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巴伦娣·德拉·罗维雷,亚历山大没有太多印象。
不过他知道这个女人是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的三个私生女之一。
和亚历山大六世不同,罗维雷虽然也有好几个情妇,但是偏偏子嗣不旺,除了康斯坦丁之外,他其他的几个孩子都是女儿。
而且因为没有亚历山大六世当初的强势,罗维雷也就没有公开承认那些孩子与他的关系。
不过康斯坦丁忽然提到他这个妹妹,这让亚历山大着实有些意外。
虽然和东方女性几乎完全没有地位不同,在整个漫长的中世纪当中,女性的地位其实也并不如何崇高。
虽然在很多国家女人可以继承爵位领地,甚至王位,但是这个世界终究是属于男人的,所以除了如卡斯蒂利亚女王伊莎贝拉那样少数女人中的强者,或是如弗利的母老虎卡特琳娜·斯福尔扎那样的强势女人,绝大多数女性都是在父兄与丈夫的安排与羽翼下度过一生,而很少有人能表现出与众不同地方。
罗维雷家当然和绝大多数家庭不同,他们地位崇高,权势赫赫,但即便如此女孩子得到更好教育培养的目的,也只是为了将来有一天能给她们找个门当户对的夫家,而给她们选择丈夫的条件,往往是要看是否符合她们父兄或是整个家族的利益。
所以说,即便是如罗维雷家这样的显赫家族,女孩子也依旧是没有什么地位的。
所以当听康斯坦丁说是否接受他提出的条件要由他的妹妹决定时,亚历山大是真的有些感到意外了。
亚历山大倒是并不认为康斯坦丁是在找借口推诿,因为他很快就提出会把这些消息转告他的妹妹巴伦娣·德拉·罗维雷,同时他还有些迫不及待的建议亚历山大转天能再次光临这座别墅,到时候可以由巴伦娣和他细谈。
既然这样,自然也就不会是什么借口。
这倒是引起了亚历山大的一丝好奇,想想掌握罗维雷家经济大权的居然会是个女人,亚历山大不由来了兴趣。
回到马力诺宫的时候已经很晚,可让亚历山大感动的是马车刚刚在门口停下,索菲娅的影子就从宫殿大门里闪了出来,看着不顾脚下踩着积雪一走一滑奔跑过来的女孩,亚历山大不由张开两臂,然后一个热乎乎的身子就猛的撞进他的怀里。
索菲娅抬着头双手几乎是停不住的对着亚历山大比划着,虽然绝大多数手势根本看不清是什么意思,可亚历山大还是能看出她似乎充满了担心的样子。
“发生了什么事吗?”亚历山大双手揽着索菲娅的腰把她向上抱了抱,然后就有些尴尬的略微放开手,不能不承认哪怕隔着几层衣服还是能感觉到眼前女孩和她年龄绝不相称的那种雄伟,特别是自从再次相遇之后这段时间,索菲娅因为贪嘴而吃了太多的甜食之后,原本还略显稚嫩的小腰肢也略微摆脱幼嫩而开始向着丰满发育,这么一来抱在怀里就难免有种让人心猿意马了。
纳山应该不会反对吧,亚历山大脑子里刚闪过这个念头就赶紧捏断,然后望向跟在后面从马力诺宫里出来的老丈人。
“上次那个叫德·夏尔仑的法国人派了个使者过来说要找你,索菲娅担心你出事就一直等着,”纳山看看女儿摇摇头,对着亚历山大低声嘟囔了句“我觉得她还是不要留在这儿好些。”
亚历山大立刻向纳山使了个眼色,他不想让索菲娅为这些事烦恼,不论是为他的安危还是纳山决定要带她离开,想想索菲娅要因为这些事不愉快,他就觉得有些隐隐心疼。
“放心我当然会小心的,这可是罗马,”亚历山大小声安慰着索菲娅,在向马力诺宫里看了看之后低声问纳山“知道法国人来找我什么事吗?”
“好像是为了王后的事,”纳山眨了眨眼“他们说那个被他们带走的女人,也就是王后的侍女交代说有人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做内应,至于是什么人她就不知道了。”
亚历山大哦了一声,其实这个结果他已经想到,不论究竟是谁袭击的马力诺宫都是不会有个结果的,甚至如果不是紧接着乔安娜和法兰克福大主教相继遭遇刺杀,以至让嫌疑最大的法国人处境变得异常尴尬,大概法国人连这个消息都不会给自己送来。
“这段时间罗马城里真是不太平,”纳山看了眼紧靠着亚历山大的女儿“为了不让索菲娅伤心我也得帮着你保住小命,也许我该好好训练一下你了。”
亚历山大露出个苦笑,虽然纳山说的倒是不错,可他并不觉得学一手好刀法就一定管用,特别是随着火器的使用越来越普遍,亚历山大已经很难想象一个伸手敏捷的剑客刀手还能在将来有什么用。
“那个女人呢,法国人说准备把她怎么办了吗?”亚历山大问。
“好像说是要斩首,”纳山想了想“他们也是为了这个来找你的,法国人说明天要在市政厅的广场上执行死刑。”
“又是明天?”亚历山大不由微微皱了下眉梢,他觉得这两件事还真是有些凑巧,而且还都是必须得去。
“对,他们要当着罗马人的面砍下那个女人的脑袋来,哈哈,”纳山发出透着讽刺的笑声“法国人居然为了这么个女人兴师动众的,如果这是在波西米亚,王后会命令人随便把那个女人绑到外面的栓马桩子上一刀砍了脑袋。”
亚历山大有些无奈的看着纳山那透着鄙夷似的笑容,然后不得不承认,这个时代的确到处都是草菅人命的。
至少那个女人似乎就没经过任何形式的审判,可法国人还是要砍掉她的头。
“啊~”索菲娅忽然比划了两下,然后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你要去看砍头?”
亚历山大刚要拒绝,纳山已经大声说:“那就去看,要知道那个女人可是罪有应得。”
见亚历山大露出诧异神色,纳山又压低声音说:“你不会觉得索菲娅还不知道我们的事吧,要知道她可是从一开始就看到卡罗那个笨蛋藏钱了,所以我女儿也应该分上一份,不是吗?”
亚历山大有些无语的看着纳山,他当然并不反对纳山为索菲娅争取属于她的那份好处,可想想就为这个让索菲娅去看砍人脑袋,却是多少有些心里别扭。
“别这么婆婆妈妈的小伙子,我有时候真怀疑你是不是个爷们,”纳山用力拍着亚历山大的肩膀“现在你要想的是怎么好好用那笔钱。相信我,除了索菲娅该得的那份,我已经想好给她留多少嫁妆了,所以快活点吧等那个女人掉了脑袋,我们就可以把钱起出来发财了。”
亚历山大不由自主的点点头,他倒是承认纳山的话说的不错。
不管法国人是不是为了急于摆平这件事,只要那个女仆死了,也就意味着袭击马力诺宫那件事有了个结果,这么一来他也就可以很顺利的使用那笔钱了。
毕竟无法使用的财富就和没有一样,而他现在用钱的地方正多着呢。
大概是因为要看砍头,第二天很早索菲娅就起了床,在催促女仆洗漱之后她就急匆匆的闯进了亚历山大的房间。
出乎索菲娅意料的是,亚历山大早就穿戴好了衣服,正在桌前不停的写着什么。
看到索菲娅进来,亚历山大放下了笔伸出手,当女孩扑进他怀里时,看着索菲娅如沾了晨露般红润的嘴唇,亚历山大不由低下头在上面轻啄了一下。
“我们得早点去占个好地方,”似是故意要破坏这短暂的温馨,纳山的声音从房门口传来“别急着和我的女儿亲亲我我,她还是个孩子呢。”
“你真的要让她去看砍头?”亚历山大有些不确定的又问了一句,他始终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
“早点看看这种事对她有好处,别看她之前跟着部落到处流浪,可真正可怕的事她还没见过呢,将来到了波西米亚王宫里这样可不行。”
一听说纳山还没放弃要把索菲娅带走的想法,亚历山大不禁有些恼火,只是看到索菲娅露出询问的神情却又只能暂时把话题岔开,不过他暗暗下了决心,一定不能让纳山继续这么自以为是下去。
罗马市政厅建在卡比多山上,是从古罗马时代就流传下来的一处很大的建筑,虽然早年间罗马风格的大会场和两边标志性的凯旋门早已荡然无存,但是做为主厅的有名的大方楼却留了下来,而且还正在修缮。
亚历山大他们到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了已经在市政厅广场上搭建起来的一个木台,木台上有个很大的原木墩,即便还没有看到犯人,看着那个木台就已经让人不由产生一种很不舒服的森然感。
虽然自认来的已经很早了,可到了广场之后亚历山大才看到早已经有更多的人聚集在了广场上。
这些人有男有女,他们分别抢了自认最好地方当看台,有些胆大的干脆还挤到行刑台前扒着木台向上看,然后就被站在台上的卫兵用矛柄在脑门上戳上一下,栽进人群引起一阵哄笑。
因为被人认出,亚历山大他们的到来引起了阵轰动,而这个时候,随着市政厅的四对大门同时敞开,一群法国人相继从市政厅里走了出来。
人群先是一静,然后就又变得喧闹起来,人们的目光看向那些站在市政厅台阶上的法国人,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一身黑色盔甲的德·夏尔仑。
夏尔仑今天没有戴头盔,所以亚历山大能很清楚看到他脸上那道疤痕,同时他也更加清楚的看到了夏尔仑向他望过来时那双发亮的眼睛。
聚集到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因为站得远看不清楚,有人跳上栏杆,有人踩着雕塑,有些干脆爬上市政厅对面正在修缮的大钟楼的脚手架。
人们不停的发出叫声,而且叫声越来越大,仔细听就可以听到他们在喊着:“砍头!”“砍头!”
法国人不得不派出更多的卫兵维持秩序,他们把木台包围起来隔离人群,然后有个手拿文书的官员走上了行刑台,在他身后,跟着个上身穿着厚牛皮坎肩,下面一条很肥的麻布裤子的彪形大汉,他的头上戴着顶封得很严的硬皮头套,两个圆形孔洞中射出令人胆寒的目光。
看着他手里提着的那柄乌黑的斧子,原本叫喊的人群不由稍微窒息。
人们知道,这个人是刽子手。
不过当官员打开卷起布告开始宣读上面内容时,听到查理“罗马的统治者”的头衔,人群中立刻响起了一阵嘘声,只是当那个刽子手走上两步站到台子边缘时,他们的声音才小了很多。
“你们的国王是仁慈的,但是对罪犯却必须惩罚,只有这样才是真正赏罚分明的君主,这是上帝赐予国王的智慧,”那个官员大声念着布告“所以以国王赋予的权力和职责的名义,罗马总督亨利·德·夏尔仑伯爵签署以下命令……”官员停顿了下扫视一眼台下早已经等得不耐烦的人群,看着无数双露出饥渴般狂热的眼睛,他大声宣布“死刑!斩首!”
“哦~~”
人群中霎时爆发出一阵喊声,所有人沸腾了似的大叫着,他们在这一刻似乎完全忘了刚刚还在嘘台上的那个法国人,狂热的旋风瞬间赶跑了冬日的寒冷,所有人都亢奋起来了。
而当两个士兵驾着那个乔安娜之前的女仆从市政厅的一扇小门走出来时,人们的叫喊声更是高得好像可以冲破头顶依旧铅色的云层。
“这个女人很年轻。”
“看上去也还算漂亮。”
“她干了什么,为什么要砍她的头?”
“听说是和人勾搭着要谋害她的女主人,还谋她的钱财。”
“那一定是她的情人。”
“这种女人该杀!杀了她,杀了她!”
“砍头!砍头!”
人们大声呐喊着,在被一路拖拽的路上,有人开始捡起地上被踩得污黑肮脏的雪泥向着那女人身上砸去,有的近的干脆伸出手趁机揪扯女人已经散乱的头发,士兵们不得不推搡着才隔出条道路,当女人被拽上行刑台时,人们看着她已经瘫软的身体和吓得快要变形的脸,一阵更加充满肆虐的欢呼声从四周轰然而起。
“现在让我们给这个女人最后的仁慈,让她在死前忏悔%……”官员大声喊着,可他的声音却完全被台下人们的喊声淹没了,甚至连牧师走上台来时这呐喊声都没有停止。
站在人群中的亚历山大皱起了眉,他不是对四周人们疯狂的情绪感到不适,而是隐约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牧师走上了行刑台,他站在已经因为绝望完全呆滞的女人面前,向她伸出了手。
亚历山大心中的不适感更强烈了,不知道为什么他隐约觉得似乎有事情要发生,而这时他觉得手臂被微微攥住。
然后他看到纳山正向他示意什么。
顺着索纳山目光看去,亚历山大看到了那个身穿白色法袍的牧师背影。
在那一瞬间,他知道了那种不适从哪里来了!
就在这时,那个牧师已经突然转身,随着他右手手腕抖动,宽大的袖子里露出了一截锋利的刀刃,随着寒光猛闪,尖刀已经瞬间抹过女人左边那个卫兵的咽喉!
而惨叫声还没有从那个卫兵嘴里响起,正站在官员身边的刽子手已经突然回身挥起了可怕的斧头,随着一道漆黑光芒在空中闪过,另一个卫兵已经被从台上砍了下去!
这一瞬间的变化是那么快,到了这时,亚历山大要发出的警告声这才出口。
台下霎时一片大乱,人们疯狂的叫喊起来,包围在台前的法国士兵到了这时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可就在他们转身准备冲上行刑台时,一声轰鸣忽然从市政厅对面的钟楼上传来。
一个硕大的柳条篮被一根粗长的绳子带着从钟楼上一晃而下,向着木台上准确的荡来,而到了这时人们才发现钟楼与市政厅的顶楼之间正连着一根长长的绳索。
“上去!”刽子手挥舞斧子砍倒一个最近的士兵,同时对正挣扎着爬起来的女人吼着。
柳条篮一晃而至,女人和牧师几乎同时向上扑出!
牧师一手紧紧抓住了柳条篮,另一只手抓住了女人!
只需要再一用力,他们就可以跳进去!
就在这时,一声几不可闻的呼啸刺破了空气!
牧师的手瞬间一震,当他转头看去时,看到的是从女人脖颈前面透出的一个锥形利刃!
然后,他看到了下面人群中一个举着手臂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