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弗里今年5岁,正是从懵懂的熊孩子向半生不熟的少年过渡的好年龄。
这个年轻的少年人原本应该正是开始对异性产生朦朦胧胧的好奇,而又因为不知道该如何表现整天莫名烦恼时候,也正因为这种还显得纯真的懵懂,他们应该是冲动而又不失真诚的。
不过因为是出生在波吉亚这种家庭,这种真诚就和杰弗里·波吉亚无关了,尽管有着一张似乎充满童趣天真的脸,但是却没有人真的把他当成个孩子看待。
2岁那年,杰弗里和那不勒斯的夏桑结了婚,当时这桩婚姻让双方父母很满意,而且那时候的杰弗里真的如同一个天使般看着是那么纯真漂亮,以至着名的绘画大师瓦尔穆奇在接受亚历山大六世的托付为他们的婚礼作画时,特意把这位年轻的王子和他的喜娘描述成了一对从天而降,为整个波吉亚家族和罗马城带来福音的纯洁天使的形象。
只是现在这两个天使中的一个正在一个不是她丈夫的男人身边娇喘连连,而另一个则眼睛冰冷,用一副5岁少年的脸上不该有的表情恶狠狠的盯着那让他耻辱的一幕。
杰弗里是不是个多疑的人这时候还很少有人知道,但是他是个喜欢吃醋的人,这个亚历山大却是很清楚的。
看到杰弗里的这个样子,亚历山大就不由想起了另一个始终让他觉得是个谜团的事件,那就是不久之后乔瓦尼·波吉亚的神秘死亡。..
亚历山大不知道乔瓦尼还会不会那样神秘的死掉,毕竟很多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变化。
联军提前了将近半个月进入了罗马城,贡萨洛虽然依旧当众申斥教皇可毕竟没有能从彰显征服的凯旋门下耀武扬威的穿过,而最大的变化则是原本应该逃出罗马的乔瓦尼·斯福尔扎却莫名其妙的死掉了。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已经没有人能说的很清楚,更何况亚历山大可不记得夏桑曾经与贡萨洛之间发生过什么暧昧的事,看着杰弗里那因为嫉妒和愤怒已经有些扭曲的漂亮脸蛋,亚历山大脑子里忽然闪过个奇怪念头:这熊孩子不会像对付他老哥一样,把贡萨洛·德·科尔多瓦干掉之后扔进台伯河里吧。
这个荒唐念头只是一闪随即就消失,亚历山大当然知道贡萨洛不是乔瓦尼,且不说杰弗里是不是有那个胆量敢对堂堂联军前线司令官下手,估计他手底下那些人也没有人敢接这个差事。
亚历山大和科茨察赫的到来,令宴会引起了个小小的骚动。
做为主人的乔瓦尼走上去亲自迎接宫相,看到和科茨察赫站在一起的亚历山大,乔瓦尼脸上的神情稍微有点丰富。
之前不论是利用亚历山大,还是后来准备借他把乔瓦尼·斯福尔扎置于死地,乔瓦尼都始终秉承着一个阴谋家的所有做法,作为波吉亚家的一员他从没为自己这么做有任何内疚,但是现在看着站在面前的亚历山大,乔瓦尼却对自己的做法发生了怀疑。
他当然不是良心发现,而是开始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太过小看这个那不勒斯人,或者说自己也许不如一直自认的那么聪明,否则这个人为什么几次都能化险为夷呢?
乔瓦尼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开始就不喜欢眼前这个年轻人,这让他在利用亚历山大的同时,又对亚历山大有着很深的戒心,以至一旦有了机会就想立刻把他和乔瓦尼一起干掉。
不过让他恼火的是杰弗里,上次在市政厅,如果不是杰弗里忽然跳出来坏事,也许自己就真的把两个人都一起拔了。
对乔瓦尼的殷勤,科茨察赫还算满意,尽管看到贡萨洛只是向他这边望了一眼就继续他那香艳的把戏去了,不过宫相并没有因为这个就生气。
这时候的科茨察赫已经完全恢复了帝国宫相的角色,待人圆滑而绝不轻易露出任何可以被人抓住把柄的言谈举止在这一刻让四周的人都被宫相的风度折服,以至没有人注意到亚历山大正走向一直脸色难看的杰弗里。
“我们的英雄来了。”杰弗里的脸色终于略微好了点,他勉强挤出个笑容向亚历山大举起杯,看着他傲慢中略带屈尊降贵的神情,亚历山大倒是想起之前在市政厅外见到他时的情景,也许是看到凯撒吃了个亏感到高兴,亚历山大觉得那时候的杰弗里看上去可爱多了。
“我可不是什么英雄,而且如果真的说起来那些事在这里提不是显得很尴尬吗?”亚历山大品着杯子里酒,他发现杰弗里的眼神又飘向了那些贵妇,亚历山大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就看到贡萨洛在夏桑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之后,夏桑就微笑着把一个什么东西悄悄塞进了贡萨洛的手里。
会是什么?房间的钥匙?大庭广众之下这也太放得开了吧。亚历山大心里不无恶意的揣摩,而杰弗里刚才还能勉强维持的笑容这时候早已经不见踪影,年轻王子因为愤怒而不住嘴唇颤抖的样子,看上去多少有点可怜。
“如果……”杰弗里忽然扭头对亚历山大恶狠狠的说。
“不行!”
不等杰弗里把话说出口,亚历山大立刻态度果断的严词拒绝。
“你知道我要让你干什么?”杰弗里恼火的盯着亚历山大。
“我猜你是想让我暗中把那个贡萨洛干掉,最好直接扔到台伯河里对吗?”
看到杰弗里心思被戳穿后短暂错愕的神情,亚历山大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乔瓦尼的死肯定和眼前这个倒霉孩子脱不开关系。
想到这个有着一张如同天使般面孔的少年可能策划了对他同胞哥哥的谋杀,亚历山大忽然觉得波吉亚简直就是一被诅咒了的家族。
“你难道不是能阻止那个贡萨洛的英雄吗?”杰弗里似乎还想说服亚历山大“而且现在罗马人一定认为你之前干的没错了,那些联军不是来解救罗马的,他们是来羞辱我们的。”
或者说是来羞辱你们波吉亚家的,亚历山大看着正和贡萨洛轻笑低语的夏桑,心里不以为然的补了一句。
“也许我应该付给你更多的钱?”杰弗里试探着“我听说你的领地并不富裕,也许我可以请求我的父亲帮你,你应该知道他一定会答应的。”
或者在事成之后宴请我的时候给我一杯掺了坎特雷拉的葡萄酒,亚历山大心里暗暗鄙视,他觉得这家人真是天生都是阴谋家,虽然杰弗里的手段还有些稚嫩,但是利用他人和蛊惑人心这种手段倒是已经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如果是对这家人不够了解的,说不定还真就有可能上了这个熊孩子的当。
看着杰弗里很认真的脸,亚历山大觉得有必要和这个波吉亚说清楚。
“大人,您之前在市政厅对我的帮助我是不会忘记的,而且就如您说那样,罗马人应该知道我之前没有做错什么了,不过这并不是可以对贡萨洛下手的理由,他是联军的指挥官,而且和法国人之间的战争其实还没有结束,如果这时候杀掉贡萨洛,这是任何人都不能容忍的,所以请不要再有这种荒唐的念头了,我相信如果您把这个想法说给教皇陛下听,肯定会受到申斥的。”
杰弗里脸色难看的盯着亚历山大,原本以为通过市政厅事件,能让这个人成为自己的追随者,那样至少他就不会觉得比几个哥哥身单势弱,而且在他想来这个来自那不勒斯乡村的小领主能够成为自己的手下也一定会感恩戴德,可没想到这个人不但完全不肯听他的话,甚至话里还暗指他显得幼稚。
偏偏杰弗里很清楚亚历山大说的不错,如果他把想要暗杀贡萨洛的想法告诉亚历山大六世,换来的可能就不止是一顿申斥那么简单了。
杰弗里神色阴沉的又看向妻子那边,然后他的神色微微一滞。
亚历山大扭头看去,恰好看到贡萨洛正从那些贵妇们的裙山裾海中艰难的挣扎出来,而且正向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人们的目光不由都跟着贡萨洛移动,当看到站在一起的亚历山大和杰弗里,人们的神色就充满了各种猜测与探究。
市政厅广场上发生的事情早已经传开,波吉亚家兄弟之间的明争暗斗也终于通过这件事公开在了罗马人面前,这让亚历山大六世十分愤怒却又毫无办法,现在看到“市政厅事件”的两个人站在一起,再看看向他们走过去的贡萨洛,人们就不由开始揣测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了。
科茨察赫同样在看着这一幕,不过他一点参与的意思都没有,在向旁边同样远远看着却并不过去的乔瓦尼举杯致意后,宫相缓缓喝了口酒。
“味道不错。”科茨察赫低声自语了一句,然后继续看着已经站到一起的三个人。
虽然之前见过一面,可这么近的距离仔细看这个没有穿戴盔甲的人,亚历山大才注意到贡萨洛那个初看略显破坏他英俊容貌,可却又让他的脸平添一丝奇特魅力的鼻梁。
好像察觉到亚历山大注意的地方,贡萨洛就抬手摸了摸鼻子。
“这是我年轻时候轻狂放浪的证明,听我的劝告这种经历绝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不要学我。”
贡萨洛一副谆谆教诲的样子让亚历山大真是有点意外,这时候的贡萨洛一点都不像个嚣张跋扈的将军,更不想个让做丈夫的深恶痛绝的花花公子,如果不是看到他刚才对那些女人干的事,也许就会被人当成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呢。
“不过给我留下这个痕迹的人已经付出了代价,”贡萨洛忽然裂开嘴哈哈大笑起来,那样子瞬间从一个教导年轻人的长者变回了那个人人熟悉的狂妄贵族“我在他的肚子上用刀子开了个很大的口子,你们绝不愿意看到他当时那种惨相的,让你们看看这把刀子就知道那个家伙有多惨了。”
说着贡萨洛就从精致腰带的剑鞘里拔出一柄短刀,他娴熟的调转刀身把刀柄递到杰弗里面前,然后饶有兴趣的看着脸色发青的熊孩子。
那是柄呈狭长三角形的刺杀短刃,在接近盾式护手的部位剑刃被刻意磨出两排凹槽,冰冷的金属光泽把凹槽被赋予的可怕作用似乎体现得更加阴森可怖,这是一件足以能让人胆战心惊的杀人利器。
杰弗里不舒服的动了动身子,他不知道贡萨洛给他看这件可怕的武器是什么意思,或者说是他察觉到了自己对他的敌意?
杰弗里不由悄悄瞥了眼旁边的亚历山大,然后看到亚历山大的脸色同样不太好,这让他感到更是不安了。
贡萨洛却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面前两人不自然的神色,他开始举着那柄短刀吹嘘自己年轻时候的那些丰功伟绩,特别是当说到如何杀掉了那个打断了他鼻梁骨的家伙时,他甚至边说边挥着短剑做出种种刺杀的姿势,一时间大厅里都是他“吼吼哈哈”的吆喝声。
亚历山大默默的看着贡萨洛在他面前挥舞那柄短剑,但是他的心思这时候已经完全不在吉尔皮茨宫,而是回到了许久前刚刚离开卡里波时,路经的一个叫可莱切的下渔村。
就是在那里,他和坤托在深夜遭遇了不明来历的袭击,他记得很清楚的是,那些袭击他们的人使用的就是贡萨洛现在正在挥舞的这种短剑。
亚历山大忘不了当坤托看到那柄短剑时脸色难看的样子。
很显然他认出了那柄剑的来历。
而在亚历山大的隐约记忆里,这种造型的短剑似乎曾经在什么地方十分流行。
现在看到贡萨洛手里的短剑,他终于想起了这这件武器的来历。
在5世纪左右的伊比利亚半岛,贵族当中流行着一种专门用来解决争风吃醋和邻里纠纷的有效工具。
开槽锥刺剑!
这种在剑脊两两边分别有着两道血槽的三角菱形短剑,可以很轻松的刺透有着内衬的薄甲,而血槽末端接近护手地方略微凸起的尖锐部分,则可以在即便缠斗不能直接突刺时,也可以方便的割断对方的喉咙,或是通过放血令敌人丧命。
总之,这是一件不但厉害有效,甚至残酷可怕的个人武器。
当时的坤托应该是通过刺客的使用的短剑发现了那些人的来历。
那么当初那些人,应该是来自卡斯蒂利亚了。
那么说,是不是意味着从一开始,自己的所谓“身份”就已经暴露了?
想到这个,亚历山大不由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