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广济先于墨雨回来。回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搬出城居住,在马邑城东面的山上,让四个随从搭建了一处茅草屋。屋子不大,也很简陋,风一吹里面比外面还冷。火烧的很旺,烟气聚集在茅屋顶上,赢广济穿着皮裘哆哆嗦嗦的坐在里面。
一杯热茶从左手转到右手,暖了半天手掌还是冰的,茶也凉了:“阿大把那个装热水的铜壶拿来,真是太冷了。”
阿大连忙将铜壶灌满热水,递到赢广济手中。赢广济用皮裘一卷,将铜壶裹紧身子里面,长长出了口气。苏任就坐在赢广济对面,他的白熊皮披风比赢广济的裘皮暖和的多,这些生长在北方寒冷地区的白熊天生就是扛冻的,他们的皮毛保暖性盛过任何人造的东西。
喝了一口热水,将两只手伸到火焰上烘烤,苏任问道:“发现什么问题了?”
赢广济一笑:“没发现问题,我能跑到这里来吹冷风?劝你也搬出来,马邑城住不成了。”
“是谁?”
赢广济没回答苏任这个问题,只是惊讶的看着苏任,一脸的不可思议:“你都知道了?”
“到现在已经死了三十五个人,再不知道才是怪事!宋邑和冯信说,用不到明天,这个数字会变成四十。”
“这么严重?那为何城中还是那般安静,难不成你想让所有人都死光?”
苏任摇摇头:“马邑是我千辛万苦建起来的,不能什么作用都没做就这么完了,这点时疫我还有办法应对,各种措施已经布置下去,最迟半月时间就会过去。”
赢广济点点头:“我差点忘了,你也是神医,不比长安城的那个淳于意差,可否告诉我你是怎么做的,日后若碰见了,也免得生灵涂炭。”
“那你的先告诉我是谁?墨家还是匈奴,又或者是其他什么人。”
赢广济笑了笑:“你觉得呢?”
“墨家虽然狠,却干不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我猜测是匈奴人的几率更大,因为最近城里多了不少从北面来的匈奴商贾,而且都是贩卖牛羊的,霍金在城中几口水井中发现的也都是牛羊尸体。”
赢广济点点头:“还有呢?”
“还有,我猜是伊稚邪和中行说的主意吧?阉人没了子孙根性格也会改变,胆小的话会什么都怕,若狠毒起来什么办法都敢用。”
赢广济摇摇头:“这次你可猜错了,此事的确是匈奴人所为不假,不过单于好像也知道。”
“哦?单于也牵扯其中?他为何要这么做,不想要粮食了?”
赢广济道:“人家已经找到别的粮食来源了,至少短时间内不会需要你的粮食,再奉送你一个消息,匈奴单于部正在集结人马,伊稚邪也在策应,一切进行的都很隐秘,整个匈奴除了于单之外其他人大多都知道。”
“他们想干什么?攻打雁门关还是马邑城?”
赢广济道:“雁门关那地方匈奴人才不会去攻打,何况你们大汉皇帝在雁门关内有重兵,而马邑不一样,只要封锁北面的河,想要求援都不可能,而且马邑城外你修建的粮仓中应该存了不少粮食吧?有了这些粮食,匈奴人就能熬过这个冬天。”
“还真是为粮食来的!好呀,让他来试试!”
赢广济乐了:“别逞强,就马邑的防守力量,不等雁门关的守军增援就会被人家攻破,要不你去问问墨雨,墨家对于守城和防御很有心得,或许能帮你守城。”
“他在何处?”
赢广济一指门外,苏任顺着赢广济的指头看过去,门外的寒风很大,吹过树梢发出呼呼的声音,听上去就如同鬼哭狼嚎一般。一股强劲的冷风从门外吹进来,越过苏任直扑面前的火苗。风很冷,火苗被吹之后猛然往下一坠,差点被吹熄掉。
阿大和阿二立刻走到门前用自己宽厚的身体将大门挡住。苏任的视线被封闭,只能扭头回来:“他回去了?”
“什么回去!就在对面的山里,和我一样,人家也知道了那件事,不想留在马邑等死,看架势人家知道的比我早,茅屋也建造的比我这里严实,而且还有粮食储备,在那里住上小半年都没有问题。”赢广济将身子压低,凑到苏任面前:“你还真没说错,前几日我果然发现有几人去了他哪里,应该是去送消息的,行踪隐秘的很,若不是阿三,我都未必发现得了。”
“都是马邑商贾?”
赢广济点点头:“一共三个人,神医药材铺的掌柜南宫规,皮货贩子务马尔和你们蜀中商会的一个瓷器商戴宗理,没想到吧?”
苏任摇头叹气:“这些年蜀中商会发展太快,里面的商贾良莠不齐,是到了清理的时候,此事算我欠你的,有劳你跑了一趟,改日厚报。”
赢广济摆摆手:“我可不是帮你,只是担心那些粮食被匈奴抢了去,现在你和匈奴已经撕破了脸,剩下的粮食给我算了。”
苏任把眼睛一瞪:“你就不怕撑死!”起身带着人走出了赢广济的茅屋。身后传来赢广济放肆的笑声。
马邑城最忙的几个人当属宋邑为首,治疗时疫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且因为他们处在发病的第一战线,这些天有好几个学徒和帮工都病倒了。听到这个消息宋邑立刻过去查看,好在都是因为劳累过度才躺下,若是真的传染了疫病,刚刚建立起来的圣医堂就算没了。
霍金带着人整天在街道上溜达,但凡有一点哭声便会立刻赶过去。先令人将病人或者死尸带走,再将这户人家的房舍封锁起来,任何人不得出入,凡违令者杀无赦。然后骑着黑风趾高气昂的从人群中离开,谁胆敢多一句嘴就是一鞭子抽下去。
除了这些,霍金的另一项任务就是监视城中的商贾,只要看见鬼鬼祟祟的抓住再说,没有理由没有原因。并有石宝带着几十名穿着便衣的护卫隐藏在人群中,这时候敢有谁准备蛊惑人心,不等他出口一柄短剑就会放在腰间,只要说出一个字,那人就会死的悄无声息,再次被霍金的人拖走。
时疫已经流行了大半个月,马邑城中的百姓依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谁能想到大冬天的会流行时疫,按照他们朴素的思维,全都觉得这家伙或许得罪了马邑城主府。
霍金干的招摇,宋邑和冯信做的隐秘。只要是没死的人全都会送到城外早就准备好的地方。那里按照苏任的要求做了相应布置。地方不但隐秘,守卫也是相当森严。除了几位没有丝毫问题的人允许出入之外,其他人绝不准靠近。
宋邑穿的很厚,嘴巴上也捂着厚厚的棉布口罩,查看过几个刚送来的病人后便皱起了眉头。冯信看了宋邑一眼,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冯信道:“怎么又变了,前几日的几人得的是伤寒,这几人怎么的了虏疮?”
冯信把牙齿咬的嘎吱响:“看来城中还有些地方没有找到,应该让霍将军在发现这几人的地方再仔细搜索一下。”
冯信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看这几人的病情不是很严重,应该刚得不久,也说明城中还有人在继续祸害人,也不知道这件事能守到什么时候,一旦被城里的那些人知道实情,我担心……”
“不用担心,要相信苏先生,他绝对能想到办法,我们只需要做好分内的事情就好。”
疫情主要集中在城西,好像商量好的一样,城西和城东只隔了一条不宽的石板路,城东竟然没有发现一个死人。于是乎感觉到危险的商贾们纷纷搬到城东居住,将城西留给挑夫和下人。虽然嘴上不敢说,心中总是怀疑的,崔久明是最早搬到城东的人之一。
崔久明也没有得到确切消息,不是苏任不愿意告诉他,因为他是蜀中商会的会长,一旦他知道了实情,蜀中商会很快就会知道。蜀中商会知道,整个马邑也就会知道。
见苏任进了门,崔久明立刻迎上去:“苏先生,好我的苏先生,到底出了什么事?霍金今日又在当街杀了三个人,难道你就不管管?再这么搞下去这生意还做不做?”
苏任没说话,绕开崔久明往房子里面走。崔久明连忙跟上,嘴上还不停:“你怎么连我都不信了,我保证谁也不说,说了就天打五雷轰!”
苏任还是没说话,崔久明急的直跳脚,肚子上的肥肉跟着忽闪,晃的人眼晕。苏任叹了口气:“好吧,坐下,我就告诉你实情,切记不可告诉任何人。”
崔久明连连点头,拉了一张椅子坐到苏任身旁。苏任想了想:“实情是这样的,城里出现了匈奴人的探子,据说匈奴人准备攻打马邑,目的就是我们屯在城外粮仓中的粮食,霍金抓的全是奸细。”
“什么!匈奴人不是正和我们做生意嘛?他们……”
苏任挥手示意崔久明安静:“放心,暂时不会有危险,我也正在想办法和他们的单于联系,实在谈不成咱们就只好退出马邑了!”
“这些不讲信用的东西,既然如此咱们现在就走,一粒粮食也不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