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都赶在一块儿了?”
安清悠微微皱眉,香号那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长房的大奶奶偏在此时登门拜访?
只是安清悠这微一沉吟,还是向下人吩咐了个请字。
无论从萧洛辰先前的介绍、还是从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这位孀居已久的大嫂倒是个善良性子,平时亦是与世无争从没有掺和过什么,如今忽然前来,难道是有什么急事?
“给大嫂请安!”
安清悠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那边大奶奶林氏一边回礼,一边反是颇有些忐忑的样子。
身后跟着一个六七岁样子的小男孩儿跟在她身后,模样虽然颇为畏缩。只是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东瞧西瞧,倒是很有些对于自己这个五婶娘很新奇的样子。
“这就是大嫂的儿子枫儿?”安清悠心里一乐,六七岁的孩子就算再怎么样,心里总有一分天真的好奇。
“正是……枫儿,还不给你五婶娘请安?”
林氏倒似乎甚是拘束,赶紧让萧齐枫出来给安清悠行礼请安不提。
眼见得安清悠一身穿戴整齐样子,林氏却是又迟疑地说了一句:“五弟妹这是要出去?”
“嗨,不过是铺子里有些琐事要去忙下。既是大嫂来了,什么事也就先放下了,大嫂可是有甚急事?”安清悠微微一笑,索性让着她们进去坐下。
“没急事,我真的没急事,不过是闲来无事,寻思着带枫儿这孩子过来跟五弟妹串串门子,那个……五弟妹若是有事,那便先忙你的,我……我本没有什么事儿,就是来看看串个门子……”
林氏的话说着,居然有着几分心慌意乱的样子,安清悠眉头微微一皱,知道这位大嫂本就不是个演技派,正琢磨着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却见萧洛辰在一边站起身来笑道:
“说起来我们夫妇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去铺子那边打个晃儿罢了。大嫂若是闲来无事,倒不如让你弟妹陪着,一起去金街逛上一圈?”
安清悠登时醒悟,马上跟着邀请起了这位大嫂。
林氏本就是个没打主意的,此刻被夫妇二人一通热情相邀,也不知怎么就带着孩子上了五房的车马。只是众人一路朝着金街行来,却不知有人恰恰比他们先到了一线。
一辆马车静静地停在了距离“清洛香号”不远处的路边儿,虽然身边人来车往的川流不息,静立在车旁的几个长随却如钉在了当地般纹丝不动。
在他们身旁倒是颇为热闹,什么卖馄饨的小贩、要饭的乞丐五花八门,几个书生打扮的人似乎正围在一个算命先生的身前测字问卜。只是这些人看似轻松,眼睛却总是时不时地往马车周围一扫,似乎时刻警惕着有没有人会对那马车中所坐之人不利一样。
“热闹倒是够热闹,看来这京城之中的有钱人还真不少,倒不知咱们手边这些东西,若是拿出去给那些收货之人卖掉,却又能价值几何?”
一个老者把玩着面前的几个瓶瓶罐罐,“清洛香号”的香物在外面虽说是紧俏得很,可是放在他这里却显得万分普通,随手挑了一些香膏涂在了手上脸上,倒是戏谑着笑了一句道:
“朕这个做皇帝的也是日忙夜忙啊!用了点儿香膏,真对得起这张脸?呵呵,也亏这两口子想得出这句词儿来!”
这老者正是当今的大梁天子寿光皇帝陛下,此刻他一身锦袍,倒是与那些逛金街的普通富户之人没什么两样,正是微服私访来到了此处。
旁边一个在车厢里陪着说话的大胖子亦不是别人,正是江南六省经略总督刘忠全刘大人,此刻却是一脸笑容的陪着皇帝说了一句:“都是陛下圣明,我大梁才有如今这繁荣富庶之盛世!”
“这马屁还是少拍,这些年来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都说你这个六省经略是靠拍马屁拍出来的官儿,这倒霉名声还没背够不成?”寿光皇帝笑骂了一句,可脸上却是一副颇为高兴的样子。打趣了那刘总督一记,却是笑着问道:
“你刘大人既是帮着那小两口用银票来镇场子,却又把自家的商号拿出来和清洛香号唱对台戏,这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可就连朕都有些猜不透了。这么巴巴地拉着朕来逛着金街,总不会是为了你家那新铺子要开业少了彩头儿贺客吧?”
“陛下哪里话来,想当年先皇去世之时,当真是千头万绪百业待兴,京中便是这金街,又何尝不是一片萧索景象?臣自当年追随陛下起,当真是目睹亲历这大梁江山几十年来是如何一点点繁荣兴盛起来。这圣明二字绝非是阿谀之言,实乃是臣肺腑而发!”
刘总督就是刘总督,神色肃正之际,就算是一席垫场话也说得是掷地有声。
待得寿光皇帝捻须微笑之际,刘总督又不失时机地进言道:“臣之所以将自家的香粉铺子摆到了那清洛香号的对面,实是一番为了朝廷与皇上的心思,如今陛下意欲用兵北胡,那件重要的事情,说不定便由此而解。”
打仗亦是打钱,这等道理古今中外殊无二致,寿光皇帝陛下自然也是深明此理。之所以要调刘总督这位理财高手进京,为得便是这钱粮二字,刘总督虽然说得隐晦,但是寿光皇帝心里却如明镜儿一样。
虽然说已经做了多年的储备计算,可这等倾国之战远不比边境上的一两个战役,事到临头真动了手,就连这位大梁天子也觉得是无数当初没有算计到的花钱地方涌了出来,当真是钱到用时方恨少啊!说起来万岁爷他老人家最近都已经动了加税的心思,若不是怕此举动静太大让那些有心人有了防备,早下明旨了!
如今刘总督居然说这等大事说不定便能由此而解,寿光皇帝登时便来了兴趣。只是看看那“清洛香号”虽然人来人往热闹不断,心中却还是有些觉得难以置信,沉吟着道:
“这香粉铺子的营生,做到‘清洛香号’这般已算是极为难得,可若说是能弥补军兵之费,只怕还是差得太远了……”
说话间,寿光皇帝居然随手撩开了半幅车窗帘子,对外遥遥望去,只见那杆高挂着的欠条长幅犹自迎风飘荡,这上面的欠条早已经被划去了大半儿,取而代之的则是那些被消清了账目的商贾们写下的收据,旁边还无一例外地加注了清洛香号信誉无双的字样。
当真是每换上一张,便给清洛香号的声望加上了一分。
短短不过月余时间,安清悠和萧洛辰便已经将那百多万两银子的亏空清欠了大半,可是这等事情比起倾国之战中那动辄千万两的经费而言,顶多也只能算上个九牛一毛罢了。
“这小两口倒是有心机,就算是不能够给朕解了那大事之忧,能够扫掉了宫里和四方楼中一百多万两银子的清欠,那也是好的……”
寿光皇帝转过身来,再看向刘总督时虽然面上犹自带着轻松的笑意,一双眼睛里却是不经意间精光一现:“不过这大事之言既是刘卿提出,想来必有缘由,卿有何良策,不妨详细奏来!”
寿光皇帝并不是拘泥于礼教规矩的呆子皇帝,在很多时候他也喜欢同大臣开上些玩笑,也会在非正式场合里吐口说句粗话他娘的,甚至如果在他认为事情大到了很严重的时候,他同样会耍耍无赖犯犯浑,也会对曾经黄绢朱字放下去过的明发圣旨不认账。
一张笑脸一把刀,一手圣人一手流氓,史书明君纵然是有天大的贤名者,亦莫不如是。可是朝中那些够分量的的大臣们都知道,当寿光皇帝突然在私下场合改口叫你某卿某卿的时候,那就是万岁爷真对你的建议重视了,也认真了。
便在寿光皇帝陛下开始有些认真起来的时候,安清悠则是刚刚下了自家的马车。
在来‘清洛香号’的路上,安清悠一直就在不停地找话题拉家常,只是这大奶奶林氏却总有些心神不属的样子,经常是一个话头没说几句便聊散了去。
安清悠心中固然是越发奇怪,但是有些事情林氏这个做嫂子的不说,她这个做弟妹的也不好强问。只是等到下了车时,却是随口对着同来的萧齐枫笑道:
“小枫儿,说起来这京城里,就属金街乃是最为繁华的地方,你以前来过没有?左右咱们家的铺子已经是开在了这里,咱们家多少在这金街之上也算是有了个点儿。以后五叔和五婶娘经常带你到这里寻些耍子可好?”
“好啊好啊!枫儿早就想出来玩玩了!”
萧齐枫不过六七岁大,正是小孩子爱玩的天性最浓之时,闻言登时高兴不已。只是安清悠正自微笑,一瞥眼间却看见林氏在一旁陡然面色大变,却又不禁微微一怔。
自己说要带小枫儿出来玩耍,不过是随口之言,没想到这位大嫂的反应竟是这般大,难道说她那份重重心事,竟然是与这孩子有关?
可是说起来今日还真是诸般事情都扎堆儿撞在了一起的时候,安清悠正自想着大嫂林氏的事情,忽然又听耳边萧洛辰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言语悄声道:
“今儿这事儿可是有趣儿了,不光是一口气开了七家同行在咱们对面,来的人也是吓人得紧呢,你猜猜街边的那辆灰布马车里,坐得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