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慢慢过去,猖狂了整整半年的蚊子很快减少。天气也便的凉爽一些,出门的时候也没有了先前的闷热,所以苏任就非常喜欢出门。骑着白马,在二十名亲卫的保护下,从一个难民营抵达另一个难民营。所有人见了苏任都要行礼,谁让他在这里的官位最大呢。
翻身跳下马背,操起伙夫的马勺在锅里搅动两下,将沉在锅底的粟米翻腾出来。还不错,米下的不少,一锅水能有少半锅米。笑呵呵的帮着伙夫给排队的越人盛饭,感受着施恩所带来的幸福感。
吃罢了饭,走在难民营中,随手掏出一把炒熟的豆子,逗弄那些满地乱跑的孩子,惹的整个营地传来阵阵欢笑。每当苏任将一把豆子送完的时候,卓老七便会恰当的出现在苏任面前,一脸笑容的将那些围着苏任的孩子赶散,小心的陪着笑脸和苏任说几句话。
卓老七是个很聪明的越人老头,在难民营中除了那些孩子,只有他敢这么靠近苏任,别人看见苏任总是远远的站着施礼,陪着笑脸。卓老七却总是晃动胳膊上的红色布条,笑呵呵的冲着苏任打招呼。
“长史又来了?这些不懂事的小崽子,把长史的袍子都弄脏了。”卓老七说着话,连忙俯身去帮苏任掸掉袍子上的土。
苏任也很地道,每次都在卓老七掸三下之后,这才笑呵呵的将卓老七拉起来。既显示了卓老七的好意,也表达了自己的平易近人:“老人家,可不敢这样了,您是长者,我是小辈,这样会折煞我的。”
卓老七一脸憨厚:“那些小子不懂事,长史别怪他们,小老儿一会儿会好好收拾他们,长史请!”
难民营中的气味不好,卓老七将苏任领到上风头,站在土坡上望着一大片搭建起来的茅屋。一老一少有说有笑,只要那些越人抬头,便能看见不远处相得益彰的一幕。这几乎成了必修课,每过几天就会出现一次这样的场面。
“还有什么不妥当的事情,老人家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一定竭尽全力!”
卓老七弯腰弓背,拱着手:“很好了,长史对我们很好了,以前在家的时候,可没有顿顿吃饱,还有铜钱可拿的好事,前几日三愣将他母亲都接走了,说在工地上每天有一个钱,准备就在工地边上找人搭个窝棚,过几个月就能盖起木屋,这样的事情老头子从来没见过。”
“呵呵呵,很好,三愣是个孝顺的孩子,您老有空的时候就在这些人里面替三愣物色个女人,有了女人才能叫家!”
“是是是,长史说的对,老头子记下了。”
一阵风气,将难民营的气味吹过来,呛了苏任一口,险些没忍住就要吐出来。黄十三一瞪眼,卓老七连忙道歉:“哎呀,这风向怎么变了,快快快,请长史移步,咱们找个别的地方说事。”
从山坡下来,苏任大口大口呼吸了几次。抬头看看天,秋天马上就要来了,也就是南方的雨季。北面来的冷空气与海面上的热空气相互作用,这段时间的风向很难把握。时而西北风,时而东南风。若是两股空气力量相当,在这里斗争的时间长了,那便是没完没了的下雨。
“老人家,这些天要招呼人将你们住的草屋修缮一下,雨季可能就要来了。”
“是是是,老头子正要和长史说这事呢,前些天我已经让人去附近砍些野草,明日就动手。”
苏任点点头:“那就好!”一转身又吩咐肖左:“大家干活的时候,可以吃点干的,这样才有力气,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虽然咱们粮食不多,能做到的就要想办法做到。”
“诺!”
卓老七立刻跪倒在地,纳头便拜:“老头子替所有人谢过苏长史,您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呀!”
赢广济一直站在远处看着,等苏任送走了卓老七,赢广济才靠过来,看着屁颠屁颠的卓老七,又看看一脸笑容的苏任,赢广济好半天说道:“今天带我来就是让我看这个?”
苏任点点头:“有意思吧?”
“哼!”赢广济冷哼一声:“收买人心的勾当不值得看。”
“这不叫收买人心,这叫拉近距离,通过这个老头子的嘴,汉人和越人之间就会慢慢靠近,几十年结下的仇怨需要慢慢消除。”苏任抖了抖袖子,将卓老七蹭在自己身上的土沫子掸掉:“也告诉你一个道理,一百年来你们大秦都没有对越人有什么恩惠,这时候想要重收越人的心,你觉得可能吗?”
“能不能你说了不算。”
“我说了当然不算,你看看他们,这些天在这里好吃好喝,他们是不是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了,若你敢大喊一声,让他们跟着你反大汉,说不定会被活活打死。”
“你到底想说什么?”
苏任笑了笑:“不想说什么,就让你看看你想要的东西是多么的不合时宜,听我一会劝,在这地方别搞了,我给你找个地方,任凭你折腾,说不定真能重振你们秦人的雄风。”
不等赢广济的白眼翻出来,苏任立刻接着道:“不用感谢我,咱们是兄弟,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赢广济黑着脸:“说,什么地方?”
苏任一指西面:“从这里一直往西,过蜀郡,翻过元山,穿越羌地,你会碰见一群人,那里的人单纯的可爱,只要你懂得装神弄鬼,便能号召起来不少人,那地方现如今还没有汉人涉足,以你的智慧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组织起成千上万的信徒,将原本的贵族打败之后,称王称霸指日可待。”
“你有这么好心?”
苏任没理会赢广济的冷嘲热讽:“但是,最好别下来,等你统一了那个地方之后,再回到大汉你会发现这里已经不是现在的大汉了,就算你想复国也不可能,还是老老实实的做个土皇帝来的实在!那地方也不小,虽然不比鼎盛时候的大秦国,肯定比战国时期的大秦强得多,怎么样?我这个兄弟厚道吧?”
“高原人?”
苏任点点头:“这是你唯一的机会,别再一棵树上吊死,天下的树多的是。”
赢广济看着苏任,想要将苏任看透,却发现苏任就像一团迷雾,任凭你的眼睛多亮,还是影影绰绰的看不实在。长叹一声,赢广济摇摇头:“还没到那时候,如果有一天真的走投无路了,我就去你说的那个地方。”
苏任笑道:“行!会有那么一天的。”
一声炸雷在头顶响起,东南方向的天空出现了一大块黑云,没过多久,狂风裹挟着尘土和树叶遮天蔽日的过来。难民营的人忙忙碌碌的抓紧将野草往茅草屋顶上铺,可惜风太大了,刚铺上去便会被狂风卷走,飞的到处都是。卓老七站在地上跳着脚骂人,无论越人如何努力也是无济于事。
眼看着黑云就要抵达头顶,又一阵西北风吹来,将那片乌云吹散,一瞬间又是晴空万里,明晃晃的太阳出现在天空。趁着这个机会,越人们加紧了手里的动作,要赶在雨季到来之前将一切弄好,要不然他们就只能在泥水里生活了。
越人对于造房子并不在行,他们在林莽中生活的时间太长,已经忘记了如何给自己建造一个安全的庇护所。在林莽中随便找个山洞就能对付,到了汉地似乎变了样子。肖左带领兵卒帮着越人一起干,这时候大家再也不分你我,一门心思就为了将自己住的地方弄的牢靠一点。
铺一层草,用木根压住,再铺一层,再用木棍压住,这样一来有大风也不会将草吹走。手臂粗细的树枝被一圈圈固定在茅屋周围,很快一间看上去有房屋样子的房子就算建成了。肖左一边干,一边指挥,越人们有样学样,只用了短短三天,所有的房屋全都进行了加固。
雨季如约而至,大滴大滴的雨滴从天而降,落在茅草上,打在木棍上。虽然,还有风能从木棍的空隙灌进来,将放在一边的家具淋湿,至少屋子里有一块干地方落脚。
苏任穿着蓑衣又来到难民营,进了一间还算干净的房屋。里面的越人被吓了一跳,慌忙起身跪拜。苏任笑呵呵的左右看了看,将最前面那个年轻力壮的越人扶起来:“不错,很好,有了这东西,就可以称之为家了。”
这家人是刚刚来到汉地的,卓老七已经来了好多趟,不断鼓动这家的男主人去沙坪工地或者去江淮,若不是这场雨,说不定这一家已经上了去江淮的船。望着那人背后将自己两个孩子紧紧搂在怀里的女人,苏任笑了笑,让人扔下一小袋粮食,转身便出了门。
没走出多远,男人便从门里冲出来,就在雨地里跪在苏任面前:“苏长史,我一定好好干活,用自己的双手养活我们一家!”
苏任赞许的点点头,将男人扶起来,笑呵呵的走了,一边走一边哼起奇怪的调调:“雨一直下,气氛还算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