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也不是万能的,朱标纵然有锦衣卫、内厂和孝陵卫作为自己的特务机构,又有开疆拓土的威势作为自己的依仗,这一切让他对朝野之间的控制有着无比的信心,但是最近几年发生的事情,却总是让他感到有些失控。
远在几千里之外发生的意见普通缉私案件,到了他这里,就有着各种不同的版本,他预感到这件事情,一定和储君之位有着关系,但是却依然调查不出来是根源所在。
他一向严令军镇不可干涉地方政务的律例,此时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也就是由于军镇的插手,才让朱标感到有些棘手起来。
在陕西布政使的奏报中声称,乃是一伙刁钻的商贾,打着运输军需的旗号,企图蒙混过关,有部分关隘,碍于如此大的旗号,也给予了放行,但是在铁面无私的海关人员面前却暴露无疑,由于货物牵涉数量巨大,所以那批商贾准备武装闯关,正在海关力尽不敌之时,西北军镇凉州守备练兵归来,看见有人攻击朝廷命官,于是就过去将双方都控制了起来。冒充运送军需的商贾看见势头不妙,分散逃走,混乱中部分人被诛杀,经核查于二皇子、秦王朱有炖没有半点瓜葛。
这是一份十分中肯的奏报,在奏报中,谁也没有得罪,甚至连令人调查下去的*也没有了,如果单单是陕西布政使的这份奏折。内阁有权不经过皇上就可以自行处理,这可能也是大多数人愿意看到的现象。
但是海关中内厂情报处人员的密折却打破了这份沉静,要知道。内厂的情报系统之所以发达,就是依靠了海关作为其核心支撑点,这个是朱标暗示过的,因为只有海关的分布,才能遍及大明的每一个角落。
内厂的密折是有权直接呈交皇上的,在内厂情报处密折中声称,海关是接到了匿名的举报。声称二皇子协同秦王麾下,将会有大批的货物出关。打的正是运送军需的旗号,他们为了皇家的声誉才严查的。
在排查过程中,有自称为秦王府庶务总管的赵保出现过,而且有护军的押送。平常商贾根本无法模仿,遗憾的是,在扣留货物的过程中,遭到了严重的阻扰,海关役吏损失惨重,而那自称是秦王府庶务总管的赵保也趁势而逃。而且在密折中指出,军镇兵卒出现的过为蹊跷,要不是军镇的兵卒插手,他们相信可以人赃并获。
就是由于军镇的人插手。所以才失去了大部分的私货踪影,造成了秦王府庶务总管的逃走,以至于现在没有直接的证据指向真正的幕后主使者。不言而喻,矛头正是对准了二皇子朱允炆。
收到这份密折后,朱标调集了陕西布政使的折子,然后又命西北军镇长官、陕西按察司和秦王府做出解释,得到的版本还是不一样,西北军镇总督经过调查后。向皇上上奏请罪,请什么罪呢?
就是不改擅自插手地方政务。但是也说出了当时的危机,双方各有伤亡,又数人丧生,如果不上前去制止的话,可能会造成民变,所以才出手的,不过严重否认乃是故意所为,因为西北军镇调查过凉州守备师的训练日程,各有文书备案,那一日的事情纯属巧合,因为凉州守备在年初报呈军镇备案的演练计划中,已经表明了出发时间和回营时间,那一日之所以路过河桥,正是在年初的演练计划中出现过。
根本不可能作伪,因为这只军队已经往凉州以北驻兵演练半个月,除了自己归来,任何人也找不到他们的踪迹,因为他们所演练的内容就是潜伏,军镇会派人寻找,找到了就视为演练失败,结果表明,演练是成功的,连军镇的巡查人员都找不到,更何况其他人,这又何来的事先安排呢?
除非一个可能,那就是在去年已经安排好了,但是这个根本是无法预算的,存在的可能微乎其微。
陕西按察司是协助海关进行春季严查的,但是在奏报中,却和内厂的密折内容有些冲突,他们接到海关的求援之后,第一时间到达现场,并未发现当初的海关人员所乘的几十辆大车,也没有发现任何有指向二皇子和秦王的证据,所以只是在奏折中声称是少量商贾趁乱而为,海关内部有人听信传言而已,而且还有一个疑点,那就是凉州海关巡检使郑隆失踪了。这个关键人物的失踪,让所有人也不敢肯定当日事情的真相。
秦王府的调查更是荒唐,朱有炖没有解释,只是送来了一份王府官吏的名单,要求和皇事院经历司中备案的想核对,证明了秦王府内至少十五年之内,没有赵姓之人存在,更不要说庶务总管这个还比较重要的位置了。
而且庶务总管的职责乃是掌管膳厨典厨,管理内库、管理书信,以及负责藩王及其子女的教育,一般不会出秦王府所在的城市,所以秦王也根本不会派遣庶务总管去出远门,在之前有太监担任的时候是如此,换成寻常人担任的时候更是如此。
事情就此陷入了迷茫之中,朱标不能不相信内厂的密折,因为多少年来,他都是靠着内厂的情报处理事情,不相信内厂还相信谁呢?
但是其他衙门说的也是无懈可击,就这一点,让朱标有些为难了,但是他又不能放任不管,事情牵涉到了自己的儿子,不论事情的真假,不论是不是攀诬,这些人的用心都昭然若知了。
无论事情的真假,都是有人向朝廷施加压力,迫使皇上召二皇子朱允炆回京。这一点几乎是可以肯定的。想到这里。朱标就感到有些愤怒。
他不是盲目的去怀疑儿子们,虽然朱标对于教育儿女没有什么心得,但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不排除他们已经对储君之位动了心,可是凭着几个儿子的资质,他不相信儿子们如此的勾心斗角。
最大限度的可能就是群官们的博弈,就和下象棋一样,每一方认定一个主帅,然后兵卒、将相的厮杀,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身为地位数十年的朱标更是认识的十分清楚。这件事情后面,隐隐有着太子朱雄英、二皇子朱允炆和三皇子朱允熥的身影。不过都是被人拿来当做旗帜的,真正后面隐藏着什么,可能连儿子们也不清楚。
要不然,就算是冒充官差运送私货。也不会冒充到堂堂二皇子身上,就算是二皇子有走私之嫌,也不是一个小小的九品海关巡检使能有胆量揭穿的,就算是揭穿了,也不会有人拿着皇子的把柄咬住不放,这一切都不切合常理。
常理是,就算是皇室糜烂,地方官员也只会尽量遮掩,而不是需要动用到军镇兵卒那么复杂化。这是有人将事情搞大、搞乱,将这潭水搅浑。让他这个皇帝也无从下手。
到这个时候,朱标才感到当年朱元璋的暴虐来。只有动用无尽的杀机,才能控制好这班人,自己现在身体还算强壮,这般臣子就可以明目张胆的利用皇子来清除异己。如果自己真的身体不行了,他们为了自己拥护的代言人,会不会煽动军镇作乱呢?
特别是朱棣军中那不好的传言萦绕在朱标的心头。朱棣要是支持,会支持哪一方呢?朱棡呢?海外的藩王们呢?他们会怎么去想?
自己基于父皇的严格统治创建的制度。有积极的一面,当初他为了防止贪污,严格的控制了官员们的任期,以及卸任后审计的制度。也就是说官员卸任之后,经过审计经手的财务情况差额不大的情况之下,才可以迁任或者是荣归故里。如果其本人和家族成员通不过审计,那么就会被以类似辞退的程序强行遣返故里。
这种制度在二十多年之后,造就了一大批的致仕官员,这一批官员形成了一个遍布大明的关系网,开始朱标的初衷,是为了造就今后类似于人代会的组织出现,但是现在看来,这批官员却过早的形成了党争之局。
儒家的士大夫阶层,对于这个制度比较抵触,因为他们认为做官非要等到自己告老时才算是光荣,虽然有些许财政不明皇上也没有怪罪,但是却是被以罢官的形式踢出朝廷、官场,使他们不甘心。所以他们在寻求着解决之道。
在这个过程中,难免会寻觅靠山,对于当今朝廷有些不满,虽然不至于酿成大祸,可是却为了自己所投靠的主子不遗余力,甚至不惜牺牲自己。朱标正是感到了这些,才下令召见徐辉祖、杨镇、张亮以及西北军镇的总督楚越,到底想做什么,朱标正在下着决心。
正在解纶接见陕西按察使张亮,而徐辉祖回到魏国公府中的时候,秦王府长史杨镇,也脸色忧郁的对着驸马都尉梅殷,半天没有说一句话。
刚才杨镇向梅殷禀报了陕西最近的局势,对于秦王朱有炖十分不利,梅殷的脸色也是十分阴沉,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说道:“说起来令人愤怒,那些王公大臣封疆大吏似乎一个个皆是泥塑木偶、尸位素餐,这班人貌似忠君爱国,谨遵圣谕,其实哪一个不是推诿敷衍,刁滑狡诈,无非是为了一己之利,保全乌纱,夤缘幸进。”
“驸马言之有理,”杨镇解嘲地搭讪道。他心想驸马无意间的激愤言辞,殊不是对二皇子和秦王何尝不是一样的讥刺?那几十辆马车上的货物,的确不关秦王和二皇子朱允炆的事,但是他们手里也不干净,经常通过走私一些货物敛财,收拢人心不光是靠威望,当然也需要钱财,在敛财上,他们不如太子伸手要的方便,也不如三皇子朱允熥在福州受到商贾拥护的那样长袖善舞。
那只能通过一些暴利途径敛财,这一点连梅殷也是知道的,就是不敢肯定,才这次秘密的让杨镇过府问一下。通过杨镇禀报,梅殷才知道,他们从来没有几十辆的马车那样的招摇过市过。这一次真的不关二皇子的事情,但是,有一点特别奇怪,那个赵保的确是秦王府没有入册的庶务总管,负责部分秦王府和二皇子的对外货物的,对于这一点他们都感到奇怪,这也是害怕的原因。
“不过。”杨镇的心头忽然掠过一丝阴影,说:“这个海关小吏一定是事先得到了消息。待到车队过桥时曾经有人暗示他开关放行不得擅阻,但是那郑隆却置若罔闻,坚持按章行事,查验货物。倘若在他背后无人暗中唆使。他一个数不上品位的末流小吏,敢如此大胆张狂,公然忤逆犯上,竟至动武格斗?……更为蹊跷的是,西北军镇插手之后,又竟然能让所谓的赵保逃之夭夭。接着郑隆又莫名其妙的失踪,车队也不见了,如此以来,二殿下和秦王殿下就算是想分辨也无能为力了……这一切都让下官想起了一个人来……。”
“谁?”
“魏国公徐辉祖!在陕西除了秦王和二皇子之外。还有谁能有威信使唤动军镇兵卒呢。”
“那就据实禀报皇上,严查徐辉祖。”
“驸马,那样可不行啊。”
“为什么?”
“其一。说他幕后操纵没有一点证据,身为魏国公,哪能说查就查呢?其二,魏国公秉公廉明在陕西颇有清誉,倘无充足理由,难堵众口;其三。所以涉案关键之人都是在逃或者失踪,特别是赵保。和秦王殿下脱不了关系,如果这人真的被人利用紧咬着二皇子不放,再有人纵容他们窜来京师,告到大理寺,也总是有些麻烦。”
“杨镇,你这叫杞人忧天,犯不着。你不是说陕西三司已经行文通缉郑隆和赵保吗?区区小吏以忤逆朝廷之罪逃匿,还有一个冒充钦差四处招摇,各处已然张下天罗地网,必被捕无疑;退一步说,侥幸漏网,来到京师,又有何妨?明日通知应天府,在京师各处画影图形,捕杀赵保;再给刑部、大理寺打个招呼,特别是那赵保一在京师露面,格杀勿论。”
“你也莫小看这件事,看来这次他们是拼着鱼死网破硬到底。他的一举一动,我看并非孤立,除了魏国公徐辉祖,恐怕还有凉州知府,你瞧这个。”
接过杨镇从西安带回的谣辞看了看,听了介绍这谣辞遍贴凉州城,现在不管是西安城还是凉州、兰州的百姓商贾基本上都已经认定是二皇子走私的情形,轻蔑地将帖子一扔,不屑地说道:
“这又有什么,肖小歹徒辱骂朝廷者尚且偶有发案,用这破烂小帖诋毁皇室能有甚用?大明江山幅员辽阔,以全国一万万人口之众出了几个小小爬虫又有什么奇怪!我倒是不明白,那郑隆如何能在四处画影图形的环境里,大肆张贴这些帖子呢?”
“这谣辞这帖子恐怕并非那郑隆所贴,可能是他们的同党。当时我尚在西安,郑隆已逃进终南山,陕西按察司衙门和凉州捕快正尾随追捕,他是不可能也不敢到乱来的。”
“这不就得了。你尽管照实说,反正不这次是真的不关咱们的事情,你也可以尽管宽心,京师六部三司大小官吏,谁敢真的和皇子作对?贩运走私莫说没有凭据,即使扑朔迷离真真假假,谁又能奈何的了二皇子呢?”
“再说了,就算是追究出秦王和二皇子经商之事,又能如何,现在又不是太祖高皇帝的洪武年间,现在就算是寻常藩王,对于经商不但允许,而且享受有很大的优惠,秦王和二皇子那些生意,又能让皇上如何生气呢?倒是这次攀诬皇子的幕后主使者会有什么下场,本驸马翘首以待啊!!!”
杨镇苦笑着听着他这位驸马发火,有些不以为然,却也不敢过于得罪这个驸马都尉,因为梅殷暂时是二皇子的支持者,现在解缙等人被禁足在府中,不允许出府的同时,也不允许有人探视,现在唯一能在皇上面前说上话的,就是面前的这位驸马都尉,也是皇上的亲姑父,虽然已经很久没有为官,只是在皇事院闲职,但绝对是皇帝颇为尊重的人之一。
也正因为好久没有在正规的官场之上浸淫的缘故,让这个驸马都尉还保留着之前的暴躁,对于当今皇上的政策也有所误解,梅殷嘴里所谓的藩王可以经商,还有一定优惠的后面,其实还有一条,那就是放弃了自己和自己子孙被分封的权力之后,才可以允许皇室经商,这个政策虽然早就已经存在,但是真正放弃的却没有几个,因为那样等于和皇室脱离了部分关系,连皇事院也进不了,不是和其他皇室成员生疏了吗?
那有人这么傻的去利用这一条呢?特别是二皇子,难道是让二皇子为了经商而放弃继承皇位的机会吗?特别是太子现在有子嗣的情况之下,对于其他两个皇子的情况更是不利,如今这个时候,怎么样也不能提出放弃之说,更不能让皇上有所误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