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算,指的是战略层面的谋划。
北辽此刻的庙算是搁置争议,联手御敌。
甚至,发动反击,把失地全数夺回来。
再借着这股子气势,对北疆发动全面攻势。
用对外战争来压制内部矛盾,这个道理无数年前的人们就明白了。部落形态时,那些首领在面临危机时都会无师自通的明悟这个道理。
赫连春明白!
林雅明白!
长陵也明白!
原先他们内部纷争,那是因为没有外部威胁。
现在有了。
按照宁兴某位大将的说法:杨狗都尼玛要打进来了,你们还在争斗,争你麻痹争啊!
坤州的丢失,引发了海啸般的反应。哪怕是林雅,也只能在这个反应之前止步,对赫连春伸出的手报以微笑。
否则,大义一失,接下来就成了过街老鼠。
而对于杨玄而言,攻打北辽是当下第一战略。
唯有把北辽打残,或是灭了,他才能挟势爆出身份,引发天下同情。
名正言顺,如此,他才能率领大军南下。
政治决定战争的方向。
所以,在外人看来愚不可及的攻占坤州一战,对于杨玄而言,却是再正确不过了。
就像是林骏谋夺辰州,在外人看来他是冒着和林雅翻脸的风险,不值当。可对于他而言,机会只有这么一次,错过了,此生就只能低头,任由人羞辱。
两个年轻人都选择了逆势而动。
不同的是,杨玄有大义在手。
所以,哪怕当世那些所谓的名将从战略层面把他夺取坤州之战批驳的体无完肤,但却只能捏着鼻子说:秦国公为国出战,果然是我辈楷模。
林骏夺辰州,杨玄夺龙化州,各取所需。
从根本上来说,杨玄占了大便宜。
但没想到的是,龙化州守军却颇为犀利。
在发现敌军突袭辎重车队的一瞬,杨玄就知晓了对方的打算。
因为裴俭麾下人马太少,守军击退他之后,令轻骑出击,突袭粮道。
粮道被断,裴俭只能退军。
等待主力赶到。
守军什么都谋划到了,就是没想到的是,杨玄担心夜长梦多,故而亲率主力紧随而至。
就在敌军出现时,他正准备追上辎重队,一起宿营。
这便是命!
可在宁雅韵的眼中,却少了一个字。
天!
当杨玄拔刀,刀指前方时,闪电掠过长空。在宁雅韵的眼中,那道闪电好似就在杨玄的头顶上方,在蜿蜒,在扭曲,在咆哮……
就像是……
一条龙!
“出击!”
杨玄喊道。
“万胜!”
前方,正在集结的辎重队将士和民夫们绝望等待着被屠戮。
随行的五百骑,要想守护庞大的辎重队是不可能的。要么结阵自保。可若是如此,敌军可从容纵火焚烧辎重,随后退去。
本来突袭辎重的目的便是焚毁辎重,而不是杀人!
若是分开保护车队,便会被各个击破。
两难之下,令带队的将领想吐血。
“集结!”
他断然选择了保护人手。
国公说过,当面临不可匹敌的绝境时,人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人在,城池能重新夺回来,粮食能重新收获,刀枪能重新打造……
人,才是一切的根本。
马蹄声如雷,敌军举着火把欢呼而来。
“纵火!”
敌将咆哮道。
车队延绵很远,黑夜中,仿佛是一条长龙延伸向了远方。
突袭成功!
敌将不禁大笑。
随行的军士和民夫选择了抱团自卫,此次任务变得越发轻松了。
麾下将士高呼着,浑身放松的策马冲向那些大车。
有人侧耳,“什么声音”
众人不解,黑暗中眯着眼,看着前方。
“万胜!”
欢呼声传来。
随即,密集的马蹄声淹没了敌将的笑声。
呃!
“是谁”
前方,火把突然一个个出现。
马蹄声密集的令人心头发颤。
“万胜!”
欢呼声中,随行的军士喊道:“是咱们的人来了!”
活了!
将领喊道:“出击!结阵出击!”
在这个时候,唯有结阵出击才能避免被各个击破。
他们把大车拖开,将领站在大车上,了望着远方。
火把越来越近。
那些骑兵就像是暗夜中的魔神,高举着横刀冲了过来。
双方猛地撞在了一起。
随即绞杀。
哒哒哒!
敌将大呼酣战。
两侧突然传来马蹄声。
这是侧翼包抄……不用抬头观察,敌将就判断出来了。
他眼中含泪,“撤!撤!”
先前他想和这支骑兵拼了,就算是失败,也要重创对方。
可敌军仿佛是无穷无尽的在涌来。
他知晓,这是北疆军主力来了。
伴随着主力的,必然是杨玄!
绝望袭来,更要命的是,他知晓张翼的谋划,是想利用杨玄主力的距离来赢得喘息之机。
而现在,这个喘息之机,消失了。
此战……
再无翻覆的可能!
除非林骏能幡然醒悟,带着大军出现在侧翼。
否则,龙化州,没了!
泪水不断滑落,敌将哽咽喊道:“撤!撤!”
黑暗中,敌我双方都是一样凶险。
但北疆军太狡猾了,他们没有急着包围对手,而是张开两翼,选择扩大包围圈。
这样,就尽可能的减少了己方伤亡。
这手段用的轻松惬意,敌将几乎判定便是那位秦国公的手笔。
面对这位大唐名将,他知晓自己没有半分胜机。如此,带着麾下逃回去,增加守军的力量才是王道。
守城,总比野战更能彰显守军优势。
可来不及了啊!
黑暗中,杨玄策马到了侧翼。
夜风猎猎,吹的他的披风噗噗作响。
“灭掉这股骑兵,能极大削弱守军的斗志以及实力,告知他们,围住,慢慢绞杀!”
哒哒哒!
杨玄闻声抬头,就见远方火光冲天!
“是谁”
江存中挑眉,“国公,当遣人拦截。”
这个时代夜盲症不少,在黑暗中厮杀必须要点着火把。
但即便如此,自己弄死自己的可能性也不小。
所以杨玄才令扩大包围圈,慢慢绞杀对手。
但没想到的是,远方来了个客人。
美酒没有,猎刀一把!
杨玄刚想下令,就听远方欢呼。
“万胜!”
杨玄收刀,笑道:“周俭来了。”
周俭带着麾下赶到,彻底堵住了敌军的去路。
周俭自己带着数十骑绕过来。
“见过国公。”
“我以为你会在侧翼待机,没想到你却早有防备,你可知晓,若是我晚到一步,等你赶来时,辎重这边少说要损失两成。”
两成辎重,能让桃县那边暴跳如雷。
裴俭说道:“下官一直跟着敌军,若是早些时候出击,敌军定然会远遁。”
杨玄看着他,“唯有让敌军散开,纵火……在夜里散开容易,重新集结却难于上青天。如此,你便能轻松击破敌军!”
“国公睿智!”裴俭心中暗赞老板,“守军万余,若是任由这三千骑逃回,在后续的攻城中,会给我军造成不小麻烦,且弄不好,还能拖住我军数日。我军停滞数日,能消耗此次运送粮草的六成以上。故而,下官选择了等待。”
这人,竟然冷血如斯
姜鹤儿撇着嘴。
赫连燕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别吭声。”
火把猎猎,杨玄看着裴俭,“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为将者,当爱惜将士,这是小爱。何为大爱用最少的伤亡去达成目的。干得好!”
“国公睿智。”裴俭随即退下。
到了武将那边,江存中说道:“手段不错,不过换个主将,你今夜怕是要被责罚!不是主将不明白事理,而是他需要用责罚你来收买人心!”
裴俭当然知晓这个,“我对国公有信心!”
前方包围圈形成。
随即缓缓缩小。
“杨狗在那!”
杨玄就在大旗下,周围火把林立,照的恍若白昼。
很是醒目。
敌将带着数百骑,咬牙切齿的冲杀过来。
“这是傻了吗”
老贼摇头,举起手,“弓箭手……”
“放箭!”
箭雨覆盖过去,随即出击。
“老二。”杨玄指指敌将,“把他弄过来。”
王老二早就等不耐烦了,单骑就冲了出去。
“二哥,等等!”
两个长老收拾着麻袋,也跟了上去。
姜鹤儿现在已经明白了,“其实,就是做算术的意思。什么法子能少死些人马,就用哪种法子。只是,把人命看的也太轻了。”
赫连燕叹道:“你倒是无忧无虑,却不知为将者仁慈,便是另一种残忍。大军厮杀,每一刻都在死人,大将若是每个人都要去纠结一番,可还有空去思索如何对敌”
杨玄听着身后的叽叽喳喳,心中平静。
裴俭今夜的表现令他非常满意。
杨略,裴俭,南贺,江存中……
这四人是他看好的将才。
四大金刚
杨玄的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个念头,不禁莞尔。
若是能讨逆成功,他将面临着诸多挑战,对内暂且不提,对外,北辽若是没灭,那么还得遣一大将攻伐。
还有南周,洛罗……
以及长安也需要大将坐镇。
如此看来,人手有些紧张。
屠裳是没有进取心的,眼中只有老二。
老贼能用,但不是帅才。
剩下的,还得慢慢发掘。
杨略和裴俭……杨玄眯着眼,心想,此二人可统领大军,独当一面。
南贺还得历练。
至于江存中,智谋有余,但少了决断,这同样需要历练。
所谓帅才,必然是在征战中磨砺出来的。
就像是一颗颗砂砾,在厮杀中被打磨出了光华。
而代价便是杀人盈野。
“国公!”
王老二拎着敌将来了。
“拷打!”
杨玄摆摆手,老贼笑嘻嘻的下马,可捷隆出现了。
“带走,别吵着国公!”捷隆回身行礼,笑的,竟然有些谄媚。
赫连燕捂额,“又在和赫连荣较劲!”
老贼干笑了一下,低头,骂骂咧咧的,“这是老夫的活啊!”
屠裳淡淡的道:“你的活是领军。”
“老夫文武双全。”
“你文能看女子大腿,武能盗墓,是不错。”提到这个,屠裳明显怒了,“可你好歹注意些,带着老二去那等地方,天长日久,老二都被带坏了。再有,你别忘了,自己有了娘子。”
“老夫只是去看看,看看,懂不懂欣赏!说来你也不明白。对于老夫而言,那不是大腿,而是……上天赐予的礼物。白嫩,或是丰腴,或是瘦不露骨……”
“你特娘的……都是骨肉,有何区别”
“自然有区别。”
“脑子里抛开男女之别,那不就是肉吗”
老贼被他这话恶心到了。“屠公,要想老二开窍,就得让他多看女人!”
“若非如此,老夫早就卸了你的家伙事。”
老贼低头看看,想放狠话,可一想自己打不过屠裳,而且关键时刻,老二定然站在屠裳一边。
罢了罢了,老夫不和你这等老鬼一般见识。
没多久,敌将被拖了回来。
“国公。”捷隆不知何时开发出了佞臣的本事,笑的让杨玄想到了和珅。
“张翼什么打算城中士气如何”
粮草没必要问,在上次攻打坤州时,北辽二线城池发狂般的派出信使去宁兴,要人马,要粮草,要……就差特么的要女人了。
也有要女人的,说是要女妓去激发士气,然后被赫连春令鹰卫赶来南方抽了一巴掌,拖回宁兴。
敌将痛苦的呻吟一声,“使君……使君要死守。”
杨玄微微摇头,“他把我的投石机和床弩当做是摆设了吗”
“士气还行,使君说宁兴援军前锋距离十日不到的路程,只要我军坚守住这十日……”
这是杨玄方面没能获取到的消息。
韩纪说道:“这是联手后的第一次出手。大概是要反攻。”
江存中说道:“若是林骏此次不谋取辰州,说实话,龙化州怕是就拿不下了。”
“我的命不错!”杨玄笑了笑,看到宁雅韵看了一眼天空。
老宁这是累了
“张翼,是个什么样的人”杨玄问道。
“使君……使君……”
“这吞吞吐吐的,看来拷打的还是不够啊!”老贼出来,“国公,老夫来吧!”
捷隆看着他,冷笑道:“这是我锦衣卫之责。”
老贼淡淡的道:“老夫跟着国公时,你等还在效忠北辽!”
娘的!
头痛!
杨玄还在头痛,敌将却喊道:“老夫说了,老夫都说了……使君是个骄傲的人啊!他骄傲……别拖老夫,老夫不是都说了吗饶命啊!”
“骄傲的人!”
杨玄眯着眼,“那便,打掉你的骄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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