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拉拉古时叫抚拉尔,很早的时候曾经落在北方蛮族的手里成为侵入罗马领地的前哨,不过一直以来这里都不是很受重视,所以一直到12世纪时才正式拥有城市权。
费拉拉的城镇规模不大,因为位于水源充沛主流纵横的波河三角洲上,所以这座城市也因此成为了水上交通的枢纽。
蒙蒂纳军队的到来在当地的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乱,这个时代太乱了,而军队也大多恶劣而又野蛮,很少听说有哪支军队有着严密的纪律,有时候士兵与强盗之间的区别只是罪行大小而已。
所以费拉拉人都小心躲开这支突然出现的军队,他们警惕的盯着这些外来的军人,看着这支他们有些光鲜有些邋遢的奇怪队伍,当地人暗暗议论他们都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这个时代真的是太过混乱,所以哪怕是距离很近的邻居有时候也不会知道别人家究竟是什么样子,所以费拉拉人并不知道这支令他们畏惧的军队其实还真是他们的邻居。
亚历山大的心情有点激动,因为进入费拉拉就意味着很快要到家了,他已经派人回去给巴伦娣送信,其实这也只是个态度,相信即便是更远的比萨的卢克雷齐娅也一定已经知道他回来了。
当蒙蒂纳军队在城外宿营驻扎的时候,费拉拉终于派来了代表,而这个人亚历山大还认识。
在他第二次带着卢克雷齐娅返回比萨之后不久,曾经有费拉拉的人去蒙蒂纳拜访过他,不过那时候的亚历山大的确只是个小人物,他虽然得到了比萨,可在绝大多数人眼中却还不是什么能起大作用的人,费拉拉人之所以会注意到他,不如干脆说是因为他与卢克雷齐娅之间关系的一种长期投资。
费拉拉人推测也许有一天他会成为卢克雷齐娅正式的丈夫,或者至少因为是她的情人而从教皇那里多少受到些重视,这样或许通过他可以与教皇建立起相对稳固的关系。
费拉拉人显然把事情看的有些过于简单了,或者说也许是以为长期处于威尼斯的阴影之下,让他们担心随时可能会被威尼斯人吞并而慌了手脚,所以才迫切的需要找个靠山。
所以当时费拉拉使者的态度是恭维却又带着明显的矜持,因为他们认为亚历山应该很清楚他们真正想讨好的并非是他而是教皇,
这一次费拉拉人派来的还是那个之前的使者,不过这一次的态度却和以往截然不同了。
只是亚历山大的态度却依旧和当初一样,对费拉拉人表示出了明显的冷漠,
亚历山大并不想管费拉拉的那点事,或者说他更愿意看到维持如今现状的样子。
费拉拉是威尼斯与蒙蒂纳之间的一个缓冲,虽然这个地方并不是完全处于两者之间,而蒙蒂纳与威尼斯在靠近东北方地方还直接接壤,但是在中间有个相对弱小的第三者,却是双方都默认了的。
事实上在威尼斯的这几天除了想着办法赚钱之外,亚历山大与国务秘书还进行了一些其他方面的会谈,这其中就包括关于费拉拉的事。
在会谈中,威尼斯人在明确表示他们不会对波河上的港口予以吞并之后,也显露出了十分强硬的态度表示反对有人夺取费拉拉,同时他们暗示警告一旦费拉拉的主权受到威胁威尼斯必将不能坐视。
亚历山大倒是多少能够理解威尼斯人如此强硬的原因,他们把费拉拉视为自己通过波河向欧洲内陆输送商品和获得财富的一个重要枢纽,从亚德里亚海上运来的珍贵货物是只有卖出去才能变成财富的,而波河三角洲的众多水网是威尼斯人借以深入欧洲的重要渠道之一。
威尼斯人不能容忍有人控制波河通往亚德里亚海的那些港口,更不能容忍有人控制直接影响整个波河三角洲的费拉拉。
在这件事上,亚历山大做出了妥协。
他明确表示自己既不会谋求费拉拉的统治权,也不会支持任何人谋求这一权利。
当看着国务秘书颇为满意的表情时,亚历山大想的却是几年后他的老丈人老罗维雷为了让他自己的儿子成为费拉拉公爵,趁着当时意大利局势混乱,大家都自顾不暇时发动的那场规模不大却受益良多的战争。
不过亚历山大相信真到了那时候一切可能已经又有了新的变化,不过至少正如他和威尼斯人之间的协议一样,他们都认为一个自由的费拉拉要比被人吞并更符合双方的利益。
或许是在威尼斯郊外的几次绞刑起了作用,巴尔干人虽然依旧野蛮粗鲁,但是在费拉拉倒也没做出什么太过恶劣的事情,这完全要归功于被亚历山大临时委派为执法队的猎卫兵们,这些衣着鲜亮,除了武器还在腰带上额外挂着一根结实木棍的猎卫兵不但引起了巴尔干人的畏惧,还引起了费拉拉女人们的兴趣,每当这些过于注重仪表的士兵经过街头时,总是能引来费拉拉人好奇的目光。
胡子必须刮干净,只要不是在打仗军装永远是要笔挺整洁的,胸甲亮得可以反射出人影,至于要擦拭靴子,这曾经让猎卫兵们感到太过荒唐的条例已经成了每天的日常工作。
不洗澡或是衣服邋遢是要挨棍子的,当一些人被逼着当着全连队的面把自己扒得精光,然后把衣服扔进热水烧得滚烫的锅里,然后在身后行刑兵棍子的催促下绕着队伍跑上几圈后,看着那些瞄着他们小腹下摇头摆尾的那东西品头论足的同伴,几次下来猎卫兵们就变成了这个时代最讲究仪表的军人。
亚历山大知道这样的好习惯暂时还不能在整个部队完全推广,特别是巴尔干人,能够在战场上约束住那些人已经是很困难,而要想让他们能乖乖听话的每天洗澡,想想都会知道这是何等艰巨的任务。
所以亚历山大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把能够使用上的力量全都揉入到新组建的巴尔干和希腊军团里,然后尽快的让这支军队形成最基本的战斗力。
亚历山大并不记得路易十二具体是什么时候入侵意大利的,不过他记得这一次路易还是遵循他的前任查理八世的计划,首先对米兰发动了进攻。
“乌利乌不知道把事情办的怎么样了。”亚历山大一边听着对面费拉拉执政的喋喋不休一边心里琢磨,他这个时候并不关心费拉拉人提出的想要取得自由贸易区加入权的提议,他更关注的是在战争即将到来时的准备是否已经完善。
“执政官,对您愿意加入我们的贸易联盟我十分荣幸,不过您可能也听说过关于这些事情更多的是由我的妹妹科森察伯爵小姐负责的,所以您可以派人把您的计划给她送去,我相信她一定会给您一个合适的答复。”
亚历山大略显敷衍的态度让执政有些尴尬,虽然经过连续几次试探已经确定亚历山大似乎对与费拉拉结成同盟不感兴趣,可对于他们愿意主动加入自由贸易联盟意愿也如此冷淡,却是费拉拉人没有想到的。
执政的目光瞥向坐在一旁陪同的外交官,这个人因为当初曾经拜访蒙蒂纳见到了亚历山大而成了这次会面的重要成员,不过从外交官同样不好看的脸上,执政没有看到一点值得高兴的东西。
似乎察觉到气氛有些发冷,亚历山大微微向执政倾过身子,这让执政似乎看到了希望,他同样向前探出身子眼中闪着希望。
“尊敬的阁下,我认为你们应该和威尼斯人处好关系,他们虽然都是些只看重金钱的商人,可正因为这样他们才更希望看到有个可靠的邻居,或许他们热衷于在海上建立起几块殖民地,但那显然是为了保护他们在地中海上的利益,而他们真正关心的只是发财,所以只要让他们明白你们的重要,相信你们担心的那些事应该是不会发生的。”
执政的脸色彻底白了,而坐在他一侧的费拉拉官员们更是神色各异,有些甚至已经露出了愤怒。
这么明显的拒绝是费拉拉人之前绝没有想到的,他们甚至已经做好的被对方敲诈的准备。
费拉拉人对威尼斯的畏惧太深了,他们担心威尼斯总有一天会吞并他们,为了保住自己的城邦他们已经做好了不得不付出巨大代价的准备。
可是他们却被无情的拒绝,而且从亚历山大的话里,他们诧异的发现他居然有支持威尼斯人的意思。
这让费拉拉人感到茫然不解,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亚历山大会拒绝他们的示好,而且如果仔细想甚至会发现他的话里还透出支持威尼斯人吞并费拉拉的意图。
会面不欢而散,费拉拉除了得到一张看上去价钱还算公道的补给清单,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得到。
而在返回军营的路上,贡帕蒂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和费拉拉人同样疑惑的问题:“大人您为什么拒绝了费拉拉人,您不是一直希望贸易区能尽量扩大吗?或者您只是希望费拉拉成为我们与威尼斯之间的缓冲?”
“不,贡帕蒂,并不只是这样,”亚历山大停下来对贡帕蒂笑了笑“我这么做是为了将来能让我们能更省力气些,相信我吧,费拉拉会成为压垮威尼斯的那捆稻草中的一根,不过却绝不是无足轻重的一根。”
费拉拉人对亚历山大的期望随着他的拒绝破灭了,当有人把亚历山大在会晤中的那些话传出去时,费拉拉人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和出卖。
威尼斯与蒙蒂纳,这两个豺狼般的邻居要分食蹂躏费拉拉的流言瞬间在城市里到处传播,很多市民因为愤怒走上街头,他们纷纷喊着“费拉拉是费拉拉人的费拉拉”和“外来人滚出去”的口号向城市中心的执政官邸涌去,虽然这样的人数不多,但是这些人的举动却吓坏了费拉拉的官员们。
他们试图阻止民众,却被愤怒的民众高举起来抬着扔进了着名的六天使喷泉,就在那些官员狼狈的从喷泉里挣扎着往外爬的时候,民众开始拆除路边搭建的房子和马车上的辐条做为武器,然后他们开始向着蒙蒂纳伯爵暂住的玫瑰树园进发了。
没有人知道这突如其来的躁动是怎么发生的,有些人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上街头驱赶蒙蒂纳人,但是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
大群费拉拉人挥舞着各种各样的武器向玫瑰树园进发,他们坚信自己是正义的,也是“真正的费拉拉人”。
不过当他们走到距离玫瑰树园不远的地方时,却被拦下来了。
整队的巴尔干士兵远远的堵在街道上,看着那些手里挥动着各种武器的费拉拉人,巴尔干士兵们眼中露出了残酷而又炙热的兴奋神色。
“矛兵,向前!”
随着一声命令,巴尔干人散乱的开始在街道上排成一列并不严谨,还有些歪歪斜斜的横队堵住了街道,不过虽然这样,他们手里锋利的长矛在烈日下闪动着的可怕寒光却引起了费拉拉人的不安。
“他们会向我们动手的。”
有人开始喊起来,试图提醒其他人,可更多的人却并不是很相信蒙蒂纳军队会真的对他们下手。
人们开始慢慢逼近,双方很快就能够看清对方的长相和因为紧张和兴奋涨红的脸色和睁大的眼睛。
巴尔干人死死盯着对面的人群,他们很多人都还记得之前在威尼斯被吊死的同伴,不过他们也记住了地主老爷说的那句话“在和平时期的劫掠和暴行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因为那是纯粹的罪行。”
费拉拉人感觉到了巴尔干士兵们的兴奋,那就好像是嗜血的野兽在等待猎物落入他们的口中。
“他们在等什么,是等我们过去然后动手吗!”
人群中有个人忽然大喊,他的话引起其他人的恐慌,人群停下来互相看着,很多人都从别人眼中看到了恐惧畏缩。
“不,我不是来干这个的,”一个费拉拉人忽然扔掉了手里的棍子,他后退几步撞到后面人的身上,这让他立刻不安的发出声叫喊,然后这个家伙突然推开挡在面前的人,拼命向小巷里逃去。
人群骚动起来,人们相互推挤,似乎都想要把别人推到前面,当看到对面的蒙蒂纳军队开始缓缓迈步向他们逼近时,随着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慌失措的喊叫,费拉拉人疯了似的开始向来的路上慌乱奔逃起来。
“用长矛抽他们!”
队伍里有军官大声命令着,巴尔干人当中立刻响起了一阵混杂着不满和沮丧的抱怨,似乎为不能大开杀戒感到遗憾,不过他们还是按照命令从后面向那些费拉拉人追去,同时在离得很远的地方就高高举起长矛,一时间街道上到处都是夹带着风声呼啸和紧接着响起的阵阵惨叫声。
巴尔干人像驱赶羊群似的赶着费拉拉人在大街上到处跑着,不过他们也并不是随意驱赶,一旦有人想要从小巷里逃跑的时候,就会有士兵追上去向他们举起武器,这时候那些巴尔干人脸上露出的就是可怕的凶残样子,那神色让费拉拉人一点都不怀疑如果他们继续试图从巷子里逃跑,那么接下来这些士兵就会毫不犹豫的对他们下死手。
人群被驱赶着逐渐聚集到了执政官邸,隔着栅栏门看着官邸院子外那群被长矛抽得满脸是血皮开肉绽的市民,费拉拉的官员们气得脸色铁青,有些上了年纪的甚至因为激动身子颤抖,只能由旁人扶着才能站稳。
一个身上穿着件半身甲,腰上挂着马刀的巴尔干军官从人群里挤过去,他走到铁栅栏门前用手里木棍敲了敲栏杆,对里面盯着他的官员们不耐烦的说:“听着,这些人试图袭击伯爵大人,不过大人是仁慈的,已经赦免了他们的罪行,现在把他们交给你们了,剩下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吧。”
军官说完用力甩了甩手里的棍子,立刻一串血珠溅在了官邸门口的石头地面上。
费拉拉的官员们气呼呼的盯着这些野蛮的巴尔干人,这时候他们忽然觉得和那个残暴的蒙蒂纳伯爵比起来,威尼斯甚至都显得可爱得多。
“我们为什么要忍受这种侮辱?”一个老贵族愤怒的喊叫着,大概他还保持着当初曾经参加费拉拉唯一一次战胜威尼斯的伯坎尼多战役时的血性,但是其他人却在听到他的话后只用沉默回应他。
“也许我们的确该去找威尼斯人,这不就是他们希望我们做的吗,”坐在主位上的执政官愣愣的盯着门口,当说出这句话时他的额头涨起双手在不住颤抖,然后他才用略带自嘲的口气说“只是不知道威尼斯人给了贡布雷什么好处,居然让他肯这么为他们出力。”
与执政官有着同样疑惑的是贡帕蒂,虽然已经知道亚历山大用如此粗暴的手段试图把费拉拉推威尼斯其实并没安什么好心,可他却始终不明白这么做究竟有什么意义。
不过亚历山大已经等不及为他解释了,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甩开了大部队单独带着一支200人的猎卫兵的亚历山大就急匆匆的踏上了通往蒙蒂纳的道路。
初夏的早晨空气清爽,闻着原野上清新的花香,帕加索斯甩动着鬃毛一边不停向前奔跑一边发出一声声欢快的响鼻。
“帕加索斯,你也想家了是吗?”亚历山大笑着拍拍帕加索斯的脖颈,这似乎引来了战马的一丝不满,帕加索斯用力甩甩头,把长长的鬃毛甚至甩到了亚历山大的脸上,然后它继续迈动步伐,沿着原野间的道路向前奔跑。
远处路边的一个黑点渐渐进入了眼帘,那原本是早年一个旅行修道士在这里树起的一座本尼迪克教条,不过现在已经成了费拉与蒙蒂纳领地之间的界碑。
队伍渐渐靠近,可以隐约看到界碑下的一队人马。
亚历山大拉住了缰绳,他向前看了看,然后双腿用力夹动马腹。
帕加索斯开始放开速度向前狂奔,亚历山大远远冲在了猎卫兵们的前面,除了那个叫谢尔的巴尔干士兵一直倔强的紧跟在后面,所有的猎卫兵们都不由放慢了马速,缓缓的与亚历山大拉开了距离。
界碑下,巴伦娣站在马车边紧攥拳头,当看到远处路上出现的队伍时,她的脸上已经激动得难以抑制,当亚历山大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她眼中,而且迅速接近时,巴伦娣开始不顾一切的向前奔去。
一声马嘶,帕加索斯几乎是人立而起被紧紧拽住缰绳,不等战马前蹄站稳,亚历山大已经从马上跳下来,接着他就如一股旋风般把巴伦娣卷进了他的怀抱。
“还记得我对你说过吗,当初夏蝉鸣的时候,看着通往东方的道路。”亚历山大把巴伦娣整个人抱起来,托着她的身子向马车走去“我实现了自己的诺言,现在让我知道你是怎么欢迎你的丈夫归来的。”
随着车门猛的关上,短暂的沉寂后,马车里传来了巴伦娣难以抑制的急促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