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萨洛会停止他试图狂妄的穿过凯旋门的举动吗,没有人认为他会那么做。
骄傲固执而又自以为是一直是他的“好名声”,这甚至让他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很有名来了,很多人都认为如果不是他的出身显赫,也许早就已经被人打死了。
所以没有人认为他会停下来,尽管看到了那队骑兵,但是人们也不认为这能够吓住他。
大胆勇猛和不畏危险同样是贡萨洛的品质,这让他不论是早年在收复失地运动还是在和法国人的交战中都表现得痛快淋漓。
所以当人们远远看到贡萨洛在抬头看看凯旋门后缓缓调转马头,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中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惊讶,人们的目光变得神色各异,联军中熟悉贡萨洛的人觉得这一幕让他们瞠目结舌,难道勇敢的贡萨洛会因为畏惧而退缩?这实在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罗马贵族们在意外之后立刻变得兴奋起来,对他们来说不论贡萨洛是出于什么原因改变主意,至少这让他们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遭受那种羞辱,这就已经足够了,至于其他这些罗马人还没有想过。
不过就在人们诧异的看着这一幕时,他们发现贡萨洛突然停了下来,回过头去。
难道又改主意了?所以的人心霎时提了起来,一时间阿拉贡人小小的举动牵扯着广场上所有人的心忽高忽低,时松时弛。
“看看他们,”贡萨洛转头瞥了眼广场四周的人们,他的眼神中透着轻视不屑“这些人喜欢看到我出丑,也希望看到我出丑,所以如果今天我不能这座门下走过,他们一定会编造各种谣言诋毁我。至于你,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吹牛,不过我愿意给你这次机会,因为你似乎的确有点让我感兴趣的东西。”说着他向远处的猎卫兵们看了看,以贡萨洛的眼光当然看得出来这些看上去有点古怪的骑兵虽然进行过训练,但是应该并不是那种常年征战的老兵,这从他们很多小举动上都能看得出来,但是这却让他觉得更感兴趣了。
“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我想起来了,”贡萨洛这一次把有趣的眼神投在了亚历山大身上“梅尔对我说过你,他说你用一队步兵打败了一队重骑兵,而且还俘虏了联军的整个后勤营地,我的侄子很嫉妒你,不过他是个很诚实的青年人,所有并没有刻意贬低你做的那些事,让我好奇的是你怎么打败的重骑兵,不不,我们都知道击败重骑兵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可是据说你让自己成为了那支重骑兵部队的噩梦,而你自己却没有遭受到太大的损失,这才是让我觉得奇怪的地方。”
看着贡萨洛好奇的眼神,亚历山大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
贡萨洛就是一座大山,当有一天时机成熟他要去西班牙的时候,迟早是要翻越这座大山的,虽然现在就出现在他的面前引起他的注意似乎不太理智,但是事情做了也就做了,何况看看广场四周投过来的那无数目光,亚历山大知道这是让自己在罗马人心目中建立形象的关键时刻。
只要把贡萨洛挡在凯旋门下,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至于这个嚣张得近乎疯狂的人接下来怎么做,就不是他来决定的了,真正应该头疼的是亚历山大六世,而根据他的记忆,这个狂妄的阿拉贡将军接下来还有很精彩的表演呢。
“伯爵你有两个办法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要么和我一起并肩作战亲眼看到我怎么取得胜利,要么成为我的敌人被我击败,不论你选择哪一个我都会表示欢迎。”
贡萨洛轻轻张开了嘴,他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古怪神情,在略微点头后慢慢调过马头向着自己的队伍走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当他来到先导队伍前再一次看向凯旋门时,人们的心猛的揪起。
贡萨洛似乎很享受这种让所有人等待的感觉,他仰起头闭上眼稍微吸了口气,然后用手里的马鞭指向十字路口左边的道路:“前进。”
所有人都不由发出一声意外的低呼,有些人感到失望,有些松了口气,有些则只是因为这个结果觉得意外。
科茨察赫的心情是复杂的,原本作为这次入城仪式主角的他这时候却发现自己沦落到连个配角都不是,所有人都被那个贡萨洛吸引去了,似乎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根本没有别人的存在,这让宫相在感觉自己被完全忽视的同时,察觉到了个更严重的问题。
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马克西米安之所以愿意加入反对法国的神圣联盟,就是因为他不想看到法国人在意大利站住脚跟,因为以他对那些法国国王的了解,知道那些人是绝不会只满足与夺取那不勒斯王冠这小小成就的。
结果是皇帝很准确的猜测到了法国人的想法,当进入米兰后查理八世就立刻迫不及待的宣布把米兰至于自己的统治之下,这最终导致主动邀请法国人进入米兰,更是把法国人视为救星的米兰公爵卢德维科·斯福尔扎大怒之下愤而投靠了反法同盟。
很显然法国人的野心很大,大到不但所有城邦国家人人自危,就是远离欧洲大陆的英国和在伊比利亚半岛的阿拉贡都因为察觉到了这个野心而加入了同盟。
作为帝国皇帝的马克西米安当然也不能放过这个趁机打击法国人的机会。
只是现在法国人似乎已经被暂时打跑了,可接下来同盟内部的关系该怎么办?
科茨察赫不是贡萨洛,贡萨洛的嚣张源自他自身的性格,至于这是不是会影响到他与其他将领,甚至可能影响同盟内部的关系,他是不会去考虑的。
可科茨察赫作为帝国宫相却必须为他的皇帝着想,现在贡萨洛大权独揽的强硬态度让科茨察赫感觉到了来自阿拉贡人的巨大压力,他甚至不由怀疑贡萨洛的这种狂妄举动是不是得到了阿拉贡国王斐迪南二世的授意和默许,毕竟在那不勒斯的时候贡萨洛曾经胆大包天的擅自剥夺当时的那不勒斯国王斐迪南的军权,而对他这种近乎叛逆的举动,阿拉贡国王只是申斥了一顿就再也不理不问,这不能不让人对斐迪南二世的这种暧昧态度浮想联翩。
科茨察赫脸色阴沉的看着已经带着队伍向梵蒂冈方向的道路前进的贡萨洛的背影,他一时间猜不透这个人之前坚持要穿过凯旋门究竟是他自己的一时兴起还是受到了谁的授意指使,不过和其他人一样,对于他居然最后选择退让,科茨察赫同样觉得不但意外甚至有些不可思议。
宫相的目光不由转向始终在凯旋门下立马注视的亚历山大,即便在后面有猎卫兵的环顾,但是独自一人矗立在凯旋门下的亚历山大看上去依旧显得有些孤独,科茨察赫的心思微动,他从队伍里出来,向着亚历山大的方向缓缓走去。
远远看到宫相,亚历山大嘴角挂上一丝微笑,他知道自己那个一枚弗洛林的赎金要求已经起了作用,再加上他拦下了贡萨洛,很显然这位刚刚在贡萨洛那里吃了亏的帝国宫相似乎把他引为可以一谈的朋友了。
只是亚历山大知道,这个朋友注定不会长久,因为当有一天他的“身份”一旦暴露,做为卡斯蒂利亚女王伊莎贝拉的亲家,而且一门心思的想要让自己儿子继承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王位的神圣帝国皇帝马克西米安的得力手下,科茨察赫肯定会和贡萨洛一样,成为他最大的敌人之一。
想到这里,亚历山大忽然有点无奈的发现,自己身边始终是强敌环绕,没有一个朋友。
一时间,亚历山大真的有些怀念在那不勒斯的好日子了。
“我要去参加入城仪式,”科茨察赫回头看看根本没有理会他,就自己带着队伍离开的贡萨洛“虽然我想说这大概是我最不想参加的一次弥撒,不过我是帝国的宫相,这是我的职责。”
亚历山大微笑着点点头,他知道科茨察赫会对他这么说,其实就是在变向的抱怨。
“请原谅我就不参加接下来的仪式了,也许这样对很多人都更好些。”
科茨察赫稍一沉吟随即点点头,他觉得自己明白了亚历山大的意思。..
显然在他看来,不论亚历山大对贡萨洛说了什么,可是他毕竟让那个傲慢的人改变了决定,只是这一点就足以让科茨察赫觉得这个年轻人的不简单。
所以亚历山大选择不参加献俘仪式,也许就是为了不过分让贡萨洛难堪。
不过科茨察赫这次显然是猜错了。
亚历山大没有参加贡萨洛向教皇献俘的盛大仪式,所以也就没能亲眼看到这位嚣张的阿拉贡将军当着无数人的面,公开要求亚历山大六世向解救了他的恩人表示感恩,和说出“你们也该为自己怎么会沦落至此好好反省”的那一幕。
不过据说当时教皇因为他这话气得不但脸色发青,身子都在不停的打颤,险些中风。
以至仪式没有结束教皇就以身体不适为名离开了大厅,而接下来的祝福弥撒不得不由一位主教代替主持。
只是这位主持人选让很多人略微有些意外。
西西里巴勒莫新任主教阿方索。
亚历山大是在一座酒馆里听说这些传言的。
当时和他一起的除了卡罗,还有另一个人,斯科普。
斯科普是以秩序会议传令官的身份参加入城仪式的。
不过在贡萨洛刚刚进入圣彼得大教堂之后,他就悄悄从人群里钻了出去。
当时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带领着手下昂然登上大教堂台阶的贡萨洛身上,所以也没有人特意注意到他偷偷离开。
斯科普是在距天鹅堡不远的台伯河边看到亚历山大的。
亚历山大正在给帕加索斯洗刷毛发,虽然天还有点冷,但是帕加索斯似乎很喜欢那种凉水泼洒到身上的感觉,它一边不停的打着响鼻一边用力晃着硕大的脑袋,把脊背鬃毛上的水珠甩到亚历山大的身上。
对于斯科普邀请他喝酒,亚历山大欣然接受,他知道从今天开始自己的生活要发生些变化了。
一个能面对贡萨洛毫不退缩,甚至能让贡萨洛改变主意的人,足以成为人们关注的目标。
正因为没有人知道两个人在凯旋门下都说了些什么,所以人们就更加好奇。
斯科普显然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所以他干脆直接问出了这时候很多人都在心头不住琢磨的问题。
“你和贡萨洛说了什么,居然能让他改变了主意?”
看着传令官满脸好奇的样子,亚历山大只是笑了笑,他知道科茨察赫和斯科普一样都在琢磨这个问题,不过传令官能直接问出来,而科茨察赫却不会这么做。
“我没有让贡萨洛改变主意,”虽然知道如果说实话可能会让别人觉得更不可思议,可亚历山大还是说到“我只是让他暂时放弃这个念头,因为我说他是因为惧怕败给我,才急于用穿过凯旋门确立他的名声。因为这个,他已经决定要在战场上打败我之后再实现他穿过君士坦丁凯旋门的壮举。”
斯科普愕然的看着亚历山大,他想到了很多可能,可亚历山大的回答却是让他最没有想到的一个。
“你是说你公然挑战那个贡萨洛?”
“对,我向他发出了挑战,而且他也的确迎战了。”
“可是你难道不知道他是那个贡萨洛,他打败过的军队比你带过的军队都要多得多。”
对斯科普的话,亚历山大只是笑了笑。
他知道贡萨洛·德·科尔多瓦就像一座大山横在所有人面前,可正因为他是所有人面前的那座大山,亚历山大才开始觉得这个人似乎不是那么可怕了。
当一个人面对一强大敌人时也许会因为无法战胜对方而沮丧,但是当他发现这个敌人还拥有数不清的敌人时,就不会感到太绝望了。
“传令官,你知道贡萨洛·德·科尔多瓦最大的敌人是谁吗?”
看着斯科普疑惑的摇头,亚历山大向着酒馆外台伯河对面的梵蒂冈山丘上指了指。
“他的最大敌人在那。”
“你是说,教皇?”斯科普皱了皱眉,虽然也和其他人一样觉得贡萨洛嚣张跋扈的脾气太让人难以忍受,但是斯科普依旧不认为那个人会疯狂到去冒犯亚历山大六世“你怎么会这么想呢,要知道教皇会奖赏他的。”
亚历山大张嘴刚要说什么,突然酒馆半敞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了。
随着一股冷风灌进来,一个身上还带着寒气的男人闯进了酒馆。“给我最好的酒,”那个人一路大声喊着走到柜台前“有谁要请我喝酒吗?”
看到没有人理会,那个人却并不沮丧,他忽然一下跳上桌子大声喊“听着,我带来了梵蒂冈最新的新闻,那个贡萨洛,他公开羞辱了教皇!”
酒馆里先是一静,接着瞬间爆发出了一片喧闹!
人们纷纷争抢着邀请那个人喝酒,同时急急追问着他梵蒂冈究竟发生了什么。
听着那个人绘声绘色的描述,四周的人们不由时不时的发出阵阵惊呼。
而坐在角落里的斯科普却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亚历山大。
“你是怎么知道他会这么做的,这样一来教皇真的成为贡萨洛的敌人了。”
听着斯科普充满感叹的询问,亚历山大心里却微微苦笑一声。
他其实是想说,贡萨洛真正的敌人,恰恰就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