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国的科举制度,倒和另一个时空里古代中国科举极为类似。
经过县、府、院、乡等层层选拔先考童生、考秀才再考举人等等。
若是中了举人,那便有资格做官,中举之人亦是会被人尊称一句“老爷”了。
不过这时候的“举人老爷”更多只是一种泛称,就像那田间的地主老财也可以被人称作老爷一样。
若非年纪已经很大并且娶妻生子,或是以举人出身担任了有品级的官职,一般人多半不肯接受这类称呼。好比沈云衣这等自重身份的年轻举子,若是自称“老爷”登时便会被许多人笑掉大牙,将他鄙视不已。
最后的大考由皇帝亲自出题,以成绩高低分为“三甲”:
一甲赐“进士及第”只取三名,第一名状元,第二名榜眼,第三名探花;二甲赐“进士出身”若干名,第一名通称传胪;三甲赐“同进士出身”若干名。
大考之后七天,便是那发榜之日。
只是这发榜却是个统称,像那三甲的“同进士出身”却是没人给报喜的,应试的举子们需要自己去贡院门口看那贴出来的皇榜,也就是俗称的“看榜”。
到了“进士出身”这二甲,那便是有人给报喜,便如另一个时空影视剧中经常表演的,一个书生坐在客栈,外面忽然有人来报,“某某老爷可在此处?恭喜老爷得中某某科二甲第多少名。”
那报信的官差俗称“报子”,只有经过报子报过的,按照读书人的讲究才算真正当得起“老爷”二字。
至于那一甲的待遇却又更是不同,大梁国为了显示对文人的尊重,这报子却是要从出了贡院便开始高喊“某某老爷高福贵中一甲第三名”、某某老爷蒙恩高中一甲头名”等等,一路高叫着奔到举子事先留居的下榻之处,闹得满城皆知。
一甲的头三名状元、榜眼、探花还要披红挂彩,骑着御赐的骏马在皇宫门前走过享受众人的欢呼,这就是所谓的“打马御街前”了。
只是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古代可没有电话手机这等快捷便利的通讯方式,若是某人中了一甲,报子举着喜报一路飞奔高叫,好容易到了举子登记的下榻之处此人却因故外出,那却让朝廷是如何的尴尬?
所以聪明的朝廷官员们自然做了心照不宣的变通,报子出了贡院,却是要到那得中功名的举子居所附近,确定此人的确在了,这才高举着喜报一路高喊着过来,省得扑上一场空。
而另一方面,这一甲又哪里是那么好中的?
光是四书五经读得好八股文章做得还不行,什么才高八斗的落魄穷书生一朝得中状元郎那是戏文里才有的故事,这种人顶多中个二甲进士。
真要能中一甲的,那要有钱能参加诗词文会扩圈子传文名,还要有关系拜名士求老师,更要有背景能在主考大人甚至是陛下那里挂得上号,能认得你的字迹那是最佳。
如此种种,才能做成个状元公探花郎之类!
不过好在如此种种因素凑在一起,能够得中一甲前三名的自然是非富即贵的世家子弟。
既是世家子弟,家里面人手自然也就是不缺的。
发榜之日往往便是派了家丁下人守在贡院门口,有报子出来便凑上去问上个一句半句,若是自家子弟中了,自家街面上自然便有家丁下人站好了位置。
等报子倒了街口,一边放着鞭炮一边陪着报子一步步喊将过来,越往家门口呼喊的人越多,倒最后一大群人齐声呐喊气势惊人,既有里子又有面子。这也就是俗称的“喜街”了。
安家对于沈云衣此次大考得中极有信心,鞭炮红纸之类的物事早在许多日前前便准备得一应俱全,此刻安清悠回得府来眼看得已近中午,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招呼下人们摆上庆功的喜宴。
酒席摆上,沈云衣虽然再三推辞,但自然是做了首位,长房老爷安德佑亲自在主位相陪。安子良、安青云、安子墨等一干晚辈下首相陪,安清悠如今掌了家,却是打横落座。
安德佑乐呵呵地对沈云衣道: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今日是贤侄大喜之日,想来那功名之事,必逃不过贤侄的掌心。若是得中一甲,怕是以后老夫见到贤侄也要礼敬三分了。”
大梁国的文官最重出身,这大举三年一次,一甲功名更是高人一等。
便如当今皇帝陛下在位三十几年,博得一甲的亦不过百余人之数,倒有大半后来坐上尚书督抚等重要位子,出将入相成了内阁大学士的亦是大有人在。
安德佑是二甲进士出身,这话却既有谦逊之意,又是对沈云衣的祝福之言了。
沈云衣连称不敢,急急站起身来自谦着说道:
“天下聪明才智之士甚多,功名之事皆有朝廷恩典,雷霆雨露亦是陛下天恩,若能得中功名已是万幸,又岂敢妄想那一甲之位?承蒙伯父吉言,这里向大老爷薄敬水酒一杯,晚辈先干为敬了!”
沈云衣这话本是自谦之词的场面话,只是众人吃得一杯水酒,下首坐着的安青云却是抢着说道:
“沈家哥哥也太小心了,你学问当然是最好的!家世背景又是更不用说,沈家老太爷那可是实打实的一方督抚,进一甲有什么了不起?说不定还能中个状元呢!”
安青云这里抢着在沈云衣面前说好话,只是这水平实在太差,这话说得倒像是沈云衣靠着长辈余荫才中功名一样。
沈云衣面子上略显尴尬,安德佑也是眉头一皱颇为不喜,便指点着几个儿女说道:
“你们也都一天比一天长大了,平日里时候少搞些不着调的事情,多学学人家沈家公子,没事多读读书才是正道,尤其是你子良……子良!”
安德佑在这里对着儿女们训话,点到安子良时,却见这二儿子低着头不知在那里偷看着些什么,嘴里犹自小声地嘟嘟囔囔,虽听不清他到底在念叨些什么,但如此场合下居然当众做出此等举动,又怎么叫安德佑怒气勃发!
“子良!你也是老大不小的年纪了,怎么还是这么不务正业!站起来!”
安子良墨墨迹迹地起身,脸上一副迷茫的表情,似乎对安德佑刚才所说的话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只手放在桌子底下,犹自在藏着些什么。
安德佑脸上的阴郁之色更浓,一声沉喝道:
“手里拿着什么?拿出来——拿出来!”
安子良扭扭捏捏地把手中之物拿出,安德佑刚要喝骂,却见那书的封皮之上清晰无比的露出两个大字——
论语!
一桌子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居然在眼前发生了。
二公子居然在这个时候还在苦读论语?
这不是比老母猪会爬树还要稀奇的事?
沈云衣也是一惊,适时的出来打圆场,端着酒杯说道:
“安贤弟本就天资聪颖,之前不过是少年人爱玩之心太重。如今既知用功,却是专注至斯,便是晚辈看了也是自愧不如实在汗颜,这实乃安家之福,伯父之福,晚辈在这里恭喜伯父了!”
安清悠也是笑道:
“是啊父亲,二弟知道读书是好事,您应该高兴才是。我听人说这男孩子多有小时候玩心重的,怎么让他念书也念不进去,可是长到一定岁数一旦开了窍,那可是读书用功得紧!短短时日内便突飞猛进也是常有的,说不定今日二弟沾了沈兄得中功名的喜气,它日咱们长房也能又多一位金榜题名之士呢!”
说起来安德佑最大的一块心病,便是儿子读书之事,此刻见安子良居然真到了手不释卷的程度,不由得老怀大慰。
不过身为父亲有些场面话该说的还是要说,故而安德佑微微点头道:
“既读圣人之言,当知做事也要分场合有分寸。今日沈兄大喜的日子,你这般样子却是有些失礼了,坐下吧!”
安子良唯唯诺诺地应了,可是转眼又把安德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坐在那里低头看着论语继续小声嘟囔。
安德佑说归说,见儿子如此一脑袋钻到论语里,什么失礼不失礼的也只当没看见,只是眼光一扫之间,却免不了多看了安清悠一眼,心道原想着那不着调的儿子说要读书不过是一是之言,这女儿倒是用了什么法子,竟能让他用功用到这个份上?
安德佑心下高兴,与旁边坐着的沈云衣更是谈笑风生起来。倒是安清悠微微一笑,安子良此刻正坐在自己身边,那小声嘟囔得是什么父亲离远了不知道,自己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安子良念叨得是:
“子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嗯!既往不咎……银子啊!”
“子曰:“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银子啊!”
“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银子银子银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