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忆起,他似乎听到过这种声音,仿佛就在昨天,那声音曾深深烙印在他心里,让他不寒而栗。
一切都发生在八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
那夜,出了宫门,赵烈径直向城门方向而去,一路上小心翼翼,时不时还要看一眼怀中的婴儿。
快到城门口的时候,看到一队队官兵正在集结,看来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糕,他心中更加担忧,此时若要出城,怕是比登天还难。
心中虽然焦急,但硬闯出去显然只会玉石俱焚,当下只有先找个地方暂时落脚,然后等待机会,再做打算。
他躲开官兵匆匆走着,行了不多时,前面的街道似乎有光亮,在这大雪纷飞的暗夜,人们早该关门闭户、安然入睡了,可是前方为何会亮着灯光呢?
赵烈纵身跃到围墙之上,沿墙头蹑手蹑脚向前走着,灯光更加明亮,前面是一个小小宅邸的大门口,院门洞开,门口还停着一驾马车。
见此情景赵烈心中一动,莫非这马车是要出门吗?
他跃下院墙来到院子当中,顺着光亮向前摸去。
只见东厢房里灯火正明,人来人往,似乎大家都很忙碌。
而厢房之中还传来婴儿的啼哭之声,他下意识的低头查看了下小皇子,那小子倒是睡得香甜,他心安了不少,提步向厢房走去,潜在矮树丛后偷偷观瞧。
只见两个丫头模样的姑娘在门口窃窃私语。
“瞧这事儿闹的,我们夫人刚刚生产就要被逐出宅邸,这也太不近人情了!”
“哎呀,这不是没办法的事情嘛,听说那个母老虎知道咱家夫人生产,那是嫉妒的不得了啊,就是生吃了她的心都有,大人隐瞒了这么久,谁成想事情今日就败露了呢?若是等到明儿个天亮她闯过来,那我们夫人才真就惨了,所以大人才要夫人赶紧离开这里呀。”
“也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把夫人的事情传到母老虎耳朵里的,她怀孕期间还好好的,偏这刚生产就被发现了,这可真是雪上加霜啊。”
“可不是嘛,唉……”
“你俩还在那里叨咕什么,赶紧收拾吧!明天天亮之前这个宅子就要被清空,变成没有人住过的样子,你们再不抓紧,难不成要给大人惹事?”一个婆子骂道。
两个姑娘不敢再议论,匆匆离开了。
婆子抽身进了房间,屋中烛光摇曳,幽暗的床榻上躺着一个面色白皙的女子,看上去身体有些虚弱。
在她身侧襁褓中躺着一个婴儿,正在哇哇哭泣。
女子怜惜的望着孩子,“乖孩子,你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就要受到如此苦楚,母亲真是对不起你呀。”
“夫人,老奴赶紧给您更衣吧,时间紧迫,我们得马上动身,晚了怕是要给大人惹来麻烦呐。”
“好。”女子悠悠的说道,立起身子,婆子上前替她更衣。
“婆婆,外面都准备停当了吗?”
“车马都准备好了,一会儿小洋子会在旁侍候夫人出城,您尽管放心。明日天亮之前腾空这里,天亮之后我们也要早早出城去追上夫人,到时候一切就都安稳了。”
“为何不能等到天亮,我们一起走呢?”
“大人就是怕那母老虎天没亮便过来滋事,所以才让夫人一定要提前离开此地的呀。”
“那为何非要冒雪出城,就不能在城里找个地方?”
“夫人呐,您要晓得,那母老虎家世显赫、人脉甚广,若是藏匿不好,怕是很容易被找到呢,要不是万不得已,大人断不会出此下策啊……”
“没想到会有今日。”女子叹息。
“别这么说,大人还是疼爱夫人的,况且这是大人唯一的血脉,自然要想尽一切办法好好安顿您母女二人呐,您尽可放心,城外的别院已经安排人收拾着呢,等您和孩子过去就请等着享福便是。”
女子穿好衣裳,婆子过来替她披上裘皮大氅,然后将那新生的婴孩包裹整齐抱在怀中,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穿过曲曲折折的游廊,她们来到大门口。
女子回首张望,眼泪滚落下来。
“哎呦,夫人呐,您可千万别落泪呀,刚刚生产这可是大忌!”婆子担心的说着。
女子拭去眼泪转身出了大门。
门口停着马车,车上除了一个车夫再无旁人。
马车旁停着一匹高头大马,一个青年拉着马缰站在旁边。
车夫替女子撩开棉帘,女子登上马车钻入车厢,婆子伸手将孩子递给她。
“为了掩人耳目,只有让小洋子一人陪着夫人出城了,不过明早到了乡下会有人接应夫人的。”
“我明白。”女子低声回答,将孩子抱起。
“小洋子,一路上你要好好照顾夫人啊。”婆子嘱咐着,“听说城门那里去了好多官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可定要小心。”
“是,听说城中正在搜捕朝廷要犯,还说今夜任何人都不得随意出城,特别是带婴孩的,若是男婴格杀勿论。”
“天哪!竟然会有这等事?!”婆子双手合什道,“谢天谢地啊!咱们家是个姑娘。”
“婆婆放心,我这里有大人给的御赐金牌,而且还有大人亲笔密函,定不会有事!”
“好,好,那我就放心了。”
接着,车马慢慢启动。女子掀起厚厚的棉窗帘向外望去,见那宅邸离自己越来越远,才慢慢合上帘子。
借着车前挂着马灯的微光,女子低头望着女儿,心中不知是喜是忧。
就在此时,忽然感到一只手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吓得她几乎魂飞魄散。
“莫要出声!不然你母女性命难保!”耳边传来低沉的声音。
良久,女子的身体还在不住的战栗。
“能保证不叫嚷吗?”
女子频频点头。
手松开了,她蓦的回头,车子后面竟然蹲着一个男人,刚才匆忙上车的时候,因为车中幽暗,加上后面堆积着很多被褥,所以当时并未察觉有何异样。
“你,你是谁?想做什么?我这里有钱可以给你。”
“我不需要钱,只求你能帮我出城。”
“出城?”
“是,带着我和我的孩子一起出城。”
女子这时才发现男人怀中竟然还揣着一个婴孩。
“为什么要急着出城?”
“这个我不便多说。只要你肯帮我们出城,保你和女儿性命无虞。”
“你莫非就是那个,那个朝廷要犯?”女子声音颤抖。
“这个你不要多问,我不是坏人。只求你能相助出城,断不会伤你半跟毫毛。”
“我答应你,只是是否能安然出城我也不能保证。”
“没关系,维今也只能殊死一搏。”
两人的声音很低,加之车马的声响,并未引起小洋子和车夫的注意。
女子听了这话,心砰砰乱跳,吓得再不敢多问半句。
赵烈是在知道他们一行人要出城的时候,临时决定躲到车里的。
他心道,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即使是拼了性命也要抓住这个机会,也许这是天亮前出城的唯一办法了。
至于他们口中所议论的大人是谁,他还未曾猜出,但是能在此时拿到御赐金牌的,肯定非等闲之辈,加之还有什么密函,那就更非寻常官员了。
眼看已到了城门口,那里早已戒备森严。
当车马走近的时候,守门的兵士立马冲了过来,将车子团团围在中央。
为首的将士吼道:“大胆!不知道城门已锁吗?现在任何人都不得出城!”
小洋子赶紧下马上前,“这位大哥,我们是有特殊情况的,请您通融。”说着便将御赐金牌取了出来。
那小将瞥了一眼,声音立马缓和了许多,“车中是何人?”说着走上前忽的掀开车帘,只见里面端坐着一个女子,怀里还抱了个婴孩,女子身后则摆放着厚厚的被褥。
小将见了婴孩顿时眉头紧锁,“怎么还有个孩子,上面有令,禁止带任何孩子出城,烦男婴一概格杀勿论!”
“官爷,我家这孩子可是个女娃娃。”小洋子甚是机灵,他示意女子掀开孩子襁褓。
小将看了看,知道是个女婴,但仍是非常犹豫。
小洋子连忙从怀中取出密信交给他看,那将官仔细看了看,站在原地没有动,似乎仍未打定主意。
小洋子悄悄靠近将官,将一个物件偷偷塞到他手中,低语道:“官爷,您就行个方便嘛,密信在此,定然不会有事。”
将官一模,那分明就是一锭金子啊,立时绽出笑容,吩咐左右给他们通行。
这时候,赵烈悬着的心才稍稍踏实,女子也长长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