转醒的迹象,连忙开门出来阻止,“谁在外面这么没规矩!”
作者有话要说: 注:周姨娘,见【第80章】,君舒飞的生母。长孙蓉是从她口中听到消息的,有阳光便会有阴影,大家都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