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总是更愿意相信一些奇怪的传言,而从不去管那些传说是否真实,这是受人的好奇心使然,而与真相无关。”
说出这句话的人差不多要再过100年才会出生,然后他会借着戏剧中角色的口吻把这对人的讽刺洒向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不过即便还没出现,但是却并不影响人们对这句话的理解。
乌利乌现在就是这样的。
他很想告诉自己箬莎刚刚对他说的那些是假的,可在心底里一个声音却又反复的对他说:“如果这是真的呢”。
而且还有另一个更小的声音在暗暗提醒他:“如果老爷认为这是真的呢?”
所以乌利乌在很小心的再次向箬莎求证之后,才有些狐疑的问:“小姐您是说有个关于罗马皇帝后代的传说是和索菲娅有关的?”
“是这么个流言。”箬莎特意提醒了一下。
“您说的没错这是个流言,”乌利乌很识趣的附和着伯爵小姐的“不过这和纳山有什么关系,我是说这和纳山与伯爵夫人有什么关系。”
“国王似乎想要纳山勾引我的母亲,而用这个同意支持波西米亚,还有就是大概国王也听说了关于那个野丫头的传言,所以也许应该和纳山处好关系。”
“用伯爵夫人当礼物的好关系吗,”乌利乌低声自语,他觉得大约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尽管那些谣言传得让他都觉得有点相信了。
总之按照以讹传讹的说法,就是当初东罗马最后一任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在征讨雅典公国的时候,曾经与一个希腊女人有过一段短暂的美好时光,而后在希腊留下了东罗马帝国皇室最后的血裔。
这个故事听上去不但老套更是荒诞,但是却偏偏有人愿意相信。
而且随着东罗马帝国的覆灭和传说中最后的帝国皇室四散分离,这个传说就在希腊的群山和巴尔干的土地上变得越来越受重视。
最重要的是,正是因为有了这个传说,很多虽然被奥斯曼征服却始终不肯低头的国家和地方的民众,似乎从这个传言中看到了某种希望。
他们渴望一个有着真正的罗马帝国血脉的人能站出来领导他们赶走入侵者,更希望这个人能带领他们重拾罗马帝国的荣光。
很多固执的正教徒成了这个传说最坚定的信奉者,他们把那个继承了君士坦丁十一世血脉的人和他的后代视为指引和把他们从异教徒的残酷统治下拯救出来的救星,不论这个传说起源哪里,在经过了将近半个世纪的口口相传之后,有些人甚至早就已经不再去想这个传言是否真实,他们只希望能见到那个传说中的帝国血裔。
而索菲娅,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乌利乌很想找纳山问问他们在离开罗马之后都经历过什么,以至让索菲娅和这么个似乎有些麻烦的传言牵扯在了一起的。
不过现在他必须先听从箬莎的命令。
“你要把关于那个索菲娅的消息告诉我哥哥,”箬莎吩咐着“要说的详细些,特别是关于她现在可能正在布加勒斯特的事情告诉他。”
说到这的时候,乌利乌明显察觉到了伯爵小姐似乎有些无奈的声调,他小心的看看箬莎,发现箬莎虽然神色不是很好看,可至少还没到气急败坏的地步,心里就暗暗松了口气。
乌利乌觉得如果伯爵小姐真的不想让老爷知道关于索菲娅的事情,大概可能就会把他直接打发到克里特的种植园去种甘蔗了。
“不过我让你告诉他这些,可不是为了让他能和那个野丫头见面。”
听到箬莎忽然说了这么一句,乌利乌的脑袋立刻摇个不停。
“当然不是伯爵小姐,我向您保证老爷不会那么不知轻重的,索然我不清楚老爷的打算,不过看得出来现在对老爷来说是个很重要的时候,否则他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去罗马的。”
“但愿像你说的那样,”箬莎看了眼的摩尔人,只是眼神中多少带着些怀疑“我总觉得你不是那么老实,告诉我乌利乌如果我和那个索菲娅,还有那个卢克雷齐娅,还有那个巴伦娣,难道他就不能克制一下自己对女人的兴趣吗,”箬莎有点恼火的抱怨一句,然后才继续说“我是说如果我和她们成为了敌人,你会站在谁的一边?”
乌利乌目瞪口呆的看着箬莎,他开始觉得这趟送信的差事可能就是最后一次为老爷办事了,接下来的后半辈子很可能就要和一大片甘蔗地打交道。
摩尔人脑子飞快转着,他必须让自己从困境里摆脱出来,只是还没等他开口,箬莎却已经替他解了围。
“我知道你一定会说你会听从主人的命令,对吗?”
“小姐您知道,我是老爷最忠实的仆人。”乌利乌赶紧趁机顺杆爬的接下了话茬“所以我会听从老爷的吩咐。”
“其中也包括在比萨按照我哥哥的命令修建那座卢克雷齐娅宫?”
乌利乌的脸一下垮了下来,他就知道那些来往于比萨与那不勒斯的商人里肯定有伯爵小姐的探子,看来自己为老爷和他的小情人修房子的事还是让伯爵小姐给知道了。
“埃斯特莱丝,很可爱吗?”
箬莎的下个问题让乌利乌吓了一跳,他这次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说可爱的结果很可能在种植园度过下半生,可要是他说不可爱,想想老爷如果知道了,大概种植园的人生也会变得很美好了。
乌利乌第一次觉得,当个仆人怎么就那么难呢。
“好了,我不问了。”箬莎很体贴的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了仁慈的一面,她没有去看乌利乌松了口气的神色,而是那封信仔细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箬莎说起信再次抬头向乌利乌望去。
“告诉我哥哥,我会在那不勒斯等着他,如果他想看到我们的贸易联盟的成功就不要冲动。”
乌利乌默默鞠躬点头,他知道箬莎这句话的意思,很显然她依旧担心亚历山大可能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
只是这些话忠告是否能阻止亚历山大,却谁都不知道了。
乌利乌回到那不勒斯是在2天后,他这次同样没有急着去向莫迪洛伯爵告辞,而是又到了了望哨酒馆。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在了望哨里,他见到了坐在靠墙一角的纳山。
看到乌利乌纳山并不意外,似乎他就是专门到这里来等他的。
“你不打听下王后怎么样了吗?”尽管很好奇纳山父女离开罗马后的经历,可他还是耐着性子说着闲话“王后在你走之后伤心过一段时间,然后她就好像把你给忘了,而且听说之前曾经有人向她求婚,不过后来怎么样就不清楚了。”
“那些贵妇人就是这样,就和我自己的王后一样,在我离开波西米亚王宫那段日子她的日子过的也不错。”纳山无所谓的说,看看乌利乌盯着面前的清水出神,他终于发出个嘲讽的笑声“好了你一定想要问很多事,现在你可以问了。”
“如果你愿意说,就说说吧,”乌利乌看看纳山“告诉我索菲娅现在在哪,你知道老爷一直很关心她,还有关于那个传说是怎么回事?”
“索菲娅现在在哪我也不清楚,”看到这第一句话就让乌利乌脸色不好起来,纳山无奈的摇摇头“现在她连我的话也不肯听了,而且你大概想不到这一年多都发生了什么,现在她身边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我有时候甚至觉得她已经不需要我这个父亲了。”
乌利乌举起了杯子安慰似的和纳山碰了一下,然后两个各自喝下了杯子里的东西。
“离开罗马的时候索菲娅的情绪很不好,当然换成谁都会这样,这都是贡布雷那个混蛋做的好事,如果我再见到他……”
眼看纳山就要跑题,乌利乌赶紧再次举杯提醒着波西米亚人。
“好吧我继续说,我们离开了罗马一路上很顺利的回了布拉格的王宫,第一次见面王后就喜欢上了索菲娅,当然这也是因为我的缘故,不过王后的确很喜欢她,并把她留在了自己身边。”纳山晃着酒杯沉沉的说“后来,也就是今年年初,因为在匈牙利发生的一些事情,我陪同国王去了匈牙利,当时我带上了索菲娅。”
乌利乌的神色立刻紧张起来,他知道要说到关键地方了。
“当时的局面有些混乱,我现在也说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纳山摊开手掌心向上放在桌子上“我们遇到了很多从摩拉维亚逃出来的人,他们说摩拉维亚正在和波兰人交战,而波兰人又在和奥斯曼人打仗,可奥斯曼人似乎也不是帮着摩拉维亚,就是那时候我们遇到了奥斯曼人的袭击,当时我拼命保护着国王索菲娅,只是我们却和国王失散了。”
“你把国王弄丢了?”乌利乌随口问了句,然后用略显怀疑的眼神看着纳山。
“你在看上面,难道认为我是故意要丢掉国王吗?”
“当然不是,不过想想你和王后的关系,”乌利乌龇龇牙“就算把他丢了我也能理解。”
“闭嘴你这个该死的摩尔人,我如果想要谁的性命只会从正面来,然后一刀割断他的喉咙和刺进心脏,而不是搞这些阴谋诡计。”纳山不满的呵斥了一句“再说后来是索菲娅把国王找到的,而且她还勇敢的打赢了两个试图伤害国王的奥斯曼人。”
“哦!”
乌利乌发出声低呼,看到纳山得意的样子,他又很机灵发出了第二声似是怀疑“哦”的惊叹。
“没错就是索菲娅,她穿着一身漂亮华丽的铠甲,挥舞着一把很锋利的剑,就像个真正的贵族骑士似的冲上去砍翻了奥斯曼人。”
“就这样?”乌利乌有点不知所谓的问“可那个传说是怎么来的?”
“你是说关于东罗马皇帝后代的传说吗?”纳山的神色微微变得有点奇怪“这个传说很多年前就在希腊到处流传了,而且越穿越远就连布拉格的宫廷里都听到过,而且也的确总有人自称自己就是那个与罗马皇帝生下孩子的女人后代,只是这种事太多了也分不出真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从最近开始有传言说罗马皇帝后代逃到了地中海的某座海岛上,然后又逃到了西西里和欧洲。”
“可索菲娅是你的女儿,而且她还是个女孩子?”
“是吗,她是我的女儿吗?”纳山的脸上显出一丝古怪“乌利乌你知道吗,当听到这个传说的时候我开始并没有当回事,可是后来国王却对我说,他希望我不要对任何人再说我是索菲娅的父亲。”
乌利乌愣愣的看着纳山,然后他压低声音问:“你是说这个传言是波西米亚国王传出去的?”
“我不知道,其实当索菲娅把国王救回去的时候就有人喊出一些很荒谬的话了,”纳山说着琢磨了下问“你知道贞德吗?”
“哦,那个法国女人吗听说过,怎么?”乌利乌先是疑惑接着就诧异的张开了嘴巴。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纳山脸上沉沉的说“有些加杰人居然把索菲娅说成是他们的贞德。”
“这可是够糟糕的,”乌利乌脑子里飞快闪过关于听说到的那位法国传奇女性的结局,随即就摇摇头“不过后来怎么又变成了罗马皇帝后裔呢?”
“不知道,莫名其妙的谣言就传开了,然后越传越广人们好像很愿意相信这个。”
乌利乌明白的点点头,他知道纳山说的不错,人们是因为愿意相信才会到处传播那些其实无法证明的传言。
“那么后来呢?”
“后来就来了很多人,他们开始整天围着索菲娅让她做各种事情,她和见面的日子越来越少,再之后国王就把我派到了那不勒斯。”
“那么说你也不知道她现在在什么地方?”乌利乌眼中露出一丝希冀,他是希望箬莎之前说的关于索菲娅的那些事多少是不太可靠的,譬如关于苏丹对布加勒斯特的入侵是因为索菲娅那些传说只是无稽之谈。
因为那样自己的老爷也许就不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
可惜纳山的回答却让乌利乌失望了。
“大概在布加列斯特,之前我出发之前曾经听说那些人准备在布加勒斯特召开一个会议,似乎是要组成一个反对奥斯曼的同盟,而且他们正打算让索菲娅一起去。”
“哦,天呐。”
乌利乌的手指撑住了脑门,他这时候真感到有些头疼了。
乌利乌向莫迪洛伯爵告辞是在当天的下午,伯爵让他给亚历山大带去一封信,而乔治安妮夫人则告诉摩尔人,要他下次再来的时候一定要给她带来罗马最流行的一些服饰的样子,因为据说从西西里来了个很有名的裁缝。
而这个人的名字乌利乌并不陌生,叫奥斯本,那个西西里宫相身边很得宠的裁缝。
乌利乌把这一切都很仔细的记在了心里。
关于伯爵小姐的吩咐,关于纳山对他说过的索菲娅的每一件小事,还有伯爵夫人要的裙子款式和那个叫奥斯本的西西里裁缝。
在离开那不勒斯之前,乌利乌再次拜访了了望哨,这次他和酒馆老板单独聊了好一阵,之后才带着酒馆老板让他给伯爵老爷还有“那个该死的修道士”捎去的好酒上了船。
尽管和酒馆老板说的如果快些还能赶上过圣诞节无关,可乌利乌也的确有些急着想要尽快回到老爷身边。
关于索菲娅的事情太让人吃惊了,虽然纳山说的有些笼统含糊,但是乌利乌依旧能够感觉到这个事可能会对亚历山大造成的影响。
乌利乌不知道老爷听说了索菲娅可能正面临的危险之后会怎么样,不过想来不会是件好事。
摩尔人暗暗祈祷但愿事情不会变糟。
而在两天之后,他走在了罗马城里通往马力诺宫的街道。
圣诞节即将来临的罗马城很热闹,不过乌利乌却从这热闹当中看到了一些并不正常的东西。
人们似乎行色匆匆,其中很多人脸上都挂着兴奋的神色,而少数人却满是懊悔和沮丧。
很快乌利乌就察觉到这些人应该是向着位于距大竞技场不远的交易所去的,这让他立刻改变了原本打算去马力诺宫的主意。
交易所门前很热闹,或者应该说整条街都很热闹。
似乎附近所有的人都聚集到了这条街上,而随着从门里时不时传来的一声声的吆喝,人群里就回应起了阵阵喧哗。
乌利乌在人群当中很费力的向前挤着,他注意到有个骑着马的家伙肆无忌惮的从远处跑来,那家伙一身肮脏脸上全是灰土,可街上那些贵族和富商不但没有呵斥,相反还纷纷主动让开道路,然后一群人就好像被鞭子赶着似的,嚷嚷着蜂拥追在那个骑马人的后面。
乌利乌看着那个人从他面前不远处一晃而过,然后他就被人群推着向着交易所的大门前涌去。
那个人冲到门前就立刻跳下马,不过从他落地后身子摇晃可以看出应该是经过长途跋涉,不过他还是咬着牙在人们的喊叫声中穿过给他让出的一条小道向交易所里跑去。
“听听,快听听又是什么价格!”
后面的人在喊叫,前面的人则不住追着那个人问个不停。
乌利乌随着人流远远跟在那人后面,直到那人冲进交易所的大厅,用尽力气发出了一声他并没有听清的呐喊。
随着那声喊,整个交易所的大厅里瞬间响起了一阵夹杂着欢呼,也有着沮丧的叫喊声。
乌利乌用力向前挤去,直到终于从人群里挣扎出来,他沿着一道小门上了楼梯。
当走上二楼的甬道时,他远远看到了站在走廊里望着下面人群的亚历山大。
听到脚步声,亚历山大抬起头看了看向他走来的摩尔人。
“老爷我回来了。”
乌利乌恭敬的鞠躬行礼,只是不等他继续说下去,就听到了亚历山大似乎略带歉意的声音。
“你这趟辛苦了乌利乌,不过你休息不了了,因为我们很快就要出发。”
“去哪老爷?”乌利乌茫然的问。
“匈牙利,乌利乌,我们要去匈牙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