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杨玄刚吃了早饭,门外有人敲门。
王老二以为是工匠,开门道:“来的好早,咦!郎君,那个魏娘子来寻你。”
魏灵儿嫣然一笑,“杨司马起了吗?”
王老二说道:“郎君早就起了。”
他带着魏灵儿进去,等杨玄出来后,王老二就去寻了老贼。
“老贼,这娘子看着水灵灵的。”
老贼漫不经心的道:“不够凶。”
“什么意思?”王老二问道。。
老贼双手拍拍胸脯。
“又不是奶牛。”
“年轻人不懂了吧!”
“你懂?”
“老夫自然懂。”
“那常三娘的胸脯也不大啊!”
老贼干咳一声,“胸脯半斤,不敌情义无价。”
“哦!哎!老贼,你如何知晓有半斤?”
老贼……老夫怎么知道?
杨玄苦笑着换了衣裳,跟着魏灵儿出门。
“就在我家。”
魏灵儿颇为欢喜,一路说着别后的情况。
这妹纸纯真,杨玄也笑着应和几句。
郡公府很大,加之魏忠身为右武卫大将军,位高权重,连门子都是昂首挺胸,格外精神。
没有小说里写的什么后花园,都是在大堂里蹲着。
几个铜炉里豪奢的烧着炭火,哪怕大堂没门,依旧暖和。
陈子茂等人也在,此刻大伙儿就是在闲聊,等待主人家魏灵儿。
在座的都是年轻人,而且都是长安公子和贵女圈的常客,没几下就热络了起来。
一个月色长袍的年轻人喝了一口热茶,搓搓手,问了身边的陈子茂,“谁的架子这般大, 竟然要灵儿去接。”
灵儿也是你能叫的?
陈子茂心中冷笑, 此人叫做姜成,家中不俗, 更有姑姑嫁进了杨氏,最近几年有杨氏的帮衬,混的风生水起。
此人算是新贵,陈子茂自然不会去得罪, 微笑道:“此人乃地方司马。”
“司马?那不是流放之职吗?”姜成矜持的道。
长史、司马、别驾, 号称上佐,实则便是宦途失败者的养老职位。屁事不管,有文名还能在地方经常开个趴体,有人奉承送钱送女人。
没钱又没文采的那等上佐, 就和流放地方为官一个意思。
这么问话, 显得暴发户气息很浓郁,陈子茂心中不齿,却微笑道:“不知。”
“那何须如此厚待?”
“呵呵!”陈子茂想解释,可北疆之行堪称是他的滑铁卢, 不好开口。
从长安回来后, 这群娇娇各自被家中处置,最惨的便是陈子茂。作为话事人和组织者, 闹出那么大的事儿, 少不得家中要出面去各处赔罪。
他被家中呵斥了一通,禁足至今。若非昨日是魏灵儿遣人相邀,他依旧出不来。
“小娘子!”
外面侍女招呼。
姜山笑了笑,“且待我看看是何方神圣。”
张冬青等人起身, 姜山愕然。
等看到连陈子茂都起身相迎后,他赶紧也跟着起来。
陈子茂, 洪雅等人出身不简单,共同迎接一人,这人的身份定然更不简单。
魏灵儿先进来,笑道:“我去的时候他还在睡觉。”
这是朋友之间的玩笑话。
但姜山马上就脑补了一番:在这等时候依旧高卧的贵公子,多半在家中备受宠爱。
我当好生结交一番。
这些人所谓圈子聚会, 实则便是一种社交方式, 彼此之间拓展自己的人脉, 不但能帮助家中, 也能给自己铺路。
姜山微笑着。
看着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步伐稳健。
神态自若。
拱手。
微笑。
魏灵儿说道:“陈州司马,杨玄,杨子泰!”
姜山一怔, 他知晓陈州在北疆, 可若是贵公子,怎会去那等穷山恶水之地?
陈子茂先前神色不自在!
瞬息,姜山就想到最近的消息。
传闻陈子茂等人此行北疆遇险,节度副使廖劲亲自出手相救。而廖劲前几日来长安时,就有陈子茂等人家长相迎,连续几日都忙着赴宴。
而宴请的主人便是此次北疆之行的人家,连魏灵儿家都请了一次。
那么……此人多半参与了此次营救, 难怪今日魏灵儿专程设宴接待。
想清楚了这些,姜山笑的越发的矜持了。
一个边疆司马罢了。
杨玄入座, 随即魏灵儿令人上了酒菜。
“今日不醉不归。”魏灵儿举起酒杯,一脸严肃。
“不醉不归。”
众人轰然举杯。
……
周氏。
大清早起来,周遵就去了父亲那里探视问安。
“阿宁那边可曾改口?”周勤看样子有些恼火, 嘴角都起了个小泡。
周遵苦笑,“昨日遣人去了,阿宁说若是再逼迫, 她便跟着那小子去北疆。阿耶,你知晓阿宁的性子,她说到做到。”
周勤拍拍案几,“拿酒来!”
仆役刘河看了一眼周遵,周勤怒道:“老夫的话莫非不管用?”
周遵苦笑,“阿耶,你的病……”
“拿来!”周勤拍打案几,作势脱鞋准备抽人。
“阿耶!”
周遵摆摆手,刘河告退。
“放肆!”
“阿耶赎罪,哎哟!”
郎君又挨打了,刘河站在外面,一脸唏嘘。
“阿宁的亲事要早些定下来!”
“是!”
“多大了?再不嫁,以后嫁给谁?”
“是。可是阿耶,寻谁?”
“一家四姓,杨氏罢了。还有三家人。”
“阿耶,他们家没岁数适合的。”
“问过了?”
“打探过,年龄适合的,配不上阿宁。”
“皇室……罢了,咱们家不掺和皇室那摊子事,婚嫁都离他们远些。”
“是。”
“对了,此次中书侍郎的人选,他们如何说?”
“阿耶,杨氏那边势在必得。”
“杨氏太贪婪了些。”
“阿耶,毕竟是颍川杨氏。”
“杨氏是杨氏,周氏是周氏。虽说什么一家四姓,可你看看,杨氏手握皇后与太子,淳于氏手握太子妃……这两家最是亲近。大郎。”
“阿耶。”
“周氏传承多年,莫要为人做嫁衣。”
“阿耶放心,杨氏和淳于氏走他们的大道,周氏走自己的路,井水不犯河水。”
“如此,老夫就放心了。”
外面来了管事,冲着刘河招手,“赶紧来,帮着清点库房。”
“是。”刘河回身看了里面一眼。周勤侧卧在榻上,有些长的眉微微挑起,恍若卧虎。周遵就坐在踏脚上,伸手为老父捏腿。
少顷,有人进来,低声道:“刘河走了。”
周勤淡淡的道:“这几日别让他靠近这里。”
“是。”
来人告退。
周勤说道:“镜台往家中安插人手倒也不奇怪,可刘河乃是周氏的家生子,竟然也能被人收买,可见人心难测。”
“阿耶,差不多就处置了吧?”周遵对内奸深恶痛绝。
“急什么?”周勤说道:“留着好处多。处置了刘河,难免会多了别人。一暗不如一明。”
“阿耶先前提及中书侍郎的出缺是何意?”
“你!”
周遵愕然抬头,“阿耶,你想让我去谋取此职?”
周勤点头,“皇帝越发昏聩,这个天下要变了。周氏若是还蛰伏着,将来朝堂生变,何人为周氏说话?”
“阿耶是说……帝位传承?”
“两个皇子被丢到北疆与南疆,你以为是为何?”
周遵说道:“制衡太子之余……”
“想到了什么?”周勤端起茶杯嗅了嗅,一双浓眉微微挑起,几根超长的眉毛如长剑般的斜指上方,锋锐异常。
周遵说道:“杨氏,还有淳于氏!”
“虽说你这些年蛰伏,可这番话却让为父颇为欣慰。”周勤含笑,“太子如今是九死一生之局,杨氏与淳于氏为了下一任帝王布局良久,却不舍丢下他,于是勉力支撑。”
周遵心中一动,“杨氏与淳于氏殊为不智。不过人心贪婪,若是太子顺利登基,国丈便是外祖,淳于山便是国舅,何其丰厚的回报。杨氏多年传承的睿智,到了杨松成这里,却被这丰厚的回报给冲昏了头。”
周勤放下茶杯,幽幽的道:“天下人都以为皇帝让二位皇子出长安是为了牵制太子,愚不可及。他从未把太子这个儿子放在眼里,他想牵制的是杨氏,是淳于氏,是一家四姓!”
周遵低声道:“父亲先前那番话,便是说给皇帝听的。”
周勤讥诮的道:“他最喜玩弄权术,得知周氏与杨氏、淳于氏之间不睦,他几乎不用思索,便会出手。”
周勤微笑,“大郎,刘河听了那番话,最迟三日宫中便会有回应。!”
晚些周遵告退,一个老仆接着进来。
“阿郎。”
周勤拿起茶杯轻啜一口,“刘河家中如何?”
老仆看着有些老迈,先干咳几声,“刘河的兄弟前年求了郎君,得以出了奴籍,如今竟然做了长安县不良帅。”
周勤微笑,“是个好官职。”
老仆躬身,“是。”
一个时辰后。
正在帮忙清点库房的刘河被叫了出去。
“何事?”
他满头大汗,却笑的惬意。
来人叹息。
“你那做不良帅的兄弟去了。”
笑容凝固,“为何?”
“你那兄弟正在街上巡查,一辆马车载着重货……马受惊,马车翻覆……压死了。”
老仆此刻进了后院。
周勤正在散步,排行第三的孙儿周新在边上陪侍,说些外面的笑话哄他开心。
“哈哈哈哈!”
周勤捧腹大笑,乐的和一个孩子似的。
老仆进来,行礼,周新知晓规矩,也随即告退。
走出一段,周新回身看了祖父一眼,叹道:“我从小就听着阿翁的那些事长大,阿翁当年何等的雄姿,到老却糊涂了。人生至此,最是唏嘘,却又无可奈何。”
老仆近前,说道:“阿郎,刘河的兄弟先前在街上惊了拉车的马,马车翻覆,压死了他。”
周勤淡淡的道:“人心也会翻覆。”
……
前院。
刚送走一个客人的周遵也在院子里散步。
“天冷,坐在屋里看似暖和,可人一旦不动,血气就会凝滞,故此,还得是动静结合。”
周遵负手笑道。
身侧的幕僚说道:“郎君竟也懂医术?”
周遵叹息,“是阿宁嘱咐的。”
幕僚知晓这家子的争执,就仗着自己是老人,劝道:“小娘子在家时颇为孝顺,就算是赌气去了国子监,可每每遣人送了药回来。更是时常过问家中人身体……郎君,一家子,和和美美才是福。”
周遵苦笑,“老夫何尝不知。无法看着阿宁嫁给一个没根没底的小子罢了。想着她以后跟着那小子受苦,老夫这心中就憋得慌,恨不能令人把那小子弄到南疆去,一辈子别回来。”
幕僚莞尔,“杨玄此人老夫也知晓了些,元州农户出身,从小就受苦,十岁进山狩猎,能活着出来,并成为一个好猎手,郎君,此人命大啊!”
所谓命大,许多时候就是福大的意思。
这转着弯,抹着角的劝告,让周遵的面色好看了些。
“他进国子监是靠着王氏,可那是恩情交换所得。太平那等穷凶极恶之地,竟然被他治理的差不多路不拾遗,这治理地方的手段堪称了得。期间更是数度击败异族,引得黄春辉回京报捷也带着他,这是武功了得。郎君,这等文武全才……不多啊!”
“老夫知晓不多,可他并无根基啊!”
幕僚笑了笑,“周氏难道不能成为他的根基?”
周遵一怔。
幕僚知晓他们父子是当局者迷,于是顺势开导。
“周氏看似势大,可如杨玄这等人才有几人?恕老夫直言,用小娘子去联姻能获利几何尚且难说,不过杨玄此人前途大好,若是成了周氏乘龙快婿,假以时日,周氏也能多一个臂助啊!”
周遵默然。
幕僚微微一笑,回身吩咐道:“去问问那杨玄在作甚。”
周遵淡淡道:“他先去了吏部报到,随即就在修葺宅子,小子无礼!”
老丈人还没答应,你就先装修新房了。
啥意思?
幕僚笑道:“年轻人,总是迫不及待。再有,他孤身一人,与贵妃兄妹也疏远了,堪称是孤立无援。到了长安不弄这些还能作甚?”
“和贵妃兄妹疏远,老夫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周遵眼中多了一抹欣赏之色。
“贵妃兄妹……”幕僚说道:“其兴也勃,其亡也忽焉!老夫断言,陛下衰亡之时,便是他们兄妹倾覆之日!”
“这等人,谁靠的太近,谁便是鼠目寸光!”周遵用世家的眼光下了断语。
仆役晚些回来。
“那杨司马今日去赴宴了。”
“谁家?”
“右武卫大将军魏忠家的小娘子魏灵儿,今日为杨司马设宴。”
周遵转身进去。
幕僚随行,不小心差点被绊倒,他踉跄稳住身体,回头一看,地上的石板竟然碎为十余块,散落了开来。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他抬眸,看着前方负手进屋的周遵,无语望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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