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早在00多年前随着西里尔教士把圣经带到巴尔干,也带来了源自拉丁语的西里尔字母,从而让巴尔干地区有了属于自己的文字,但是脱胎于早期西里尔字母的波斯尼亚语和流行与意大利的拉丁语却依旧有着很大的区别,特别是十五世纪时意大利的语言,更多的有着当地各自的发音和不同读法,以至就是意大利半岛的当地人,也和罗马的梵蒂冈教廷所使用的拉丁语有着颇为迥异的区别,这是因为教廷官方使用的是更近似古代原始的拉丁语。
当院长听到亚历山大的话时,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人不是波斯尼亚人”。
来自外国的士兵总是更让人忌惮甚而畏惧,这是因为谁也不知道他们从哪来,更不知道他们是谁,所以他们做起事来就更加没有顾忌。
佣兵糟糕的军纪不只是在意大利,在任何地方佣兵的名声都不太好,而波斯尼亚人对外队就更加敏感,因为他们会本能的想到奥斯曼人或是他们的那些佣兵。
奥斯曼人同样会雇佣欧洲佣兵,而那些佣兵有时候甚至更可怕些,抢劫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甚至有时候他们更多的是强盗,而佣兵只是兼职。
现在看到一支外队忽然拦住了自己,修道院长不禁变得紧张起来,他很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不知道是因为畏惧还是光着脚的寒冷让他的身子不住颤抖,手里握着十字架上下垂的念珠如同波浪似的来回抖动。
亚历山大注意到了院长不安的样子,这让他既有点失望又多少放心。
失望是因为他原本还打算发挥演说能力激励一下这位院长,可现在看来这应该是没什么用处了,放心的是他觉得这位院长大人肯定会很识时务的。
“院长,我需要征用你的修道院。”
亚历山大的话很简单,可话里的内容却让院长一愣,他似乎没听懂,但是看着那些士兵虽然衣着各异,但是却都拿着可怕的武器后,院长明智的选择了沉默。
“听从上帝的召唤是每个人内心里对上帝信仰的回应,”院长想让自己看上去有些威严,毕竟这应该多少能让对方顾忌一些“你们可以自由的走进教堂,没有人能阻止一个教徒聆听上帝的意志。”
“是的院长大人,所以现在您的修道院需要听从我的指挥。”亚历山大向树林外看看,远处的阿里霍埃修道院看上去很高大,在四周房子的衬托下看上去就如同一个俯视四方的巨人“相信很快修道院会忙上一阵了。”
阿里霍埃修道院的赤足巡行并非是日常惯例,而是在特殊日子之前才会进行的法事,这些特殊日子除了包括耶稣基督的各种纪念日或是某位圣人的纪念日,还有每年或是每月的大祭祀日,没到这种时候,在这些祭祀日之前的一天修道院都会以这种方式展示修士们对上帝的虔诚和对通过苦修追求宽恕的向往。
今天的赤足巡行就是这样的一个很特殊的日子,因为这是莫多德圣徒的纪念日。
世人都知道把文字带到巴尔干的西里尔,而对他的兄弟莫多德知道的就少了些。
事实上西里尔文字更应该叫做西里尔兄弟文字,在把拉丁语传遍巴尔干甚至是远到俄罗斯的文化传播这件伟大功业上,莫多德并不比他的兄弟西里尔逊色。
甚至在西里尔因病去世后,在随后的几年中莫多德继承了死去兄弟的志向继续努力,把西里尔文字更加趋于完善,正因为这样西里尔兄弟才会成为被东西方教会都予以承认的圣人。
和如今西格纳契公爵是否应该封圣这件事可能会导致东西方教会之间的矛盾,以至在梵蒂冈甚至不便公开提起这位公爵的名字不同,西里尔兄弟是被东西教会都尊重的圣人,这样的纪念日就是在萨格勒布这种有着重重宗教矛盾的地方也受到了广泛的重视。
不论贵族平民都会在这样的日子里走进教堂虔诚的祈祷和祝愿,特别是那些当地学校里更是要进行规模宏大的弥撒,因为如果没有这对兄弟就没有如今的波斯尼亚文字语言。
作为萨格勒布最大教堂的阿里霍埃修道院无疑这种重要日子里扮演着主角,虽然纪念日还有一天,但是按照习俗不但要进行赤足巡行,更要在修道院里举行盛大的弥撒仪式。
只是由院长大人亲自带队的巡行似乎比往日的时间长了些,队伍在进入树林后很久都没见踪影,虽然这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可修道院里正等着院长大人回来吩咐其他事务的修道士们却有些焦急起来了。
圣莫多德纪念日和其他圣徒纪念日是有些不同的,因为西里尔兄弟的巨大影响,萨格勒布全城都会举行游行和各种仪式,另外贵族们会到修道院的教堂参加弥撒,这些都需要提前做些准备。
修道士们等着院长大人,直到他们已经有些焦急甚至担心了,才看到巡行的队伍缓缓的从树林另一方走了出来。
虽然经常有人会自愿跟随巡行队伍,不过往往人数也有限,可或许是因为之前太过着急,修道士们总觉得回来的队伍似乎比原来的人数多了太多。
不过很快回来的院长大人的解释就打消了一些人的困惑,按照院长大人的话,他们是在树林里遇到了那些朝圣者,这些人是为了参加圣莫多德纪念日特意从很远的地方来,而做为早先西里尔兄弟曾经遍走巴尔干时曾经停留过的地方,虽然萨格勒布城那时候还没个影子,但是历年来这里依旧有很多朝圣者不期而至,只是随着奥斯曼人的到来朝圣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现在看到在这种时候居然又有朝圣者,很多修道士都感动得不停的发出大大小小的祈祷和祝福声,只是他们没有注意到那些巡行的人脸色却都颇为难看,有人似乎蠢蠢欲动,可很快就又奇怪的安静了下来。
出去的时候有十几个人,回来时队伍却变成了几十人。
所有的修道士都被裹挟在中间,虽然他们并不相信这些人会杀了自己,可当看到他们走进修道院时,院长大人忽然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哆嗦。
“院长大人您不舒服了?”一个之前没有参加赤足巡行的执事走过来关心的问。
“我……”院长回头看向身后随着两扇沉重的大门缓缓关上,那条中间越来越窄的光线最终消失,他的嘴里感到说不出的发干。
“院长大人没事,”一个陌生声音从执事旁边传来,当看到那人缓缓脱下外面罩着的破旧袍子露出里面的装束时,执事似乎听到了身边院长大人的一声叹息“相信我,他只是需要休息一下。”
虽然如今不如往日,来自奥斯曼人的威胁压得人们喘不过气来,可圣莫多德纪念日还是在萨格勒布受到了极高的重视。
这除了因为西里尔兄弟对巴尔干地区有着旁人无法比拟的深远影响之外,还因为当下萨格勒布的特殊局势。
西格纳契公爵的死让东西方教会原本就很深刻的矛盾变得更加复杂,虽然矛盾的最初原因是西格纳契公爵擅自改宗引发的,但是信仰的正教的贵族们最终用那么激烈的方法杀掉了公爵还驱逐了赫尔瓦子爵的行为却是让这个矛盾变得几乎无法调和。
对于公爵的被杀,在梵蒂冈有人直接指控那些正教贵族是接受了奥斯曼人的贿赂和收买,是奥斯曼人用金币换来了一场可耻的谋杀。
这种指控虽然在萨格勒布还没有人公开宣扬,但那也只是因为惧怕贵族们的军队而已。
不能不承认西斯廷斯四世的确有着很高明的手腕,他在当初不但鼓动了西格纳契公爵改宗,而且还支持这位公爵在萨格勒布全力推行公教教义,以至信仰改宗的教徒人数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迅速增加,这样带来的结果就是在萨格勒布,普通民众里皈依公教的数量在很短的时间里就与正教徒几乎不相上下而且除了萨格勒布的贵族,克罗地亚其他地方的贵族当中皈依公教的人数也不容小视。
西格纳契公爵成了正教贵族们的敌人,他们或许能容忍自己的公爵是个公教徒,但是却决不能容忍自己封地里的领民也信奉公教。
只是公爵的被杀给萨格勒布带来的影响太坏了,以至这里东西教会之间的矛盾冲突一时间比任何地方都更加激烈明显。
正因为这样,圣莫多德纪念日成了那些正教贵族们试图缓和双方矛盾的一个好时机。
圣西里尔兄弟是在东西教会里都地位崇高的圣人,这对于贵族们来说是个不错的契机,他们或许并不很在乎那些公教徒指责他们谋杀了西格纳契公爵,但是关于他们是受到奥斯曼唆使的传言却让他们坐立不安。
好在赫尔瓦子爵瞻前顾后的性格导致他始终无法定下决心站出来争夺权力。
虽然如此,面临来自奥斯曼的巨大压力,萨格勒布的贵族们还是希望能尽快解决这个已经纠缠了萨格勒布很久的矛盾。
圣莫多德的纪念日给了他们这个机会,贵族们开始到处宣扬这个对当地来说有着重大意义的纪念日,希望通过这次庆典缓和双方的冲突。
至于街头巷尾流传的关于贵族们正打算与奥斯曼人媾和的传言,在这个都不把秘密当回事的时代,几乎没有人觉得听说这么一件事有什么奇怪的。
历年来萨格勒布的贵族主要聚集在阿里霍埃和右岸两座城堡里,而其中阿里霍埃城堡当中的贵族身份更显贵,数量也更多,这让阿里霍埃这边的居民就感到更加骄傲自傲,往往举行各种盛大仪式的时候自然更喜欢以阿里霍埃为主。
不过右岸城堡的贵族们也并不示弱,他们总是想办法希望能压过阿里霍埃,一旦做不到就干脆对抗似的在自己的城堡里举行相同的仪式,时间久了这种方式也就在萨格勒布流传了下来。
而阿里霍埃教堂是萨格勒布最大的教堂,除了平时的弥撒,一些特殊日子贵族们还是要到阿里霍埃教堂来参加弥撒。
“萨格勒布的贵族们会投降奥斯曼人吗?”亚历山大问坐在对面的修道院长,看着这位原本一副不可侵犯的院长大人如今脸色难看一言不发的模样,亚历山大露出个在院长看来十分可恶的微笑“院长大人,您能帮我解答这个问题吗?”
“我不会随便妄议一个人,更何况那还是一群贵族。”
修道院长先愤怒的反驳了一句,然后又有些无奈的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我不知道你究竟是谁,虽然你自称是位伯爵,可我从你身上没有看出任何该有的贵族影子,相反你劫持了整座修道院的人,你知道自己犯下了多大的罪行吗?”
“我想我知道,不过这不需要您为我操心大人,”亚历山大一开口就把院长大人下面的话挤兑了回去“请您告诉我那些当地贵族会投降吗?”
又是这个问题,修道院长的脸色不禁有些犹豫,可亚历山大已经不等他开口,似乎已经找到了答案。
“很显然那些人有这种可能,”亚历山大说着站起来,他不顾修道院长要开口说话而是只管自顾自的说下去“这些人会因为惧怕奥斯曼人而放弃抵抗,或许他们认为即便反抗也无法战胜敌人,这种恐惧让他们最终选择投降。”
“这只是推测……”修道院长想要分辩,却被亚历山大挥手打断。
“您和我一样清楚这其实只是借口,那些人会因为恐惧出卖这座城市的,所以必须有人站出来拯救这座城市。”
修道院长脸色难看的盯着这个外国人,之前被这个人劫持的时候,他认为这个人是个强盗,现在他则觉得这个人是个阴谋家:“谁来拯救。你吗?”
看着院长大人硬楞楞挺直脖子的神态,亚历山大不由失声一笑。
“您怎么会认为是我,当然是萨格勒布真正的主人,也只有那个人才能让萨格勒布的人信服不是吗?”
修道院长脸上原本刚刚浮起的倨傲神色瞬间凝固。
刚刚亚历山大的话让修道院长以为这个人显然是在窥视萨格勒布,这个想法倒是当原本还忐忑不安的院长又忽然觉得自己变得重要了起来。
虽然他肯定不会承认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外国人对萨格勒布的的统治,可既然这个人惦记那个宝座,院长大人就觉得自己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只是就在院长大人打算让这个人明白自己有多重要时,却忽然又听到了个似乎很了不得的事情。
萨格勒布合法的继承者是谁?
毫无疑问,要论合法只有西格纳契公爵的后裔才有这个资格。
修道院长并不于愚蠢,相反他很聪明,所以他立刻想到了那唯一的答案。
“赫尔瓦子爵?!”
原本只是试探一下的修道院长立刻从亚历山大的微笑点头中得到了答案,一时间他再也维持不住原来勉强保持的镇定,院长大人从椅子里站起来,用一双充满期盼又不信的目光紧盯着亚历山大。
“子爵现在在那?”
“请您放心,子爵在很安全的地方,”亚历山大微笑着回答,看到修道院长若有所待的样子又不失时机的说“他正在和他的军队在一起。”
“子爵的军队?对,应该是有人会支持他的,萨格勒布的正统继承人。”院长不住低声唠叨着,不过在他听似激动的自语时,一双眼睛却始终认真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你想要什么?”
“子爵希望和平的继承公爵宝座而不是再引起一场血雨腥风,毕竟基督徒之间的血已经流得太多了,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共同抵御异教徒。”
亚历山大的话让原本还想继续掩饰的修道院长似是微微一愣,然后他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院长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亚历山大,过了好一会才沉沉的说:“你们想要什么?”
“帮助子爵继承公爵宝座,不过就如刚刚我对您说的,萨格勒布不需要依靠一场屠杀改变这一切。”
院长缓缓喘息着,他知道自己正面临一个很重要的选择。
“如果您能帮助我们完成这个愿望,您可以得到梵蒂冈的垂青。”
亚历山大决定加上虽然未必是阻关键,可肯定是有着举足轻重的一个筹码。
然后他看到了院长虽然还尽力保持平静,可显然已经有些控制不住的样子。
“你要帮助子爵吗?”院长先是问了一句,然后立刻摆摆手“我不想知道你能从这当中得到什么好处,我只想知道你们有把握吗?”
“当然,”亚历山大站住挺直腰身,看着对面院长“对您来说这其实是个很简单的选择,如果我们失败您可以说修道院是被劫持的,而如果成功,院长大人您想过自己会得到多么丰厚的回报吗?”
院长的脸颊微微颤抖了下,他已经明白了这个年轻人话里的意思。
只是稍微沉吟,院长双手捧起了胸前的十字架,向着亚历山大举了起来:“愿上帝保佑你们,那就由上帝来裁决谁才是正确的。”
从修道院长的房间里走出来,亚历山大来到院子里,看着已经控制了整个修道院的手下们,亚历山大微微张开手掌看着手心里紧攥的十字架,然后抬起头望向头顶深幽的教堂穹顶。
“上帝的时代了已经结束了。”亚历山大低声轻吟。
499年2月28日清晨,萨格勒布阿里霍埃修道院的大门徐徐打开,已经等待许久的萨格勒布贵族们鱼贯而入。
钟楼上的钟声如平常一样响起,大门缓缓关闭。
瞬息后,恐怖的惨叫声响彻阿里霍埃修道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