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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老头喇地收了折扇,不恭地讽刺道:
“阁下原来在窃听老朽闲话。承蒙老先生关照。不过老兄台过虑了,老朽虽一生官卑职微,县衙里一个小小书记,然对皇上忠贞不贰。食君之禄,分君之忧,皇上乃是千古明君,今太子受阻的消息不径而走,传遍宇内,天下臣民谁不议论?锦衣卫还能把天下人的嘴都缝起来锁起来么?”
“这……”朱标觉得这位老先生说得光明磊落,句句在理,无以对答。
正懊恼时,四五个光脚赤膊的无赖闯了过来,不问青红皂白便往朱标和蓝勤堂身边的座位挤过来,几双手伸进碟里抓着小菜往嘴里便塞,还不干不净地说:“老梆子滚到一边去!”“让小爷们享用享用!”
哪受得如此奚落辱骂,蓝勤堂勃然震怒,猛拍桌子,骂道:“大胆狂徒,该杀!”那几个泼皮举拳就要打,忽然间鬼哭狼嗥般哎哟哎哟叫喊起来,原来就在他们逼近时,早被坐在门边的改装的侍卫们盯上了,从不同方位,迅速靠拢来,当泼皮们举起拳头时,胳膊很快被身后几个戴草帽的人扭断了。
朱标想要听的话就此打断,没有容他发火,谨慎的蓝勤堂就已经把他搀扶护送到茶楼面,冷静了一会,朱标冷然看着蓝勤堂一眼,说道:“你也别害怕我听到什么,一些乡村遗老说的话,我还能承受,你也不要用一些手段把我隔开来。”
看到自己的小聪明果然被皇帝看透,这般小无赖是蓝勤堂看着皇帝听一些不好的话。使眼色让侍卫们招来的,为了就是为了终止那番谈话。天知道,再说下去。会把话说到什么程度,皇上万一动怒,倒霉的是谁?
连忙躬身请罪,称下次不敢,朱标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也不深究,遂作罢了事,但是已经没有了再游玩下去的心情。
“今日去孝陵拜见一下太祖皇帝吧!!”
半晌,朱标声音有些干涩的说道:“你通传下去。让羽林卫遣人前往孝陵迎接朕回宫,朕想在哪里多呆一会。”
蓝勤堂心里一震,知道皇帝要下什么决心了,每次有了决策,总是这个模样,从蓝勤堂懂事的时候就这样了。也不敢违抗,赶快安排侍卫回京调遣人马,安排圣驾回宫所必须的物品,通知相关人员的陪同等等。
特别是准备好皇帝进入孝陵要穿的礼服。毕竟去拜祭太祖,不能再着便装,迅速召集就近人马前来护送,朱标任由他安排着。也不去管,微服私访的兴趣已经荡然无存,既然这样。就顺其自然吧。
就这样,先乘着简易的车驾前往孝陵。早有侍卫打好了前站,皇帝在孝陵卫已经布置好的房间换上礼服。便带着侍卫们上山了。
五楹五进的孝陵享殿里,静谧肃穆。朱标赶走所有的侍从,独留下蓝勤堂一人在烛光煌煌的太祖皇帝和皇后的神位前,亲自点燃香炷,插进灵像前的巨大香炉内,向他名誉又是实际的爷爷奶奶行了拜揖大礼。这是皇帝除了祭拜天地、列祖列宗的礼数问题。
这个孝陵是朱元璋登基之后不久,便亲自选了这位于钟山独阜玩珠峰环抱着的风水宝地,兴建皇家陵墓,动用了十多万军工民夫。自洪武十四年开始动工,历时近十年才完工,算的上庄严肃穆。
拜谒之后,朱标站在空寂无人的大殿内,显得待别孤独。自己算是一个过客,但是思想上基本上已经和现实中的朱标融合在了一起,也真的拿朱元璋当做自己的爷爷看待,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把朱家当做自己的大家庭,从后世带来的那一点点理性让他对于朱家的人特别的宽松,但是没有想到,自己在这次拜祭之后,就要对很大一部分朱家的人下手,虽然不会死很多人,但是对于朱标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心理障碍。
都说古人对于伦理什么的特别认真,但是真的相比于在后世受过良好教育的朱标,估计还是由距离的,特别是对于皇家,朱元璋可以毫不留情的杀掉所有对自己皇位有威胁的人,敢于违抗自己的人,就连自己的亲外甥,自己的儿子也不会放过,比如说朱标记得很清楚,当初的秦王朱樉是怎么死的,还不是朱元璋查出太子朱标,也就是自己的那个便宜父亲的死和秦王朱樉有着关系,就毫不犹豫的把他给毒死了,而晋王朱棡虽然没有死,但是现在还是老老实实的,因为他知道当初他遇刺,到底是谁做的,被吓的老实了。
对于这一切,大明王朝肯定是遮掩过去了,对于秦王朱樉肯定是暴病而亡,而晋王朱棡的遇刺,也有了罪魁祸首。
但是可以骗天下人,却骗不了作为皇帝的朱标,皇家可以无情,但是朱标怎么也忘不了后世带来的教育和习惯,他一直也很难下手,所以他一直被称为仁君,但是谁能知道自己的痛苦呢?
正沉浸在伤感的思絮中,蓝勤堂悄然走过来。说道:“皇上,已经不早了,外面已经安排好了,请皇上回宫吧。”
“先等着!”朱标回到现实中,挥手说。他心里清楚,这几天他一直在逃避,逃避亲情的羁绊。
齐泰已经在大明呆不下去了,虽然朱标自己也从头到尾就没有想过让齐泰父子呆在大明,出巡已经打算好了带着齐泰,所以才放心的把齐泰在火上烤着,但是这种被大臣、皇亲国戚和自己儿子联合起来无声的反抗,谁心里也不是太好受。
虽然是打算好的,但是这种被逼着接受的感觉也不好,而且,从各种渠道的情报上可以分析中,他们都受着一只或者两只手在后面操纵。就连自己的某一个儿子也受着操纵,这是朱标很难接受的。
平时那么聪明的儿子。怎么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呢?
转过身来,看着蓝勤堂一会。说道:“勤堂,你要是朕的儿子多好!!!”
顿时汗水把蓝勤堂的后背浸透,连忙跪在地上,低声的喊了一句:“皇上……”跪着移动双膝,战战栗栗几乎成了一个面人儿。
朱标这才醒过来自己说话有些重了,连忙说:“起来吧,起来吧。”
蓝勤堂越发害怕,几乎哭出起来,哀求道:“皇上。臣下有罪。”
朱标茫然若失地说:“你有罪?”
看着抖成一团的蓝勤堂,叹息到皇权现在的威严,自己感叹的一句话,就吓成这个样,朱标抚摸着跪在脚下的蓝勤堂的头发,那害怕的模样使他凄然揪心,不知说什么好。
蓝勤堂不敢抬头,往昔的精明早已经不在了,他心里的确有些害怕。皇帝要做什么,他是知道的,现在突然说出那句话,是个明白人就知道皇帝对自己的儿子有不满的想法了。这件事传出去那还了得。
见皇帝不答话,他几乎是哽咽着乞求说:“皇上,几位皇子乃是天资聪颖。臣自小和他们一起长大,心知皇子们都是好人。就算是有小错,那也是被奸人蒙蔽。皇上怎么惩处都行。但毕竟都是皇上的亲骨肉啊!”
朱标从伤感中渐渐冷静下来,说:“勤堂,你想到哪里去了,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朕是一国之君,要股权大局,要做天下表率的,怎么会做出那些事情!!”
蓝勤堂说:“臣知道皇上仁德,但是有些事情,的确不关皇子们的事情,这些相信皇上也能看出来,他们有时候也是被人利用。”
朱标冷笑着说:“这……利用,身为皇子就要有被人利用的觉悟,连这些都防不住,还想窥视九五,真的是不自量力,若不给些惩戒,叫朕如何向天下交待?”
蓝勤堂停止了颤抖,恭敬的回道:“皇上英明。”
被蓝勤堂这么一搅和,朱标并没有生气,反问道:“现在朕又是英明了,刚才你吓成这个样子,又害怕什么,为什么朕无意说出一句话,你就会联想这么多,还为几个皇子求情,你觉得朕会杀了他们吗?”
蓝勤堂道:“臣不敢!!”
朱标语促地说:“你……你是不是,还是不敢,刚才看你紧张成那个样子,难道你还有什么没有禀报朕的?蓝勤堂,你是越来越有出息了啊!!”
说到最后几句,朱标的话意中竟然有了森然的味道,这可能也就是所谓的帝王心术,他早就感觉到蓝勤堂也在隐瞒着一些事情,但是毕竟蓝勤堂是他一手带大的,说是要和自己唱反调,那是绝对不会,之所以这样,那肯定是在帮谁隐瞒什么,到底帮谁,这个还真的猜不出来,也没有具体的数据表明,所以朱标就这么的吓唬一下。
蓝勤堂却没有为其所动,只是在哪里跪着,说道:“臣不敢,臣是陛下自小救出来抚养、教导长大的,不会背叛皇上......。”
“朕就教导你这个倔驴脾气吗?和你父亲一个样子!!”
朱标猛地提及蓝玉,不由的心里一颤,那是他穿越之后,第一次办的事情,以失败而告终,算是朱元璋给个人情,把小孩,也就是这个蓝勤堂送到皇太孙府,就此长大成人,本来朱标没有想到会让蓝勤堂再参与朝政,但是当时人手有限,而皇后培养的时候,偏向于将蓝勤堂培养成一个情报人员,朱标也想用着放心,就这么的定了下来。
谁知到蓝勤堂继承了蓝玉的性格,在锦衣卫威望有余,但是阴柔不足,也就是有大将之风,没有军师之才,所以朱标也用着放心,想着过了年自己出巡,蓝勤堂愿意跟着,就让他带着船队护卫,满足他领兵作战的**,要是不想跟着自己出巡,那么就放蓝勤堂去边关镇守,为大明守卫国境,也是不错的人选。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不擅长隐藏自己的心事,就这么一咋呼。就把事情露出来了,还僵着脾气不说。难道不说朱标就不知道吗?
要不是从小和蓝勤堂一起长大的这几个儿子,作为最忠心自己的人之一的蓝勤堂。才不会去护佑呢。叹了口气,遂不再问。
但是这种风气是不能再助长了,朱标这样想着,享殿里恢复了片刻的宁静。半晌,朱标道:“你既然不说,那朕也不勉强,那你就在这里跪着吧,什么时候想明白了,遣人给朕说一声。你再出来,要不然,就跪着吧!”
交待之后,朱标义无反顾地穿过享殿走进松柏奇花的市道,踏上十多丈长凌谷飞架衔接方城的箭桥,经左右(足姜)道上达明楼。
凭栏环顾,一座四周砌有城墙的圆形土丘赫然入目,那下面的地宫里便长眠着有一代暴君之称的朱元璋。他知道,自己死之后可能也将要埋葬在这里……仰观郁郁苍苍的群山。俯瞰寂寞无声的陵墓,想起自己的一生,想起自己穿越后的几十年的岁月,想起受自己作为皇帝。也可能会走一般封建王朝皇帝要走的老路……他那本来就不是铁石般的心肠酸楚了,忍不住涔涔地流下泪来。
难道就逃不过宿命吗?难道温和一点改革,就真的那么难进行下去吗?朱标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没有。但是今天他来到孝陵,拜祭朱元璋也是想问一下自己。自己真的做错了吗?
但是像是朱元璋那样狂风暴雨,也没有能把贪官杀完。也没有把江山完全稳固啊,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治理国家,朱元璋有这个天赋,也有自己为所欲为的本钱,自己纵然有着后世领先的经验,但是仍旧摆脱不了受到思想上的禁锢,看来,自己始终不如朱元璋啊,但是有些事情该做,还是需要去做的,就算是违背了自己的初衷,也要去做的。
朱元璋当了皇帝以后,他学习汉高祖当年,把齐、楚、十万户富民,迁移到关中,充实关中的地区,这个做法朱元璋当了皇帝以后呢,就把江南富户,十五万户迁到凤阳,凤阳这个地方,是他老家啊,老家不能贫穷,不能没有有钱有势的人,他就把江南富户,十几万户都迁到凤阳周围,凤阳是中都,一定要让它有强大的,经济基础,显得非常繁荣,加强龙兴之地的祥瑞之气,但是这些人来到凤阳以后,并不安心,离开江南富庶之地,到了安徽贫穷之地,经常想家,又不敢明着回去,怎么回去呢?一路装扮成乞丐要饭,讨要回到老家探望,这样就有一句话,自从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是不是荒年,他们都要回家探望,经常回家探望,于是就有那样的民间小调留下了。
朱标不知道自己的这个时空有没有这样的民谣留下,但是号称“中都”的凤阳城,却的确是无比的繁荣,也就在深秋的这一天,凤阳城再次热闹起来。
凤阳城北,有一条方砖青石铺成的约摸**丈宽的大道,向前延伸,路旁垂柳与花圃相间,一座座崇楼高阁峙立路旁,这一区域为皇亲贵胄、公侯将帅府第的聚居之地。渐近下浮桥附近,一座高大壮观的门楼在辉煌如昼的灯火中巍然屹立。这便是武定侯郭镇的府邸。
郭镇,在洪武年间尚永嘉公主,袭武定侯郭英的爵位,不过为了避嫌,特遣驻守中都凤阳,已经十余年了。
侯府黑漆大门洞开,兽面锡环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廊下八只大红绢灯上透映出黑色的颜体“郭”字,二十名身着华服的侍卫肃立门前,吹鼓手艳装彩饰,欢快奏乐,门前的场地上黑压压人头攒动,挤满了车马轿子,显得狭小拥挤。
“勇王世子驾到!”
一连串接应的同样的高呼由大门传向前厅、大院直到中堂。
中堂上,武定侯郭镇正与前来祝寿的官员叙话,一听到呼报,连忙欠身,向大厅外走去。在座的几个正在叙话之人等亦随迎迓。
五十岁的郭镇,身材高大,胸身挺直,显得发胖的紫铜色脸上很少有皱纹,两道粗黑的浓眉下闪烁着一双大眼睛,厚厚的嘴唇下蓄着三寸多长的美髯,乌黑发亮竟无一垠白须。有人说是他二十二岁的爱妾,每见他长出一根白须便立即拔掉的结果。很难看出他是个年过半百的人。
“世子殿下!”郭镇大步流星地跨出大门门槛,见朱高炽下车走来,赶紧趋步上前,在一片鼓乐声中双手抱拳齐胸,朱高炽也抱拳还礼,笑道:“姑父有礼!”
两位皇亲随即便挽着臂膀边说边笑缓步踏上侯府门阶,像是一对老朋友。他们也的确有亲属关系,郭镇尚永嘉公主,现在永嘉公主已经是长公主的身份,算是和朱高炽父亲朱棣一辈的人物,按照辈分喊郭镇一声姑父,也是正常的。
而且,郭镇之所以被调遣到中都凤阳,和朱高炽被在凤阳城居住,两者是分不开的关系,一个是被软禁,一个是看管者,不过现在什么都看不出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