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稚斜最近有些福,不是说他吃了多少好吃的,身体变胖了,而是脸上有了浮肿。这就很让人担心,匈奴的巫医看过,药也吃了,法事也做了,甚至就连李少君也请下来天师帮忙,而伊稚斜的病情并没有丝毫好转,反而有更进一步恶化的趋势。
眯着一双死鱼一样的眼睛,伊稚斜斜坐在一整张虎皮缝制的椅子上。这是一张楠木椅子,上好的木料,精美的做工,两边的扶手经过长年累月的摩挲变得油光亮。据说这张椅子是当年苏任献给老单于的,后来被伊稚斜夺了位,椅子自然也就变成伊稚斜的。伊稚斜非常喜欢这种高高的带有靠背的椅子,比坐在地上舒服多了,而且对于他浮肿的全身更加受用。
阿施那部大马金刀站在伊稚斜身后,一双眼睛冷冷的盯着王帐中坐着的所有人。匈奴的大军已经准备妥当,拢共八万号称十五万,来自几乎匈奴每一个部落。再有十几日就能全部抵达马邑,也就是说此次是伊稚斜召开的最后一次军事会议,只要大军集结完毕便是最后的决战时刻。
军屯王明显喝高了,一双血红的眼睛总是在中间那些舞姬身上乱转,看那架势恨不得现在就扑上去抢走一个了事。但是这里是王帐,军屯王也只能在心中意淫一下,没有伊稚斜的允许打死他都不敢胡来,因为他还向继续活着享受现在的生活。
武建王不像军屯王那样一杯接一杯的猛灌自己,他象征性的喝了几杯之后便一个人呆呆的坐在那里愣愣的盯着眼前的酒壶。自从伊稚斜决定孤注一掷要和汉人开展之后,匈奴人中很快就分成了两部分。其中一方已经被热血冲昏了头脑,觉得大匈奴的勇士天下无敌,汉人自不量力,只要大军一到汉人自当灰飞烟灭。这部分大多都是没有参加过马邑之战的年轻小辈,依旧活在匈奴曾经的辉煌之中。军屯王就是这个样子。
另外一部分就谨慎的多。此次大汉大张旗鼓三路大军围攻匈奴,摆明了就是要引诱匈奴决一死战。那就不应该硬碰硬,只要将大汉的军马引进草原,接下来他们自己就被会草原吞噬,完全不需要付出太大的代价。退一万步讲,实在不行,匈奴还有漠北的大片疆域可以周旋,只要汉人无功而返退回去,草原依旧是匈奴人的天下。武建王就是这么想的。
但是他们两人都想错了,因为他们不是伊稚斜,不是匈奴单于。伊稚斜做出和汉军对阵的判断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远的不说,他伊稚斜是如何得到单于之位的,在匈奴人中知道的不少。现在不说,是因为伊稚斜手里有大军、有牛羊。但是只要伊稚斜准备北撤,这可就不仅仅是大军和牛羊能解决的问题了。一个不能保护国土的单于还能是匈奴大单于吗?
酒已经喝的差不多了,伊稚斜挥挥手,那些俯弄姿的舞姬连忙躬身施礼退出王帐:“咳!诸位,今日本单于在这里赐酒宴一是为诸位壮行,二希望诸位旗开得胜,将汉人彻底消灭,打过长城去。”
军屯王大笑着站起身,死命的拍打自己的胸膛:“请单于放心,别人不敢说,军屯的部落永远冲在第一个,定然是第一个越过长城的人。”
“哈哈哈,甚好,来人,将我的金甲赐给军屯王!”
单于金甲代表着单于的身份。伊稚斜因为浮肿这一次不能亲临战场坐镇指挥,他便需要在下面的这些小王之中选择一个人作为统帅。军屯王对此次战争非常上心,几乎将他部落中所有的男丁全都征召。十五万大军有三分之一都是军屯王的部下。
双手接过单于金甲,军屯王摇摇晃晃起身,泪流满面的给伊稚斜保证,说的是豪言壮语,表的是忠心可鉴。听得众人热血沸腾,恨不得现在就去找汉人拼个你死我活。对于此,伊稚斜非常高兴,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说句心里话,伊稚斜并不看好此次战争,所以他需要如军屯王一样的这些人去和汉人死拼,至少也得是个两败俱伤,那样他就可以继续待在后方舔砥自己的伤口。
和军屯王又干了一杯,伊稚斜扭头现武建王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便问道:“武建王可有话说?”
武建王连忙回过神来,起身道:“单于,属下正有一件事需要向您禀报,还请单于重新考虑对汉人的用兵策略。”
伊稚斜还未说话,军屯王指着武建王笑道:“你是不是被汉人吓破了胆子,苏任从去年冬来到雁门,并未有任何建树,足见他就是个废物,大汉军神不过如此,只等我大军一到,想那小子定会望风而逃,就算有什么阴谋又能如何?面对我十五万大军,雁门关就算再怎么雄伟又能如何?”
武建王瞪了军屯一眼,继续等待伊稚斜。伊稚斜微微一笑,示意军屯王坐下:“武建王,有何消息让你如此紧张?”
“禀单于,十天前雁门关的关墙上突然出现了很多不明之物,且遮盖的严严实实,据那些从马邑回来的商贾们说,似乎是苏任准备的秘密武器。”
“哦?可知是何物?”
“目前尚不知道,但苏任此人向来诡计多端,小王调查过,在以往大汉生的战争中,就数苏任最能别出心裁,造出过很多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且又威力巨大的武器,所以小王担心,那些神秘物体又是苏任搞出来的新式武器,想必威力无穷。”
“哈哈哈……”军屯王大笑:“也有可能是苏任故意摆出来吓唬我们的!你也说了苏任诡计多端,且汉人最喜欢搞什么兵法,就算那些东西威力无穷又能如何,在我强大的匈奴勇士面前,再厉害的武器也不足挂齿。”
伊稚斜想了想,回头问身边的李少君:“天师可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
李少君摇摇头:“贫道不知,自数年前贫道来到狼居胥,便很少和汉人接触,以前也并未听说过如这般奇怪的武器,既然放在城头,贫道想来屋外厉害的强弓或床弩罢了。”
伊稚斜点点头:“应该是这个样子!”
“单于,不可不防!”武建王神情紧张,可怜兮兮:“万一……”
军屯王打断武建王的话:“没有什么万一,天师都说了那是强弓或是床弩,这些东西咱们又不是没有见过,只要应对得法有何可惧。”
“单于,小王还探到消息,旬月前,雁山深处不断传出雷声,惊吓的周边牲畜寝食难安,小王派人去探查过,可惜一个都没有回来,之后雁门关便有了这些神秘之物,小王怀疑这两件事十分蹊跷,定然有所联系。”
“哈哈哈……”军屯王再次大笑:“武建王,你也算我匈奴一个大王,如何胆子如此小,难不成苏任有什么天雷之法?真是好笑,哈哈哈……”
王帐中所有人都在笑,就连伊稚斜都不由自主的笑了笑。武建王还要再说,军屯王怒道:“武建王,大战在即你竟然妖言惑众乱我军心,难道你就这么不看好我们匈奴勇士,或者说你是汉人的奸细不成?”
“你!”
伊稚斜摆摆手:“稍安勿躁,武建王的忠心本单于还是知道的,大战在即,诸位要精诚合作才是,不可为了鸡毛蒜皮只是互相掣肘,为了我大匈奴的未来共同出力,来再干一杯。”
李少君在听到武建王说道雁山中的天雷时,就已经隐隐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了。他也是游历过四方的人,当年在舒俊的时候,就曾听说过生在温岭老君观的那场天雷。据当时活下来的人说,一切都是苏任做的,苏任可以召唤雷电,而且威力巨大,普通人想象不到的可怕。
虽然李少君没能进入老君观实际看过现场,但是作为一个神棍他非常明白,一切假借神力出现的怪事都是凡人所为,天下就没有什么神仙。所以,武建王的判断是正确的,很有可能苏任已经将当年老君观中那次雷法理通摆顺,并能很好的控制,只等着匈奴人一头撞过去。但是李少君并没有警告伊稚斜,在他和栾大的条件中可不包括这一项,所以李少君适时的闭上了嘴。
酒宴进行到半夜才结束。李少君喝的最少,却也已经微醉。被徒弟扶回自己的帐篷,躺在床上脑子里格外清晰。他很想去看看苏任到底用什么控制了天雷,可惜自己现在已经身不由己。
李少君头疼的厉害,不等他翻身坐起,吉利日连忙将凉凉的茶水送到李少君手边。李少君微微点头:“辛苦你们两个了,为师好多了,你们也下去休息吧?”
萨切笑了笑:“我们没事,只要师父好着就好,我阿妈说一定要好好伺候师父,没有师父就没有我萨切!”
李少君慈祥的抚摸着萨切的头:“你们都是好孩子,但是却不能再跟在为师身边了,从今日开始你们就不要再来了,为师这也是为了你们着想。”
吉利日都快哭了:“师父,我们可有做错什么?甘愿受师父责罚!”
“不,你们都很好,都是为师的好徒弟,是为师不能连累你们!去吧,记住从今日开始不要再来了!”
吉利日和萨切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走出帐篷。吉利日伸了一个懒腰,看了萨切一眼,萨切微微点头,快的跑出营地,钻进旁边的草丛消失在莽莽草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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