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撒这段时间过的很不好。
或者干脆说是完全不如意。
与纳瓦拉的夏洛特的婚姻在他看来是完美的,对他年轻的妻子,凯撒没有什么好抱怨,虽然知道这其实是路易十二笼络他的手法,不过他对自己的婚姻是很满意的。
唯一让他感到遗憾的,是他和妻子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当他们在路易十二主持下举行婚礼的时候,凯撒并不知道路易十二已经为他安排好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所以在经过短暂的新婚燕尔后,原本还想暂时留在法国的凯撒不得不因为路易对入侵意大利的需要匆匆返回了罗马,而不得不把已经怀孕的妻子留在了法国。
尽管暂时远离妻子,但是凯撒在返回罗马的时候是意气风发的,他相信自己已经和之前完全不同,不论是在军事实力还是在精神上,他都既不是当初在里窝那被蒙蒂纳人俘虏,也不是在比萨被亚历山大戏耍的那个凯撒·波吉亚了。
他不但是教皇的儿子,而且还是法王的有力盟友,关键是他认为自己已经完全掌握了亚历山大的蒙蒂纳军队之所以能连续取得胜利的诀窍。
但是费拉拉之战却让凯撒一下子对自己失去了信心,而随后亚历山大南下那不勒斯,在短暂时间里就帮助他的妹妹控制了那不勒斯的巨大收获,更是让凯撒感到莫名的嫉妒。
可是这还不算完事,蒙蒂纳人在北方伦巴第地区的活跃举动才是让凯撒觉得受到了沉重打击,凯撒对法国人是了解的,在代替父亲出使法国的那段时间里,他很详细的了解过法兰西军队的现状和实力,在他看来虽然蒙蒂纳军队十分强悍,而且号称曾经击败过奥斯曼人,可他们和法国军队还是有一定差距的,这种差距除了兵力规模之外,就是法国军队毕竟是欧洲大陆最强大的军队之一,而与英国人的百年战争和法兰西多少个世纪以来的东征西讨,让凯撒坚信亚历山大还没有经历过时间锤炼的蒙蒂纳军队,是不可能与有着丰富战争经验的法军相比的。
凯撒的想法倒也不能说是错的,当蒙蒂纳人在塔罗谷镇的失败传到罗马时,凯撒兴奋的连连干掉了好几杯葡萄酒。
凯撒很想看到蒙蒂纳人惨败的样子,而且让他高兴的是他相信蒙蒂纳军队在经受这样一次重创后势必士气低沉军心涣散。
凯撒其实有着和亚历山大差不多的想法,他同样认为一支从未尝过败绩的军队骤然遭遇失败不但不容易在这意外的打击中迅速缓过劲来,甚至可能就会因为常胜的光环被击碎而彻底失去信心。
只是他显然小看了蒙蒂纳军的训练和平时对经过严明纪律和近乎苛刻的训练给士兵逐渐灌输的意志,虽然骤遭惨败,可是蒙蒂纳军队却还是挣扎着从战场上摆脱了出去。
这个结果让凯撒既意外又愤怒,他想起了在里窝那和费拉拉的经历,前者让他直接成了俘虏,而后者让他费尽心思花费大量金钱组建的军队却在那个贡帕蒂面前不堪一击。
这让凯撒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很糟,特别是当听说亚历山大突然返回蒙蒂纳后向伦巴第发动了进军,他终于意识到如果自己再不有所举动,那么可能就真的要被永远被那个抢走了卢克雷齐娅的男人压得抬不起头来了。
对亚历山大夺走了卢克雷齐娅,凯撒只能在心底里暗暗发誓要一血夺妹之恨,而在其他人面前,他则是不停的宣扬可能会出现的“罗马涅-托斯卡纳公国”对罗马和梵蒂冈的威胁。
只是他发现他的这些论调似乎并不能引起太多人的兴趣,或者说那些人其实并非不知道他的话多少有些道理,可是他们大多却选择无视。
甚至连做为波吉亚家族一部分的法尔内家都对他的呼吁反应含糊,也就只有茱莉亚·法尔内,因为当初亚历山大杀掉了她的哥哥,而对他怀恨在心。
这让凯撒最终不得不选择与他最不愿意合作的人打交道。
他知道康斯坦丁·德拉·罗维雷同样对亚历山大心怀不满,而他的父亲老罗维雷与亚历山大的关系却始终是那么充满暧昧,这让凯撒虽然对罗维雷家心怀敌意,却又不得不接受与这家人合作的现实。
于是在在罗马城里一家颇受贵族富商们青睐的高等妓院里,凯撒和康斯坦丁再次见面了。
和凯撒相比,康斯坦丁对这种地方要显得陌生许多,看着凯撒很随意的和身边的女人调情,康斯坦丁却颇为拘谨的坐在那里只是不停的喝着酒。
“这里真是不错,不是吗?”凯撒向康斯坦丁杯子致意,然后他张开两臂揽着靠在身边的两个女人“告诉我你有什么理想吗?”
“你说什么?”
“我问你有没有什么理想,”凯撒看着康斯坦丁疑惑的神色鼻子里发出“嗤”的声略显嘲讽的声响“不要告诉我你只是渴望骑士比赛中的锦标和在战场上的荣誉,那些东西或许在几年前能让你忘乎所以,可现在我不认为那对你还有什么的意义。”
望着凯撒透着不屑一顾的神情,康斯坦丁双手把玩着空了的酒杯想了想,终于开口说:“我想要成为热那亚的执政官。”
“哦,你这个想法可真是够大胆的,要知道你除非是赶走法国人,否则是不可能实现的,”凯撒看着康斯坦丁笑了起来“而且你也知道即便是赶走的法国人你的这个理想也未必实现不是吗?”
“因为贡布雷?”康斯坦丁问了句。
“说对了,因为贡布雷!”凯撒站起来用拿着杯子的右手的食指指了指康斯坦丁“你很清楚他现在的目的就是试图统一整个罗马中部地区,这势必会对罗马和梵蒂冈形成威胁,而且他那么做同样会让威尼斯不满意,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妹妹是他的妻子,那么你认为威尼斯人会容忍一个与热那亚结盟的公国出现在他们边界上吗?”
康斯坦丁默不作声,这其实他也正是他既担心又不忿的地方。
亚历山大在意大利中部的崛起在并没有让罗维雷家感到太多的兴奋,相反,因为担心热那亚与未来的罗马涅-托斯卡纳公国结盟而威胁到自身安全的威尼斯,则是通过他们在梵蒂冈的代理人到处宣扬热那亚人要统治教廷的谣言。
尽管老罗维雷对教皇宝座的渴求从来都是毫不掩饰的,可是威尼斯人的“热那亚威胁论”还是多少起了作用。
不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教廷当中如今有种奇怪的论调,很多人认为一个家族不能同时在世俗和教会中都拥有无法抗衡的权力,譬如如果那位蒙蒂纳伯爵想要自己戴上公国君主的冠冕,罗维雷家在未来就必须放弃追求教皇宝座的目的,否则一个聚世俗与教会双重权利与一身的家族,是很多人不希望看到的。
“你知道我们必须为自己做出选择,不是让别人替我们选择,”凯撒坐到康斯坦丁旁边的椅子里把脸凑得很近的盯着他,他脸上几条暗红而且已经开始有些溃烂的瘢痕看上去有些明显,这是不久前他成天在那些妓院里流连忘返造成的恶果,梅毒在他脸上留下了永久的丑恶痕迹,不过尽管这样,这些瘢痕额却也让他原本英俊的脸看上去有种被摧残破坏之后的诡异魅力“我们可以成为朋友不是吗,我希望报复贡布雷,因为他不但让我丢了人,而且还阻止我成为罗马涅公爵。”
凯撒并不掩饰他的野心,他很清楚即便他真的成为了罗马涅公爵也不会引起太多的反感,他或许会贪婪的征服很多地方,但是与亚历山大比,他相信罗马人还是更愿意接受他。
因为他不会威胁到太多的人。
亚历山大却是表现的太具有威胁性了。
从西西里到那不勒斯,从罗马涅到伦巴第,凯撒在嫉妒亚历山大的势力迅速发展的同时,也很高兴的看到他的敌人也越来越多。
这让他觉得有机会可以再次与亚历山大较量一下。
“我父亲不会同意,”康斯坦丁想了想摇摇头“他现在和贡布雷合作的很好,特别是在法国人占领了热那亚之后,他已经不止一次的公开说只要贡布雷能把法国人从热那亚赶走,他愿意让巴伦娣继承他在罗马的全部财产。”
“哦,那可是笔不小的财富。”凯撒略显玩味的看着康斯坦丁,他现在知道为什么康斯坦丁虽然明显不愿意和他打交道,可还是勉为其难的来和他见面了。
老罗维雷所谓的在罗马的全部财产,当然不只是钱财那么简单。
威尼斯人之所以会一直想要把势力推入到罗马涅地区,有个原因就是因为热那亚在罗马涅有着几块深入该地区的领地,这些地方是早年热那亚鼎盛的扩张时期的成果,而罗维雷家在那段时期曾经颇为活跃,他们为自己的家族在这片地区夺取了很多领地,这其中就包括如今已经几乎成为意大利最受关注之一的蒙蒂纳。
所以这么一来就不难理解老罗维雷所谓的财产都指的是什么了。
看到朗斯坦丁脸色难看,凯撒向几个女人摆摆手示意她们都出去,然后他挪到康斯坦丁的椅子边看着问到:“你认为枢机会一直支持贡布雷吗?”
康斯坦丁愣了下本能的摇摇头,可随即又无奈的说:“可是只要他一天和法国人为敌,我父亲就会一直支持他,要知道法国人这次占领热那亚已经彻底激怒了我父亲,他甚至险些向教廷提出把路易驱逐出教会。”
“我知道……”凯撒低声说。
老罗维雷的确是被法国人的举动气疯了,当听说法军占领热那亚之后,这位曾经经历过战火洗礼的枢机主教一边诅咒路易十二,一边叫嚷着要对法国人进行一场十字军圣战,而且他显然不只是空口说说,而是命令人把他已经收藏了许久的盔甲找出来,颇有提前化身战神教皇的打算。
“那么你认为如果能说服法国人退出热那亚,你认为会不会换来枢机对我们的支持的?”
听着凯撒的话,康斯坦丁的心不由活动了,他用有些意外又饱含希冀的目光看着凯撒的脸,这一刻即便是那几道难看的疮痕在他眼里也不是那么难看恶心了。
“如果真能那样,我想应该是可以的,我父亲是个对教廷很忠诚的人,他不会允许有人威胁到梵蒂冈的安危,哪怕他是我们的家人。”
“当然,这一点我对枢机主教大人是很佩服的,”凯撒随口敷衍,同时他心里开始琢磨该怎么让这一切变为现实。
凯撒知道虽然他颇得路易十二的赏识,但以他的地位还是无法在这件事上说服路易十二的,那么他就需要有个足以能打动法王的人来做这件事。
亚历山大六世这段日子过的要比他的儿子舒心了许多。
虽然费拉拉之战让他赔了血本,甚至险些还把儿子给搭进去,不过与他不住积累的财富相比,那场战争的花费就不算什么了。
亚历山大六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为如何花钱而烦恼,可是随着拉迪亚金币的不断扩展市场,教皇却逐渐发现如何花钱也成了个大难题。
随着大批的黄金入手,亚历山大六世却渐渐感觉到了财富并没有给他带来预想的好处,这当然不是因为什么金钱买不来真正快乐这种充满文艺气息的原因,而是教皇发现当只是不停的积攒黄金的时候,似乎黄金就变成了只能闪着耀眼光泽的一堆贵重金属而已。
同时教皇通过梵蒂冈的财政官知道了大理石的价格似乎在一路下跌,这让他不由产生了要趁着这个机会追加修建圣彼得大教堂的想法。
按照教皇的打算,他计划着为大教堂的两翼再增加四条相互连接的大理石走廊,这样整座圣彼得大教堂就可以一直向南北两端各自伸展开足足一半规模那么大的一片建筑群。
而他需要花销的钱,却要比以往少上许多,这让教皇有产生了也许应该用这些钱换取更多需要的东西的想法,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体现出那些黄金的价值。
亚历山大六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接触到了最直观也是最朴素的货币流通原理,也并不知道他的这个想法为后来落成的圣彼得大教堂那恢弘的气势带来了盛赞和叹息,不过至少现在他的举动让很多人看到了难得的机会。
通过对大教堂修建的关注,亚历山大六世忽然开始对梵蒂冈的财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教皇看来梵蒂冈的富庶其实更多的是有些虚假,因为除了众多根本无法变现的珍宝和艺术品,梵蒂冈的现钱其实并不如外人猜想的那么多。
而现在,以教廷的信誉为基础的拉迪亚金币让亚历山大六世真正尝试到了财富的魅力,这让他在兴奋之余,对那个逞心如意的女婿也是好感频生。
就是在这个时候,凯撒忽然找上了自己的老子,而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亚历山大六世不由一愣:“父亲,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再纵容和忍耐贡布雷了,因为他正在威胁到我们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