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曼人在等着他们。
采佩斯相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或者说就是亚历山大的判断。
从战场的局势看,采佩斯很快就发现了某些颇为奇怪的现象,这让他对敌人的意图就更有了这么猜测的把握。
当摩尔科的佯攻终于牵扯动了奥斯曼人的注意,令他们的军队向着虽然距布克尔察尼,但是一旦离开也就有了足够宽大的空隙的方向移动时,采佩斯带着他的军队迅速向布克尔察尼方向出发前进。
布克尔察尼是靠近登布维察的最后一座沿河堡垒,因为位于河边一处向河道里突出的礁石上,所以这座堡垒建造的并不规则,而是沿着那处礁石的地形形成了个隐约的三角形。
堡垒有两面是分别对着河面的,而另一边则对着岸上,两座看上去很牢固的炮台分别建在两处面对河上堡墙上,而对着岸上的一边则摆放着几尊安装在粗糙木架而不是如河上一侧那样的架设在专用炮架上的青铜火炮。
这些火炮的口径都不大,有些甚至比鹰炮大不了多少,不过因为地形的缘故,布克尔察尼堡垒面对河岸的一面能够直接威胁到堡垒,只有经过一片浓密的树林,然后再穿过条并不宽大的道路才行。
这就为布克尔察尼堡垒的人能集中火力创造了有利条件,而因为布克尔察尼还有着要为登布维察几千人提供粮食粮仓,所以在堡垒向着河面的一方,还有座的凹入堡垒内部,直通河上的小码头。
不过现在这个小码头与河上想通的水道上闸门已经关闭,而对着岸上一边的堡墙上更是站了很多人。
人们忧心忡忡的看着树林远处不时掀起的滚滚烟尘,他们知道这烟尘下正有两支军队在残酷厮杀,不过他们却绑不上忙,而且布克尔察尼的人也知道实际上他们自己也是奥斯曼人的眼中钉,至少他们粮库就能给奥斯曼人带来不少麻烦。
登布维察城并不大,全城男女老少加起来大约不到3000人,不过因为作为巴尔干地区的圣地太久了,所以倒是经常有巴尔干人会从很远地方来这里的圣西里尔兄弟墓前朝圣,而且或许是因为如今时局动荡,人们就更加渴望得到来自信仰的安慰,所以一直以来朝圣的人很多。
或许是受到了圣西里尔兄弟圣迹的感召,有些朝圣者就选择留下来,他们在登布维察组成了不同大大小小的教团,有些几十人有些只有几个,不过上百人的大教团在登布维察也是有的,而且还是2个。
其中一个,就是在巴尔干地区鼎鼎大名“龙骑士团”,这个骑士团之所有名声那么大,是因为在他们当中有个很出名的成员,他的名字叫弗拉德三世,传说中吸血鬼的始祖。
弗拉德三世在死后被安置在了登布维察教堂的墓园里,守护他的除了十字架和天使像之外,还有他生前的那些战友和朋友。
龙骑士团是登布维察2个最大的教团之一,同时也是一支半武装化的教团,这个教团里的成员相信上帝选择和考验他们,要他们阻止奥斯曼人的异教入侵,同时他们也坚信对上帝的坚定信仰可以让他们获得旁人无法想象的力量。
这些教团虽然人数不同,但是却都有着十分坚定的信念,另外因为常年留驻在登布维察,他们对这座小城有着不逊于城里居民的感情,当听说奥斯曼大军到来后,那些教团成员立刻向市政官们请求允许他们为了保卫圣地武装起来,当官员们还在犹豫着是不是需要这么做时,其中一些最激进的教团已经开始到处寻找铁匠和工人,为他们打造守城需要的武器了。
而龙骑士团和另外一个叫一信会的教团,仗着他们常年来从教团成员那里聚敛到的财富,不但迅速给自己武装起来,还开始大张旗鼓的给一些因为担心城市陷落忧心忡忡的居民和其他规模小的教团发放武器,一时间登布维察到处都是拿着各种武器的士兵,那样子让登布维察看上去不像个宗教圣地,更像一座乱糟糟的兵营。
不过这倒是让登布维察的守军多少有了些信心,他们相信只要布加勒斯特能及时派来援军,他们就能够守住这座城市。
只是这些教团的加入虽然的确加强了登布维察的防御,可是另一个问题却横在了他们的面前,那就是登布维察自己能够提供的粮食养活不了那么多人。
这些教团平时并不都是从登布维察购买粮食,因为这些教团多少都和布加勒斯特牧首区有着这样那样的关系,他们大多还是从布加勒斯特那里购买粮食。
可是现在,登布维察面临着被包围的危险,而从河上获得由布克尔察尼的粮库运来的粮食,成了登布维察人的希望。
至于布克尔察尼能维持多久,就不是现在该考虑的了。
奥斯曼人显然也知道这点,所以他们的左翼在进军的时候分出了一支队伍向布克尔察尼进发,同时大批攻城器具也向着布克尔察尼运来。
不论是登布维察还是布加勒斯特,都立刻意识到奥斯曼人这是要首先占领或是摧毁布克尔察尼这座粮食补给基地。
布克尔察尼的人同样紧张,他们的守军数量不多,至少面对数量庞大的奥斯曼人显得人单势孤,虽然布克尔察尼的地形还算有利,而且城堡里粮库储存着足够能支持如登布维察这样几千人的城镇达数月之久的补给,但他们还是知道如果没有援军及时赶来,等待他们的最终会是城陷人亡的命运。
除非他们愿意放弃堡垒,从河上撤离布克尔察尼,但如果那样的粮库必将落在奥斯曼人手里。
“是那个采佩斯的人,”一个军官小声在布克尔察尼的守将身边说,看到守将的胡须微微颤抖,军官向堡墙下微微指了指“那些人都是从他的队伍里被奥斯曼人打散的,他们说的很清楚自己是瓦拉几亚大公的手下。”
“他自称是瓦拉几亚大公吗?”守将鼻子里发出声浓浓的哼声“弗拉德·采佩斯的儿子,他的爷爷是私生子,而他父亲是残暴的家伙,可现在他居然以瓦拉几亚大公自居吗?”
“他是来援助我们的,”军官有些为难的说“我们需要援军,否则我们自己肯定是没有办法抵御奥斯曼人的。”
守将伸手捻了捻浓密的胡子,很显然眼前的局势让他没有选择的余地,采佩斯的出现无疑让面临困境的布克尔察尼看到了一丝希望,可是这并没有让他的心情好起来。
采佩斯,弗拉德的儿子,那个丢了脑袋的前瓦拉几亚大公……
守将脑门在不住鼓胀,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和忐忑不安,一想到那个弗拉德三世,他内心深处就因为紧张而暗暗震颤。
“他不可能知道当初是谁,对吗?”守将忽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问身边的军官,虽然他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但他知道对方一定能听懂。
“不会,其实连我们也不知道那究竟是谁干的,不是吗,那个时候……”军官略微沉吟下想了想才用了个自认合适的词“很乱,到处都在打仗,每个人都只顾着杀死自己面前的人或是保住自己的命,谁又能管得了别人。”
守将似是同意又像是回应的微微哼了声,然后他扭头向堡墙里面看了眼。
“那个采佩斯他会来布克尔察尼吗?”
听到询问军官点点头,然后也看了眼堡墙下的一片黑暗里晃动的影子。
“听说是的,”军官回过头看着外面依旧不住腾起的处处烟尘“他们要去给登布维察解围。”
守将犹豫了下终于说:“我们需要他们的帮助。”
“我明白。”军官点点头,然后又凑近守将身边压低声音说“可是如果采佩斯知道了什么呢?”
“他能知道什么?!”守将忽然用僵硬的腔调问“他父亲的死吗,你也说了当时那么乱,有谁会注意别人的事情,而且弗拉德的敌人很多不是吗,那么你觉得他能知道究竟是谁参与杀了他父亲这件事?”
“可是我听说他找到了那个据说把弗拉德的脑袋卖给奥斯曼人的家伙,然后把他活活风干成了一具干尸。”
“残忍的采佩斯家的人,”守将低声咒骂了一句,可还是摆了摆手“派人去和他联系,我们需要他们的帮助。”
“可是您知道他自称瓦拉几亚大公,”军官轻声提醒“如果我们向他求援,等于是承认了他的地位……”
“现在对我们来说抵御奥斯曼人才是最重要的。”守将用稍显恶狠狠的语气打断了军官的话“布克尔察尼现在很危险,而如果这里落在奥斯曼人手里,对登布维察和布加勒斯特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军官嘴唇动了动却没再说什么,他担忧的向堡垒外看了看,眼中闪过满是忧虑的阴霾。
采佩斯的军队沿着一道干河道向前迅速前进着,这条河道微显崎岖的河道不宽,而且并不深,河道底下已经长出了大片大片的绿葱葱的各种植物,远远看去像是一条碧绿的带子向前延伸。
采佩斯不知道能欺骗奥斯曼人多久,或者说摩尔科能坚持多久,所以他只能竭尽全力的命令军队越过奥斯曼人之前布置下的防线的缺口漏洞,向着布克尔察尼的方向迅速前进。
只是采佩斯现在的神色并不好,或者如果布克尔察尼的守将看了,也许会发现两个人脸上的表情其实差不多。
愤懑而又不甘,采佩斯一直认为自己比父亲要宽容大度得多,虽然他也承认继承了家族里那种暴躁的性格,但是他始终觉得自己比父亲更像个政治家而不是单纯的战士。
但是现在采佩斯才知道,家族的影响显然是巨大的,所以这个时候他的心情也是异常复杂。
布克尔察尼的守将曾经是他父亲生前的手下。
而采佩斯一直在暗暗怀疑,父亲的死与很多人有关,那个布克尔察尼的守将就是其中之一。
采佩斯会这么猜测并非因为始终没有找到谋害他父亲的人而胡乱怀疑,而是因为就在他父亲死后没有多久,那个人从一个并不显贵的普通小贵族成为了地位显赫的布克尔察尼堡垒的守将。
布克尔察尼的作用无疑是很重要的,这个地方被视为是连接登布维察和布加勒斯特的枢纽,这么一个地方却在弗拉德三世死后交给了他生前的部下,这让采佩斯不能不怀疑那个人以前是否真的效忠于他的父亲。
毕竟弗拉德三世在刚刚继承大公宝座不就之后就被人赶下了台,而后他虽然重新夺回了大公的称号,但是残酷无情却让他成为了这片土地上所有人的敌人。
当弗拉德三世死后,他的那些手下也因为曾经追随这样一位君主而遭到报复,但是就在这些人当中,只有一个人不但幸免,还突然莫名其妙的飞黄腾达。
拉切莫塔。
想起这个名字采佩斯就不禁从心里悸动,他决定救援登布维察的时候就想到了布克尔察尼,或者说是想到了布克尔察尼堡垒里的那个人。
“殿下,我们距离布克尔察尼不远了。”一个随从从旁边急声喊着“前面的岔道就是通往登布维察的路。”
听到随从的话,采佩斯的心骤然一顿,他向前望去,果然看到两条分别通向不同方向的道路。
一条通往登布维察,另一条通往布克尔察尼。
采佩斯带住坐骑看着那两条道路,脸上的神色时晴时阴。
“殿下?”
身边的人急促的催促着,这个时候哪怕是瞬息都是无比宝贵的。
采佩斯的胸口不住喘息,终于他用力拉扯缰绳发出一声闷闷的低吼:“去登布维察!”
瓦拉几亚军队继续前进,当队伍踏上通向登布维察的岔道时,透过浓密的树顶空隙,采佩斯看到了远处树林后布克尔察尼高高的堡垒塔楼。
“我会回来的。”
采佩斯不知道对谁低声说了句,随即他用力夹紧马腹,坐骑向前狂奔而去。
与此同时,在登布维察河的下游,经过一阵较量,就如席素谷所说原本就都没有多少选择的双方终于放弃了没有意义的相互试探,一场激烈战斗终于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