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的喜事就是天下的喜事。皇帝有了继承人,恨不得让他所统治的所有人都知道。长安城这些天如同过年一样,即便是互不认识的两个人,见了面都要问声好。在太后王氏的建议下,施舍给乞丐和流民的粥都稠了几分。官员们的贺礼更是一堆一堆的往皇宫里送,卫子夫住的永宁殿几乎被塞满。
太皇太后窦氏摸过了孩子之后,起名刘据,至于名字的意境和说法自有太常、太仆带着各地的学问大家补充完整。重要的是这是刘彻的第一个儿子。而且还是长子,按理说在生下来的那一刻便会被立为太子。可是对于此事谁都没有提,即便是号称铮铮铁骨,什么话都敢说的御史们也闭了嘴。
苏任作为主治医官的驭手,每日用马车载着淳于意进宫为卫夫人调养身子。不辞辛劳兢兢业业,即便淳于意没打算进宫,他也会催促或者撺掇着进去看看。不为别的,就为与刘彻站在永宁殿外的回廊下说会话。谁让皇帝高兴起来没完没了,连见他们兄弟几人的时间都没有。
“陛下这些天如此高兴,该不会把正事忘了吧?”
刘彻满脸喜色,时不时的回头看看卫子夫的房间,里面的动静稍微不对就会奔过去查看。又回头看了一眼,没有什么异常,这才回答苏任:“什么正事?朝廷的事情自有丞相处理,有什么大事朕再决断不迟。”
苏任见刘彻魂不守舍,摇头苦笑:“丞相?你真放心将所有事情交给丞相?我可听说丞相最近很忙。”
“忙些是应该的,丞相管理百官,自当忙碌!”刘彻听见了孩子的哭声,一下子起身奔向房间。
苏任有些抓狂,却又不能阻止。喝了两泡茶,这才等刘彻出来:“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我看找根带在将刘据绑你身上才合适。”
刘彻嘿嘿一笑:“对了,刚才你说丞相很忙,怎么他忙的不对?”
“忙是应该,不过方向不对,前几日丞相上报给陛下几个郡的郡守批下来之后,丞相府就更加热闹了,另外丞相还派人去了一趟老家,说是要寻找失散多年的侄女,这件事由中大夫韩嫣负责,陛下别说不知道!”
“侄女?”
“嗯!侄女!”
刘彻皱皱眉:“不对呀,丞相共有一兄、一弟、一姊、一妹,盖候与周阳候都在京中,阿姊便是母后,妹妹也是朕的姨母也在宫中,去老家寻什么侄女?”
苏任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或许是丞相思念亲人了吧?”
“此时思念什么亲人?”刘彻心中一动,脸色立刻严肃下来:“你是说丞相让韩嫣去寻找的?”
苏任点点头。
刘彻想了想,一把夺过苏任手里的茶杯:“说,你到底想说什么?有话直说!”
苏任左右看了看,刘吉庆识趣的连忙将伺候的宫人和婢女赶走,自己也退出十步之外。苏任这才道:“说起来陛下应该有个姐姐在民间吧?当年太后进宫之前……”
刘彻的脸黑的和锅底一样,一把抓住苏任的衣领,咬着牙:“此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别别别……”苏任连忙告饶,刘彻却始终不放手:“说,快说!”
苏任无奈:“我也是从丞相那里知道的,还知道是韩嫣告诉丞相的,却不知道为什么丞相要去找!若是陛下不希望被找到,我这就去办,但可要想好该如何向太后解释,对了,还有一个消息,淮南王刘安的世子刘迁刚刚娶了一个女人,并且被立为世子妃,姓金!我说完了,现在可以放手了吧?”
刘彻还是没放手,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苏任。苏任依然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过了好一会,刘彻才慢慢松开手,闭上眼睛缓了好半天:“刘安?”
苏任点点头。
刘彻咬牙道:“雷被可还在你家中?”
“在!”
“明日让其到廷尉府。”
“诺!”
出了皇宫的门,苏任后背的冷汗依然没有干。什么叫伴君如伴虎?苏任总算明白了。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与皇帝做朋友其实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一句话不好,就有脑袋搬家的可能。在刘彻抓住他衣领的那么一瞬间,苏任从刘彻眼睛里看出了杀气。
皇帝之所以叫孤家寡人的确是有道理的。自古以来与皇帝走的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远的不说当年陪着汉高祖刘邦一起打天下的那些功臣良将,谁是善终的?没有人。即便如萧何、张良之辈,都要用自污或者远遁来保全自己,而韩信更是死的凄惨无比。
那些人有很多都与刘邦称兄道弟,甚至从小一起长大。可自当刘邦做了皇帝以后,从来没人敢对刘邦说心里话。刘彻也是皇帝,苏任说那些话也是反复琢磨过的,而且还冒着极大的风险。太后的秘闻不是谁都敢说,也只有苏任这个天不怕的颞胆大才这么不知死活。
回到家里,洗了个澡重新换了身衣服,苏任长处两口气,吩咐刘高将韩庆和冷峻找来。韩庆知道内情,冷峻向来不过问苏任的事情,一心一意只为家里人的安全着想。
苏任挠了挠头:“明日派人将雷被和刘健全都送到廷尉府。”
韩庆一愣:“先生的意思是……”
“不要多问,将人送到之后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另外给馆陶公主放出风去,就说淮南国的巫师被人救走了。”
冷峻皱了皱眉:“要不要让苏凯接手?”
苏任摇摇头:“不用,苏凯现在是皇帝的人,他什么时候接手是皇帝的事情,我们只要尽快将这几个烫手山芋送出去就好。”
韩庆点点头:“既然如此,刘爽是不是……”
“这个不用着急,先看看淮南王的情况,一举打掉两个诸侯王,皇帝还没有那个胃口,一个一个来比较妥当,只要淮南王遭殃,衡山王也不敢乱动。”
冷峻道:“你这是在玩火,小心烧到自己!”
“哎,没办法,谁让咱们树敌太多,而且还都是大人物,不将他们一个个减除干净,咱们永远也别想安宁,只能捡最棘手的对付了。”
几个人商量妥当,又将雷被和刘健请来,和那两人细谈了整整半夜。各种说辞经过再三推敲,这才确定。
第二天,天刚亮。在冷峻和霍金等人的护卫下,两辆马车悄悄的从苏府后门出来,快速的驶向廷尉府。长安城的清早非常冷清,街道上稀稀拉拉的没有几个人。这么一大群人格外引人瞩目。刚过粉巷,忽然从街道的两头窜出来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将队伍堵死在巷子里。
刘宏只穿着单衣,骑马站在巷子口,看了一眼被迫停下的马车,笑呵呵的问冷峻:“没想到苏任连你都用上了,这几年你可是很少走出苏家的大门!”
冷峻瞪了一眼刘宏:“那又如何?想取你性命只要我稍稍动下手指头就行。”
“那是!冷道长的剑法如何我早有领教,不过我提醒你一句,你可以看看两边的屋顶,再选择该怎么办?”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扭向屋顶。十几个背着弓箭的人露出头来。霍金大怒,将手中的长戟一摆:“刘宏,你想干什么?”
刘宏一笑:“不干什么,只要你们放下那两辆马车,我保证全都可以安全离开,若是你们想要动手,本公子奉陪到底!”
霍金想要往上冲,被冷峻拦住了。往前走了两步,看着趾高气昂的刘宏,冷峻道:“你可说话算话?”
刘宏道:“就算我说话不算话,你们又能如何?这样的阵势,你觉得你们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冷峻深吸一口气:“好吧,马车留下,咱么走!”
刘宏大笑:“这就对了,何必为了这些事情难为自己?事情是别人的,命可是自己的!”
冷峻还剑入鞘,调转马头离开护卫的马车。跟着他一起来的护卫纷纷聚拢冷峻身旁慢慢的朝后退去。刘宏突然有些不相信了,这些人退的太干净利落,完全不像苏任的做法。依他刘宏对苏任的了解,即便不会动手,好歹也会有些话留下,比如日后报仇之类。而今日冷峻扭头就走,没有丝毫犹豫。
直等冷峻等人退出巷子,刘宏一挥手,自有驭手冲过去,一把抓住马缰。刘宏连忙问道:“车内可有人?”
自有不怕死的冲过去揭开车帘。正如刘宏猜想的那样,马车里空空如也,别说人连鬼都没有一个。刘宏哈哈哈大笑:“果然是苏任,做事向来如此!”
一旁的护卫被刘宏笑的心里发毛,好半天才怯生生的问道:“公子,接下来怎么办?”
刘宏看了护卫一眼,冷冷一笑:“怎么办?难不成你想去廷尉府要人?”
“啊!人已经去了廷尉府,那大王交代的事情岂不是……”
“这个结果父王想得到。”刘宏叹了口气:“不过这是最坏的结果,让人都散了吧,全部立刻回淮南,不允许停留片刻,说不定这时候京兆尹的人已经往这边来了。”
“诺!”护卫不敢迟疑,连忙答应一声下去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