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父皇怀疑的有没有道理,朱标已经不可能加以考证,最重要的就是周王朱橚不但是燕王的亲弟弟,而且也没有经得住锦衣卫调查,本来朱标还以为是父皇对朱橚有什么偏见,看到朱橚可怜的样子,在看到朱橚组织和参与编写的四部医学著作,《保生余录》、《袖珍方》、《普济方》和《救荒本草》。还以为周王朱橚纵然再不肖,也算是一个悬壶济世的天才。
后来,锦衣卫经过调查,找到了周王府发疯失踪了的长史王翰,才了解到周王和燕王的关系实在是太密切了,并且对于太祖高皇帝有着严重的不满,极有可能“图谋不轨”。王翰就是鉴于害怕一旦周王事情败露,按照大明规制与惯例,周王的藩王地位被废,作为周王府长史的自己就得被处死这一条刑律,自己受到牵连,而装疯而走的。
然后朱标就加强了对于朱橚的监视,发现其虽然和燕王不是一伙,但是其心也是不小,但不过是志大才疏之辈,是杀鸡儆猴的最佳榜样,所以朱标就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他作为这次行动的开始。
景泰元年七月,周王归藩,调周王世子朱有炖入京守制,同时,命国子监抽调人手,为安抚使,命宗人府令朱棡抽出宗人府人手,相互组合,前往大明各藩属行安抚之责,表示皇上对其的关心,并观察太祖高皇帝的拜祭情况。
七月末,安抚使刚刚成行出京师未久,朝堂之上,就引起了巨大的波动,太常寺卿黄子澄、翰林侍讲学士方孝孺、监察御史尹昌隆及都察院右御史大夫练子宁等人联名上奏,要求裁撤诸王护卫,以为定制,多余之兵,皆为朝廷所属。归都督府、各卫所管辖。
削藩的第一步终于走出来了,当群臣用希翼的目光看着皇帝,希望皇上依从前所做,将奏疏搁置。但是皇帝却缓缓让太监将奏疏在朝堂之上读出,用一种坚定的目光扫视群臣,以方孝孺等人奏折为题,号召群臣共商之。
风向变了,纵然是七月酷暑,但是奉天殿上依旧充满了寒意,朝堂之上每个人都在思量着自己的立场,而在遥远的北平呢?
景泰元年八月二十六日。韩庚终于看见北平那隐匿在天边穹窿中的北平城墙,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和南京比较起来,北平虽然风冷空气也干。但是在炎炎的夏日已经没有什么分别了。韩庚停驻脚步,极力眺望着,往西方与北方看,可以遥望蓝黑色之山脉,东方和南方则是一片无限之平坦。城壁之高度与总长度在规模上足可凌驾大明京师的北平,终于到了。
漫长之旅途终结,韩庚轻轻叹了一口气,稍微的让了下,身后的人走了上来,是和他一起的徐府家将徐福,两个人的脸上都露出倦色。竟然是从南京城,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北平,沿途全部走的是小路,因为,大明已经颁发了悬赏令,画图通缉韩庚。
相信韩庚被通缉这一点。在他们二人还没有到达北平之前,朱高炽就应该得到了邸报,而此时也在发狂的找寻着他,因为京师中的那次按无声息的行动,几乎将燕地变成了一个瞎子、聋子。骤然的消息闭塞,使无论是朱高炽还是道衍都几乎发了狂,鉴于北平现在兵马的形势,他们又不敢做出太大的动作,只得动用燕王府的亲卫慢慢摸索,搜寻着那怕一点点有用的消息。
但是同样的是,这些韩庚和徐福两人也不知道,此时两人拖着疲惫的身体,相互对视着,相互露出深深的疑惑。
“徐大哥,我们现在不去北平吗?”望着几乎近在咫尺的北平城,韩庚眼里充满了渴望。那怕是走一步的力气,他也需要半天去凝聚。
徐福看了他一眼,冷冷的道:“现在去北平,我们一路的幸苦就白费了!!!”
因为徐福知道,在韩庚被通缉的同时,为了增加事件的真实性,朝廷已经通过各种渠道支会了北平都司事都督耿瓛,严查高丽人的行踪,此时都督耿瓛应该再北平布下了天罗地网,等待他们的不是被当场格杀,就是被抓住再押送会京师,耿瓛不知道情况,铁面无私是肯定的了。
燕王所属精兵护卫,在不同的时间,分拨被宋忠、杨文、吴高等人瓜分的差不多了,可用的,也就是日常所常备的三千余人,根本不可能和耿瓛抗衡,这一点,徐辉祖在走之前,都已经交代徐福了。
只是徐福懒得向这个韩庚说起,他不明白,大明非要用这些不忠不义的人做什么?在一路上,虽然照顾韩庚很多,也有些感情存在里面,可是就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些出卖色相的男人。
但是看不起归看不起,魏国公交代的事情,还是需要完成。
徐福轻声可说一声,摇摇头,道:“走吧,快到了,我不会害你的。”说罢,转而向东,徐福来过几次北平。对北平虽不甚熟悉,但大体方向还能估摸得出。他是朝着东北方向走去的。那是去通州的方向。
都督袁洪之子袁容,洪武二十八年为燕王府仪表袁容,配燕王府永安郡主,现在就在通州居住,那里防卫松懈的多,而且,永安郡主身为燕王妃的爱女,徐福当初在魏国公府也见过几次,通过袁容的途径进入北平,相对也容易的多,而且,也可以表示魏国公对此事的态度,利于今后事态的发展。
天色完全黑了的时候,他们不辨东西,不晓方向,瞎子似地茫然走着。前面是惊是险,是祸是福,茫然无知。只是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但求一路到通州。这时,韩庚显出了他一些异于常人的一面,也许是从小就在冰天雪地、极度贫寒的高丽长大,对于方向,有着一种异于常人的直觉。
后来,也算是韩庚带着徐福,约摸三更时分,他们总算到了通州城下。两人都极其疲惫,倒在地上就不想动弹。便寻到附近的一所破庙,在那里休息。这庙已没有屋顶了,仅存点残垣断壁他们只能枕着地上的破瓦断砖躺着。天幕黑沉沉的。浓重的夜雾,见不到一颗星星,风很大,露很重,给人一种冷浸浸、湿漉漉的感觉。尽管周身疲倦得连动弹一下的力也没有了,两只眼皮都撑不开了,徐福仍然睡不着觉。仔细聆听着韩庚的动静,这是他自从接受任务以来养成的习惯。
朦胧中,他似乎听到远处通州城里响起的更鼓声:已是四更天了。外面,隐隐有脚步声。那是乡民往城里赶集的脚步。他们顺着人群,一齐来到西门边时,只见城门外黑压压地挤了不下百余人,大家都默默地坐在沙地上。
当传来吊桥启动的轧轧声时,城外的徐福顿时放松下来。回头望着着宽阔的田原。凝望着冉冉上升的日头。焦虑着时间的飞逝。经历了种种危险,总算来到了梦寐以求的通州城。魏国公的交付的任务完成了一半,但是皇上交付的任务呢。
看了看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韩庚,眼中不由露出一丝怜悯来。
就在徐福和韩庚进入通州城的同时,北平也终于送走了心中的一块大石,朝廷所派出的安抚使,在月前就到了燕地。今日正好离开。
来北平的采访使是由诚意伯刘璟和国子监生员林嘉裘,刘璟是开国功臣刘基刘伯温的儿子,现在承袭父爵,为谷王府长史。而林嘉裘则是方孝孺的学生,现在国子监深造,朱棡此次的安排也是无奈之举。说是遣宗人府官员和国子监生员组成安抚使,但是宗室中哪能抽出那么多人,只得抽出部分王府长史充任。
刘璟等人是朝廷钦差,来到北平一连数日,仅就北平民政与布政、按察两司官员商洽。偶尔于市井之间探访些风土人情,似乎并无意与燕王府为难。但燕王府的人心中都很清楚,朝廷大员来北平,绝对不只是探探民情、审审案卷这般简单。
据燕山铁卫所报,刘璟二人这几日活动频频,其所属安抚使成员也四处打探,与葛诚等一帮王府属官也有交往。究其意图,肯定是想暗渡陈仓,收集燕地不轨之事。
朱高炽也没有办法,论职司自己不过是燕王世子,暂时代理燕王府事务,论辈分更是要矮了刘璟一分,虽然是未来的燕王,却是没有办法节制刘璟等人的行动,只得听其任之,只盼望他们早走。
因为安抚使的存在使他们做事缩手缩脚,而最近朝廷的几份邸报又让朱高炽心惊胆颤,现在安抚使走了,朱高炽看见刘璟等人的车驾消失在远方后,立刻回到燕王府开始召集众人于燕王府西殿,道衍、袁珙、金忠、朱能和张玉等人是必须召见的,不过当众人到齐之后,却发现,景清也站在了人群之中。
道衍皱着眉头,紧紧盯着景清,要不是气氛十分沉重,要不是朱高炽阴沉着脸做于上首,要不是众人皆在,说不定道衍就要请朱高炽赶走景清了。不过这终究是在燕王府,高高而坐的终究是燕王世子,而今天召集的终究也是忠心于燕王的人。
道衍很能分清楚形势,他只是一个高僧,燕王朱棣在时,他是一个高级幕僚,那里比得上今天召见的众人,非富即贵,不是手握重兵的武将,就是能处于朝堂之上的文人,燕王在时对其的尊敬,已经随着燕王离开北平的时间慢慢的淡化,如今当着众人的面,是万万不能逾越礼制的。否则,上次争论,他也不会怂恿着丘福横冲直撞,自己则在幕后操作了。
朱高炽望着殿下站着的众人,身宽体胖的他一时胸堵气闷,同时又感到无比恐慌。
“皇上要动手了吗!”
这个念头占据着朱高炽现在的思想,让其坐立难安。在他面前,放着三分朝廷的邸报,和一份朝廷发来的议罪敕书。这是朝廷展开行动后,北平从官方得到的几个确认的信息。
议罪敕书的内容十分复杂,让人看了如同堕入迷雾,乍一听就是历数周王之错,先从洪武二十二年,周王擅离封国赴中都凤阳,当时太祖震怒,将其扣于京师两年后才放回开始说起。几度废立,仍旧不思悔改,以至于天怒人怨,周王次子朱有爋看不惯其父所为。密告朝廷其父与世子有炖意欲谋反,经朝廷反复查证,朱有炖并不知情,周王朱橚不沐皇恩,借河南水患要求归藩,帝体恤万民,特准之,谁知周王不思民苦,反而私自调动三卫至临颍、郾城一带,其心可昭。
最后帝召其入京自辩。可是周王推辞不往,且周王次子朱有爋在京师遇刺,无奈交与有司议处,旬月之内,命曹国公李景隆率领京畿之兵擒之。现在命诸王议周王之罪。然后朝廷会依据诸王建议执行。
什么话都是空话,朱高炽知道,这不过是朝廷试探诸王的反应的,这不,后面的三份邸报中,也是说明了朝廷的决心,齐王朱榑和代王朱桂。几乎是在同时被召至京师,因在议罪时出言不逊,被圈禁在各自的王府之中,为诸王之戒。
最后一份邸报,则是表彰北平的,里面充满了皇上对北平的满意。比如率先削去定制外的兵卒,率先交出兵权还于朝廷等等。但是字里行间,却是表露着皇帝的得意,和告诉天下臣民,燕王支持朕。
父王真的支持吗?朱高炽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盯着桌上的四份如同炭火般的文书。再扫视一眼在场所谓的亲信们,手脚一片冰凉,所谓周王谋逆,不过是借口罢了。通过此事可知,朝廷削藩之意已定,周王只是第一步罢了。父王不在北平,朝廷又是如此基调,若真要削藩,北平岂能幸免?
朝廷要是借父王臣服之名,让自己也回京师,那么该怎么办?
若说撤藩,他自是不愿。他是燕王世子,也就是未来燕地的王者,父王在燕地已经几十年的时间,自己却好不容易才有了执掌北平的机会,真的就这样放弃吗?但是与朝廷做对!自己连一个王爷还不是,要真惹恼了朝廷,那会是什么下场?想想便让人不寒而栗。
想起了景清日前对他所说,朱高炽看了景清一眼,咬咬牙道:“诸位皆是父王的心腹,对于议罪之说,不妨畅所欲言,让本世子也好给朝廷一个交代。”
沉默了半晌,没有人出声。其实该怎么说,诸人心里都清清楚楚,但是逆言最好不出自己之口,形势没有搞清楚之前,还是闭嘴的比较好。
当然,这里面有自然有安排好的枪杆子,别人不敢说,就说燕王府左护卫指挥张玉,乃是蒙元降将,洪武十八年投奔大明,是朱棣一手将其提拔出来的,有燕王大恩,又有世子交代,此时正是他莽撞的时候,看到久无人言,遂马上站出道:
“周王爷谋反?朝廷有什么实证?那个朱有爋不过是十余岁的孩童,所说的话可信吗?更何况他真的会指其父兄造反?这一点,臣是粗人,不会掉书袋,但也知道于常理不合,属下跟随燕王爷十余年的时间,相信王爷必是被朝廷胁迫,否则万万容不下如此诡异之事行于朝野……!!!!”
话还没有说完,几个有见识的心里已经是偷着笑了,张玉自称自己是粗人,但是这些话哪能是一个粗人能说出来的,分明是有人让其背诵的,因此,也表明了世子的心迹,殿中的气氛慢慢的活跃起来。
朱能当廷跪道:“世子,朝廷无道,反复对待周王,又无故圈禁齐王、代王!此等行径,实让我等心寒!如今王爷身陷京师,已渐成笼中之鸟,我等再无动作,王爷必将被奸佞所害!还请世子痛下决心,早作决断!”
朱能神色激愤,其余众人互视一眼,也一溜儿跪了下来。丘福激动的说道:“我等久随燕王,忠心不二。只要世子一声令下,我丘福二话不说,立将杀入京师,救燕王于水火之中!”众人纷纷各表心志,齐声相劝,场面甚是激昂。
金忠也不迟疑,他是江南富户推举出来的优秀人物,知道北平和朝廷已经基本不存在和解的可能,只有两个结果,世子乖乖的主动交出燕地撤藩,这是一条出路,不过燕王经营多年的北平在瞬息之间肢解,那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因为各种情况表明,燕王不臣之心朝廷已经得知,届时只要燕王撤藩,当然作为宗室,当一个太平王爷还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他们这些属下,那个手里没有一些把柄在朝廷的手中,倒霉的还不是下属?
另外一条,那就是大家都在想着,刚才所说的出路,那就是和朝廷对抗,但是北平被朝廷的几路大军环伺,三卫又被肢解,要这么做,需要很大的勇气。金忠想了想,还是站出说道:“世子,臣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