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了这个关键,对于韩庚、徐福虽然还有防备之心,但是已经不像开始那么严重了,为了表示重视,当即请金忠调动了一些人手,将韩庚护送往高丽李芳远处,并派袁珙随行,是为了彻底坚定李芳远的信心,争取多一点的助力,因为北平万一要走到最后,高丽将是牵绊辽王和朝廷的最佳目标。
临行前,袁珙和金忠详谈了一夜,天亮时袁珙才离开燕王府,然后连家也未回,就悄悄潜往通州和韩庚见面,在那里坐船沿运河南下,至直沽到三岔河口西南的小直沽,然后经由黄河入海口出海,混在来往于高丽和大明之间的商人中,直达汉城,十分安全。
不过只要到达高丽境内就已经安全了,李芳果虽然可能会在大明朝廷的支持下即位,但是在高丽实际操纵政权的是拥有兵权的李芳远。
天高皇帝远,大明也没有腾出手来真正的插手高丽事务,所以李芳果即位当年,便以参拜神懿王后韩氏的陵墓为由,前往开京,就在开城寿昌宫定居。回到高丽故都开京,先后居住在高丽故宫寿康宫、昌乐宫中。而李芳远则是一直盘踞在汉城,随后将父亲也逼着离开汉城,做了实际的高丽王。
除了诚惶诚恐的对待大明偶尔来的官吏,李芳远的日子过得还算是滋润,他不是名誉上的权知高丽国事,不用承担任何风险,反而是其兄李芳果为了大局。虽然在大明朝廷的支持下即位,但是却害怕惹来大明兵灾,为了家族兴盛,所以一直忍受着弟弟的骄横。
李芳远的日子过得不知道要比朱高炽舒心多少。实际上,小国寡民,有了这样的成就,也算是很满足了,高丽境内实际自己掌权,而万一大明问责,便是哥哥出来做替罪羊,李芳远知道大明天朝现在正值多事之秋,也正在观察风向,他和朱棣交好。如果燕王真心支持。而且又从南京脱困回归北平。他则随时可以让哥哥传位于他,为了保险起见,在哥哥即位之初。就逼着李芳果把自己立为 “王世弟”,把自己的名分先定了下来,成为了高丽的储君。。
他是这样想的,如果燕王在北平支持,就可以暂时不用理会大明朝廷的感受,就让兄长传位给自己,但是如果燕王失败,那么就暂时维持现状,以免得罪大明天朝。
不过很快,李芳远的如意算盘就落空了。当日娇滴滴的男宠,突然被燕王属下护卫归来,却是满脸的憔悴,不复当年风姿,不由大惊失色。忙问其他十二人的去向,韩庚哭啼一阵后,有袁珙代为陈述,却省略了李晟敏和徐妙儿的那一截,姚广孝早有交代,他可不想为了一个不是男人的男人让李芳远对大明产生芥蒂。
韩庚明显的能感觉到,他所枕着的肩膀正在慢慢变的僵硬,而握着自己那双已经变的些许粗糙的手的手,也在不知不觉中用上了力气,把也从小习武的他勒的生疼,却是知道对面这个主子的性情,也不敢叫出声来,只得求救似的看着带他回到汉城的袁珙。
“王世弟…..。”
袁珙抱拳喊了一声,心里感到无比的别扭,他虽然是个神棍,但是也想不透,这些高丽人到底是怎么了,好歹也受到中原教化很多年,怎么会取这么一个怪的名字,但他也想不出更好的称呼,只得硬着头皮,忍着继续说道:“王世弟,请节哀…….。”
听到袁珙说话,李芳远才慢慢的放松下来,收回自己的手,顺势在韩庚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示意他先退下,然后目送韩庚走出房门,才稳住了心神,笑道:“有劳袁大师了,那么辛苦的将我的护卫送了回来。只是没有想到,只有他一人回来,本君一时失态,还请大师见谅!!!”
其实李芳远那里是为了失去男宠而失态,他让李晟敏等人当初随李芳果一起居住大明,时间隔了这么久,早就有了新欢,那里在乎这些旧爱。
不过,当听到袁珙陈述最近大明发生的事态那一刻,李芳远就知道,自己这种左右逢源的日子过到头了,自己必须有一个选择,而且这个选择的结果也必须是和燕地合作,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保证自己的利益。
而且,他也不敢保证,如果大明的朝廷真的顺利除去了燕王这个威胁,腾出手来,还会不会放过自己,想着自己的那十二个男宠,想着栽赃在自己男宠身上的罪名,袭杀大明虎贲右卫官兵五十四人,作为奸细刺探天朝军情,光是这两种罪名,就可以引出多大的风波,在高丽会引起多大的震荡。
自己这个王世弟,还能做的稳吗?那个冷酷的洪武皇帝,到底在想些什么呢,现在腾不出手来对付高丽,也还幸亏有燕王牵制着朝廷的心思。否则,事情会有什么结局,真的不好说了。
想到大明洪武皇帝的强悍,父亲想尽了办法也无法称王,虽然现在被自己逼的退位,自己的哥哥做傀儡,可在大明的眼里还是权知高丽国事的称呼,无论怎么请求册封,也没有办法通过大明的礼教关卡。
想到了洪武二十四年,高丽国进马使臣杨添植等回国,辽东都司差百户夏质、刘顽子等一十名护送抵鸭绿江,不知道因为何故,夏质竟然堕入江中淹死,大明皇帝因此大怒,发文斥责父王轻薄奸诈、擅生衅端不说,而且非要高丽交出凶手,还让义州万户李叔蕃去大明接受咨询,吓的李叔蕃半死,哀求父王,最后无奈之下,又将杨添植淹死,然后上表说是遭遇风浪,和大明百户一起淹死的,最后遣使臣送牛牛等物谢罪。才算罢休。
李芳远更是忘不了。那年高丽进献国表,天朝礼部说撰表者故意写了戏侮字样,特将使臣柳珣等六名拘留在京师,让当时手握大权的郑道传赴京谢罪。郑道传和李叔蕃一样,那里敢踏进大明境内,只得像自己一样装病,最后连累使臣柳珣等六人被羁押在京师近一年的时间才放回。
这个洪武皇帝更是果断,抓住高丽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先杀了,连支会一声也懒得做,要不是韩庚侥幸逃回,恐怕自己现在还不知道,简直就拿高丽当自家的后院。李芳远心里暗叹了一声可悲。但是猛然从后院一词上想到些事情。
心里不由一动。他想到远在高丽故都开京的哥哥李芳果,哥哥是大明皇帝亲自选定的全职高丽国事,难道会不通知哥哥吗?
哥哥李芳果看似为人宽厚中庸、与世无争。终日喜好在宫中玩击球之戏。就在三月象征性的颁布了《奔竞禁止法》,抑制官人权贵势力。其实也没有什么用处,真的如表面上所看到的那样吗?
想到这里,李芳远一边命人去传自己的心腹大将李叔蕃,也就是当初被大明吓的屁滚尿流的义州万户,当初是李芳远为其筹谋,才免去了前往大明的危险,因此对李芳远十分忠心,在等待的过程中,李芳远好生礼让的请袁珙坐下。然后却以“王世弟”之尊站在那里,向袁珙深深一礼,道:“还望大师教我……。”
原来,这个“王世弟”给他以心理上带来无比优势的同时,也给他带来了无尽的麻烦,因为在汉城,虽然说李芳远一手遮天,但是还有一个人也不是吃素的,那就是李芳远的四哥李芳干。
按照古制,李芳干是四子,李芳远是五子,按理李芳干在王位接替方面比李芳远更加有优势。可现在李芳远成了王世弟,李芳干却什么都不是,自然他的心里不舒服了。而且李芳远探知出,在四哥李芳干的背后,有李芳果的身影。
以前李芳远不在意,因为大部分的兵权在他手里拿着,但是现在情况明了之后,同在汉城的李芳干,就显得有些扎眼了,做事一向果断的李芳远,在一瞬间就下了决心,他要从背后跳出来,走到高丽王的这个宝座上,才能自保。
因为高丽王这个称号大明虽然不承认,但是关起门来,在高丽境内还是获得了认可,否则,他们李家也稳定不了高丽的局势,李芳远知道,如果不坐上高丽王的宝座,自己很可能会被哥哥抛出来平息大明的怒火,举国之下,谁会为了一个王世弟去得罪天朝上国呢?而且,王世弟既然可以是他李芳远,那么也可以是其他人,比如,现在汉城的李芳干……。
要想保住性命就必须要登上高丽王的宝座,要想登上宝座,就必须先将李芳果用于和自己对抗的棋子,也就是李芳干除去,这是李芳远此时的想法。
袁珙听完,表面上不露声色,心中却是大喜过望,他此次来,正是和金忠等人商议的结果,更是得到了朱高炽的吩咐,说服李芳远篡权,甚至暂时以铁岭之地相许也是暂时可以虚与委蛇。没有想到刚刚有些瞌睡,天上却落下了一个软绵绵的大枕头。真的是让人舒心啊。
矜持着,保持着仙风道骨,不一会,李叔蕃受命赶到,得知自己这边随时会被大明问罪时,被上次事情惊吓不轻的李叔蕃也是呆若木鸡,坚决的拥护王世弟李芳远的决定,三人商议之下,李叔蕃又说出,最近李芳干和开国功臣朴苞走的很近,而朴苞虽然勇武,但是为人莽撞,好感情用事,说的明白一点,就是头脑简单,只要王世弟稍微加以拉拢挑拨,届时再有限的给朴苞一些军权,那时让朴苞怂恿李芳干率先动手,事情就好办了。
占住国内正统的大义,只要李芳干被除去,李芳远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要求参政,才有机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夺取主动,迫使现任权知高丽国事、也就是高丽王让位,到时候在给国内一些大家族好处,那样就可以号召全国上下,维护自己的利益,就算是天朝震怒,想要真的问罪。只要燕王这里作为屏障,也奈何不得自己了。
李芳远要礼待袁珙的因由,就是为了请求支援自己私兵,以便于和李芳干对峙。然后再轻易剿灭。就和上次自己逼父王让位,利用燕地的私兵做后盾,轻而易举的杀死李芳硕、李芳蕃等人,就像是和杀死郑道传一样。
不但是如此原因,而且他逼迫哥哥李芳果让位的时间,也要看燕地的意思,小国寡民,不敢出那么大的风头,上次逼迫父王退位,那是借着大明洪武皇帝驾崩。无人过问的时机。而这次自己要登上高丽王的宝座。更是要看燕地的反应,放冷箭他们高丽人很在行,真的要当出头鸟。再给一个胆子,李芳远也不敢去做。
袁珙的任务轻易的完成,原本以为还要大费口舌,谁曾想到,会这么容易,一边暗暗鄙视着高丽人的短视,一边装作犹豫的样子和李芳远讨价还价。
袁珙不但算起命来像个神棍,敲起竹杠也是把好手,本来善于察言观色的他看到李芳远的惶恐不安,更加是为燕王府要足了本钱。不但为金忠的团练要了大量的装备武器,而且还令李芳远答允,届时会发动高丽的船厂为燕王打造船只。甚至在有可能的时候,要佯作出兵的样子牵制辽王的兵力。
别看李芳远和李叔蕃对于大明十分惧怕,但是其又自负的认为,只要不打出国门,高丽凭借地形自保是绝无问题,有隋炀帝三征高丽不果的先例在那里放着呢,所以在一系列的条件之下,只有点头应允的份了。
商谈进行的很快,袁珙只在汉城盘桓了三天就悄然回去,李芳远也做出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模样,回去陪韩庚了几天,然后就继续着自己在汉城的收拢人心,只是把重心往朴苞那里转移了一些,不过这些都没有引起李芳干的注意。
可是,这份情报十天之后,就摆在了庞煌的面前,齐泰和柳苏在一旁拱手而立,十分佩服驸马都尉的远见,之前锦衣卫的人很少能接近高丽的权力中心,但是现在只是放了一个韩庚回去,连高丽王世弟的密谈都可以知道,那么还有高丽还有什么变化了解不到呢?
不过驸马的猜测也真的十分准确,京师这边什么都没有做,甚至连一份斥责的诏书都没有发出,已经让高丽惶惶不可终日,按照既定的步骤开始进行,因此,齐泰对于自己的老师又多了几分敬畏。
庞煌很享受这样的目光,也十分满意这样的结果,由此先例,齐泰以后对于自己情报系统的控制会有些心得,那样大明外藩的情报工作会更加顺利,不过一个书生出身的人,被自己调教的要进行如此隐蔽的工作,也不知道齐泰心中有没有阴影,但是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庞煌想了一下,问柳苏道:
“柳苏,无暇大师那边准备的怎么样,看周围藩国之中,倭国也该有些动静了吧?”
柳苏听庞煌问及,忙拱手行礼,回答道:“对了,这个我正要说呢,无暇大师派人传话回来,说是那倭国的大内义弘已经让其弟六郎盛见留守山口,自己则与大内弘茂、纠集率领九州、四国之众乘坐三百多只战船东进,并于十三日在和泉堺上岸。与倭国京都已只有一步之遥了。”
庞煌点了点头,转身看了一下悬挂于墙上的地图,沉吟不语。
“罪过,罪过”, 高僧绝海中津双掌并拢,默默吟诵着佛经。大内义弘的脸色涨的通红,似乎刚才说的那一番话,都出自他的真心肺腑之言一般。
但是大内义弘的心思,绝海中津怎么会不知道,但是刚才听了对方的说辞,心里更加知道,自己的这次使命是完全失败了。
虽然对方一直在陈诉了他以往曾给幕府立下的赫赫战功,把自己二十余年忠义无双的举动说的是世间皆知,说自己因为功劳太大而遭到足利将军的猜忌,以及言语之中对幕府最近几年行为的不满……。
但是绝海中津心里非常明白,这一切都缘于大内氏的逐渐强大,这个年轻的大名已经不甘心再受到任何羁绊。望着蓄出的短发,刚刚四十出头的大内义弘嘴角略微往上翘着,透露着自负与骄傲。
大内义弘有值得他骄傲的本钱,十六岁随今川了俊出征就攻克了太宰府,将南朝的怀良亲王、菊池武光逼退至高良山。二十一岁,因为其在九州屡立军功,帮助大内氏取得了丰前守护之职,三年后,也就是二十四岁时,其父大内弘世亡故之后,大内义弘则同时又兼任周防、长门、石见三国守护,成为幕府中最具实力的守护大名之一。三十五岁时由于大内军在二条击败了山名氏清,立下战功,最后又获得纪伊、和泉守护之职,成为日本最具实力的守护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