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凤卿垂下眼睑,轻咬嘴唇,半晌,她缓缓站起来,嘴角上扬,扯出笑来:“那下次,就麻烦土肥原先生了……天凉了,我和程妈做了几件衣服,今天来得急,没能带过来……待会儿我让司机把衣服带过来,麻烦先生转交瑜生了。”
看着眼前姑娘这可怜楚楚的模样,土肥原田二非常满意。哪有男人不喜欢这样的姑娘呢?这样的她,最容易勾起男人的保护欲,也正是这样的她,用起来格外顺手。
南城云子虽然漂亮,但比起来,过于张扬,不如她好用。
随即虚浮金凤卿一把,点点头道:“好,你待会儿直接交代司机就成。”
把人送至门口,站在一旁的司机立即打开车门。土肥原田二对准备上车的金凤卿笑道:“放心,金少爷乖巧懂事的很,几个先生都很喜欢他。我会帮你好好照顾他,你专心在任务上就行。”
金凤卿没开接话,冲他小意地点点头。
“哦,对了,捧角儿需要的钱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放到车上了,你直接拿走就是,大方些,不够跟我说。”
“我知道,以金小姐的手段,拿下刘江臣绝对是轻而易举!我就敬候佳音了!”说完这句话,土肥原田二示意金凤卿上车。
金凤卿也没再说什么,点头一礼,转身离开。
土肥原田二把手背在背后,看着开远的黑色别克轿车。
金凤卿啊金凤卿,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回太平街的车上,金凤卿仔细琢磨土肥原田二刚才说的话。总觉得,哪儿哪儿都透着不合理。
虽然他给的解释看起来天衣无缝,但是……
津门好歹是戏曲窝子,来过不少名角儿,为什么他最开始的任务是周信华?周信华是南派大家,常年在江口,沪城两地,为什么他要舍近求远?
周信华确定不来,换了刘江臣之后,任务的目标又变成了刘江臣。她知道,现在在津门,能叫得上名号的角儿不下五个,为什么非是刘江臣?
金凤卿总觉得这事儿有蹊跷。但不知道到底问题在哪里。她的手搭在腿上,无意识摩挲着旗袍上的暗纹,看着旁边座位上的箱子,刚才打开看了一下,大洋和金条,还有几个水头很好的翡翠镯子,把这个箱子装的满满当当。
这些东西从哪儿来,金凤卿也不想去想,反正土肥原田二只要说他缺钱,津门会有大把贱骨头的人排着队给他送钱吧。
揉揉眉心,从指缝中发现司机一边开车,一边盯着她。晚一点司机回去海光寺以后肯定是要跟土肥原田二说自己在车上的事情的……
她把手挪到颈后,用力揉了揉,左右动动脖子,露出疲惫的样子,靠着车窗,闭上了眼。
晚上,金凤卿踩着点进了新民大戏院,和昨天一样的节奏,在刘江臣上场的时候,扔了个红手绢包,同样,也在谢幕之前,离开了。
虽然她知道,谢幕的时候,没有了压力,刘江臣肯定会看向自己。但……不行。
她现在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给他留下深刻印象,让他知道她和其他人不一样,让他对她好奇。
只有这样,未来接触起来,才会轻松方便。毕竟,一个对你产生兴趣的人,会在你面前,放下警惕,好接近很多。
但是今天,她没有直接走。
花了点小钱,问了问在戏院里卖水果的小丫头,她知道刘江臣每天回家是从戏院后门,坐黄包车走。同他一起的,还有他的跟包的,好像是叫北堂。
戏院背后对着一个茶楼,她早就在茶楼的包房里定了位置,从包房的窗户,可以直接看到戏院后门。
她叫了壶茶,算着时间,把窗稍稍开了缝,从缝隙里往外看。
从海光寺出来后,她仔细琢磨过。虽然不知道土肥原田二到底为什么让她去接近刘江臣,还这么大手笔的不计银钱,但她能察觉到,事情不简单。土肥原田二对刘江臣有所图。至于图的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一念至此,她不安起来,忽然想见一下刘江臣。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
她想见他,但她现在不能让他见,最终,她成为了一个偷窥者,扒在窗缝里,在陆续出来的人群里,寻找他的身影。
可刚看过去,金凤卿就后悔了。她虽然熟悉他,但这毕竟是资料里和舞台上的他。卸了妆以后的他是什么样子?穿着常服的他是什么样子?她完全不得而知。
再加上天黑了,后门门口灯光昏……后台走出来的每个人身量感觉都差不多,这要如何分清谁是谁?心里着急,她便把窗户缝开的更大,想看看清楚。
就这时,一个人,忽然转头,往她这里看过了。完了!偷窥被发现了!她赶紧闪身躲在窗帘后。平复心情后,再探头看过去,刚才转头看他的人,已经上了黄包车,走了。
刘江臣在后台卸妆。今天的《徐策跑城》终于是顺利演完了。刚才高英杰风风火火来找他,问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宵夜,毕竟这场戏体力耗费不少。他点头答应,准备收拾一下就走。
和后台的演员一起走出来的时候,他正想着二楼角上的那个姑娘,谢幕时,她又不在。
今天台上,她的手绢包又是第一时间扔过来的。依然是火红的颜色。
等他下场的时候,看到一群人围着这个手绢包抓耳挠腮,都眼巴巴的看着。
说是想打开看看是什么,但是是他的东西,没人敢动,只能等他下场让他亲自打开才好。
他也很好奇,这个姑娘又给了他什么呢?
早上醒过来才反应过来,那个放在桌上的草环莫不是“结草衔环”的意思?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看着后台这群急不可耐的,他摇摇头,笑着解开了手绢包,里面是十块大洋,还有一个金戒指。
他没管他们的惊叹,挥挥手让北堂收好,自己去卸妆了。
这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感觉着钱不是钱一样。
刚走出剧院后门,他忽然感觉,有人在盯着他,不禁止步,向视线投来的方向看去。
刘江臣忽然停下来,走在他身后的北堂猝不及防,撞到他背上。
“江臣,怎么了?”北堂揉着鼻子问。
刘江臣没有回答,转头四处看看,没发现什么奇怪的人啊……
听见高英杰在前面叫自己,便招呼北堂叫了黄包车,一起走了。
奇怪了,刘江臣坐在黄包车上琢磨,难道自己刚才的感觉错了?明明觉得是有人盯着自己,可转头看了,又什么都没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