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媒介
宴会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宾客尽欢，皆大欢喜。
期间美酒佳肴轮换了好几轮，各种声乐舞蹈表演更是层出不穷，仟国作为北境边荒的大国之一，也算是待客有道了。
时至深夜，仟王这才依依不舍的和尚毅告别。
“先生真是奇人，听君一席话，胜过十年书啊，倘若寡人早一点见到先生，那定然就不会派军出征攻打贵国大门关了。”
“险些酿成大祸，惭愧，惭愧！”
宴席之上，尚毅和他深入浅出的讲解北境边荒局势以及各国之间的恩怨纠缠，原本仟王还以为攻打褚国才是仟国唯一的出路，能延续国祚气运，但宴席结束之后他已然明白了其实还有更好的选择——那就是和褚国结盟，向北进攻，将更加危险更具有侵略性的陈、菿二国毁灭！
届时两国瓜分陈、菿领土，仟国可以向西南发展，褚国则可以向东南发展。
没有陈、菿等国家在背后虎视眈眈，双方完全可以放心开疆拓土！
九州如此之大，仅仅一个北境就已经幅员辽阔到需要他们穷尽一生去探索征伐了，短时间内两国盟约将固若金汤。
“夜已深，寡人就不留诸位先生了，明日起早，请诸位先生赏脸到城外狩林一聚，王城狩林之中奇珍异兽颇多，诸位难得远道而来，务必要尽兴而归！好让寡人尽地主之谊！”
仟王发出邀请。
狩猎乃是贵族活动，王城狩林更是仟王等王室成员专享的林园，六艺之中就有射艺，大多都是比较箭术强弱，射击固定靶子，狩猎活动虽然不在射艺的几种规范之中，但难度却一点不小，毕竟狩猎狩的是猛禽异兽，是移动靶，对箭术的要求更高。
仟王能够发出这样的邀请，可以说是相当高规格的招待了，虽然其中明显存了一些试探的心思，但也是其决心的体现，尚毅当即答应，这才告别。
褚国使团的一行人被侍从们毕恭毕敬送出宫城，仟王脸上的笑意才缓缓消失：“纵横家学派名不虚传，合纵连横之术确实有其独到之处，三言两句之间连寡人也被他说的心动不已，恨不得当场签订契约，缔造两国盟好。”
“结盟势在必行，褚国虽然国土狭小但却势头强大，连纵横家、墨家这些诸子百家中的显学都纷纷押注褚国，恐怕不久的将来它就会在北境迅猛崛起，和褚国联手势必好过与他们交恶，有褚国在侧面震慑荒、靖等南方国家，我们也就可以放心反攻陈、菿二国！”
“但我仟国也应该寻找一位纵横家的高手入朝为官了，否则日后还是难以抵抗褚国。”
“北境虽大，但总有瓜分殆尽的一天，也许是五十年、也许是一百年，等到那一天来临，或许就是我们和褚国决裂之时，必须早做打算。”
在他身后，文武百官纷纷应是，一名文官闻言道：“陛下，结盟之事利大于弊，臣等自无异议，但结盟细则是否要好好思虑一番？”
“还有一事，今日臣等在大殿上沙盘演武已经败给褚国的墨家小将了，想来褚国使团难免有所骄傲，恐怕会低看我朝一眼，未来结盟之时或许会以此为话柄提出一些苛刻条件也说不定，明日狩林之内是否要另外派遣善射之人和他们再比一场，挽回气势？”
此人提出疑问，一众大臣当即陷入讨论之中，众说纷纭起来。
有的大臣认为既然已经决定和褚国结盟了，那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诸国使团不喜，觉得我朝咄咄逼人，几次三番的寻衅滋事。
但也有的大臣认为结盟之事涉及国本，盟约细则关系重大，倘若在气势上不能压制褚国一头，那么结盟时或许我朝就要吃亏许多，到时候签订了不平等的盟约，对我朝发展后患无穷。
两国外交，自然是气势更甚的一方更容易掌握主动权，在谈判中获取更多的利益了。
也不怪他们如此瞻前顾后，主要是之前北境边荒就有类似的例子存在，让他们有些担忧重蹈覆辙。
当初北境有几个王国缔结盟约，其中一国占据盟主之位，因为其势强大，单独在盟约里面加入了一条要求：倘若盟主国遭受敌国袭击，那么其他成员国必须要派出军队援助抵抗，而成员国如果遭受敌国袭击，盟主国可以视情况而定选择出兵援助，或者只援助部分物资。
就因为这一个条约的存在，盟主国在之后大肆侵略别国，一旦腹背遭袭就让成员国替自己买单，如果成员国不愿意出兵援助，那么就会在盟国之中遭受非议，群起而攻之，一来二去的诸多成员国都很是不爽，社稷发展被拖入了泥潭之中。
甚至盟主国国主还为了博得妃子美人一笑，故意谎报军情，骗来了几路成员国大军，就为了出一个盟主的风头，很是戏弄了成员国一番。
这件事搞得盟会里面很是不爽，一众成员国更是苦不堪言，气的纷纷撕毁盟约。
但木已成舟为时已晚，这些国家的国力经过盟主国折腾消耗，已经虚弱到了不能满足最低固守要求，最后被其他国家趁机入侵，一个个的亡国。
所谓前车之鉴、后事之师，仟王本来也存了试探的心思，当即点头道：“事关国策，不得不防，但不可太过分了，免得叫褚国使者们不喜。”
“明日就择几名射艺高手和他们切磋技艺，只比射艺，不比武功，权当是助兴了。”
“正好可以侧面了解褚国青年一辈武力如何。”
一众大臣纷纷应是，仟王这才摆摆手，宣布散会。
众大臣结伴而行，向宫城外走去，互相之间多有探讨，讨论明日哪位将军出面和褚国使团比试射艺比较妥当。
人群的最末尾，几名陈国间谍中突然有人大呼小叫起来：“哎呦！我的玉佩落在宴会殿了！”
“诸位大人还请先行一步，在下去去就来！”
前方的众多大臣闻言纷纷嗤笑道：“李大人这是喝了多少？竟然醉成这样，连玉佩都能落下，快去吧，免得叫侍从们收拾走了。”
此人面露羞愧，和几名陈国间谍对视了一眼露出心有灵犀之色，急忙快步向宴会殿跑去。
宴会殿内，一众侍从正在打扫大殿，只见满地都是瓜果皮屑，案台之上也是一片狼藉，混乱不堪。
这名李大人赶到殿内急忙回头张望，确定一众仟国官员已经走远，没有人注意到殿内。
他当即问道：“本官之前遗落了一枚玉佩，你们是否有看到？”
侍从们闻言顿时露出迷惑之色，互相对视一番后，都摇头道：“我等并无看到！大人是否弄错了？”
李大人当即佯怒，呵斥道：“绝不可能！我的玉佩一定是掉在这里了！肯定是你们其中哪个私藏了！还不快快说来！”
几名侍从吓得不敢应答，纷纷道冤枉，李大人冷哼一声，开始在大殿之内寻找起来。
“我的玉佩一定是落在殿内了，不可能出错！倘若我没有找到，那就一定是你们私藏了！”
“待我巡视一遍，看看伱们有没有说谎！”
他佯装寻找玉佩，实则在大殿之内迂回，很快就转到了之前褚国使团端坐的位置，他看起来是在一地果壳肉沫中寻找玉佩，实则小心翼翼的寻找尚毅、张荃等人遗落的发丝等毛发组织。
这一番寻找还真让他找到了好一些头发丝，他当即面露喜色，心中暗暗发狠。
“很好，灵媒到手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等巴烨先生赶到，我便拿出这些发丝，让他一发将你们这些褚国蛮夷咒死！看你们仟、褚二国还如何结盟！”
......
夜已深。
尚毅、宁真等一行人回到使舍没有急着就寝，又开始议论起来。
今天一天的行程很是繁忙，但所幸收获也巨大，宁真在殿上沙盘演武大破仟国文武百官，彻底断了仟国进攻褚国大门关的心思。
之后尚毅又在酒宴之上成功说服仟王，为两国结盟打开了大好局面，一行人讨论了一番后都觉得结盟之事已经有八九分成功了，只差临门一脚。
即便是尚毅此刻也是喜笑颜开，他当即执笔手书，开始书写呈函。
两国结盟事关重大，他虽然是代表褚国的使团主事人，但也是没有资格和仟王这样的一国之君签订盟约的，能和仟王签订盟约的自然只有同为一国之君的褚王了。
但褚国王城和仟国王城相距甚远，即便披星戴月的赶路，恐怕最少也需要十天有余，再加上一应结盟赠礼、君王出行车辇等繁文缛节也是需要好长时间准备的，因此他需要尽早回函王城，让一众大臣和褚王早做准备，尽量节省不必要的时间。
一封呈函洋洋洒洒数百字，写了好一会儿，尚毅思虑了片刻后吩咐道：“张荃将军，恐怕这次要你亲自走一趟了。”
“飞鸽传书毕竟有风险，而且两国王城相距甚远，恐怕耽搁过久，你是众人之中修为最高深者，由你送信当可在五日之内抵达王城。”
张荃当即应是，转而忧虑道：“但是尚毅先生，张某亲自送信回国倒是小事，但张某若是离开了，你们不就没人保护了？”
尚毅哈哈笑道：“之前需要将军护送，是担心仟国众人会多加阻拦，但此一时彼一时，仟王已经有所决断，他的臣子自然不会多加刁难我们了。”
“但宴席分别之时我观仟王眉宇之间隐隐有些忧虑，想必是今日大殿之上小宁先生的表现过于神武，让他有些忌惮了，料想明日狩林之中还会有一波试探，但应该不会涉及武斗，大概是切磋射艺。”
“一来仟国众大臣可以趁机了解我朝青年豪杰的成色如何，二来也能趁此机会扳回一城，壮大自己气势。”
“但结盟之事已是必然，他们也不会过分压迫，我们已经先声夺人，明日稍作退让也无伤大雅，因此几位小将军足可以胜任，将军你可以放心回国。”
张荃闻言这才松了口气，拿起呈函笑道：“既然如此，张某便当一回信鸽了。”
“诸位，告辞！来日再会时，张某再为你们接风洗尘！”
尚毅等人也纷纷拱手笑道：“拜托张将军了！”
张荃哈哈大笑转身飞奔而走，兵家三段修士的力量爆发起来，眨眼间就消失在内城尽头。
尚毅等人目送他远去，又围在一起商议起了对策，讨论明日狩林之内要如何应对，直到半夜，众人才各自回房休憩。
第二日清早，几名宦官就领着一群侍从赶到使舍迎接众人了。
比起前两天的刁难，今日的宦官侍从们就热情了许多，不仅备好了车马代步，车厢之内还备有许多瓜果解渴，准备很是周全。
几人依次入座，宦官们驱赶马车缓缓前进，侍从们则是肩挑手拿着许多东西，在一旁步行。
赶到王城外的狩林时日头已经高照，仟王和几十名位高权重的大臣已经坐在阴凉处等待了。
“哈哈，诸位先生终于来了，今日风和日丽，正是狩猎好时节啊！”
“今日寡人便要和尚毅先生比试一番，看看谁狩猎到的猎物更多！诸多王厨已经在旁等候，只要我们猎到猎物便可以当场做成美食，岂不爽快！”
尚毅笑着应是，当即接过侍从递来的弓箭箭囊，和仟王一起踱步走进狩林。
宁真几人对视一眼，心有灵犀，也纷纷接过侍从们递来的弓箭箭囊，向狩林走去，果然仟国的众多大臣中有几人哈哈大笑的出列，向他们走来。
“几位褚国先生，在下几人也手痒难耐，不如我们也切磋切磋射艺，权当助兴？”
“诸位先生千万不要误会，我们只比技巧，不伤和气。”
宁真等人自然点头应是，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他们早有准备。
狩林非常之大，众人自然不会待在一起，免得狼多肉少，发生众人争抢一只猎物的事情。
宁真向几位同行的青年将领投去眼神，示意他们自己小心一点，施施然的朝着无人的方向走去。
只见李铮哈哈大笑的跟在他身边，和他并肩而行。
“小先生运兵如神，竟然能以一人之力阻挡我朝文武百官的沙盘演武，风采更甚大门关前！真是令我大开眼界，佩服佩服！”
“只是，墨家机关术本就是擅长守城，小先生虽然厉害，但也不算什么天人之举，我早前听闻墨家除了机关术，还有擅长厮杀战技的墨家豪侠，不知道小先生此道造诣如何？你我相识也有半旬之久了，倒是还未见你出手过。”
宁真谦虚道：“略有小成，不值一提。”
李铮哈哈大笑：“既然如此，在下就以大欺小了！”
“实不相瞒，你我二国虽然结盟在即，但我朝诸多大人都有所担心，生怕重蹈百年之前焯、伏、庆等国联盟覆辙，因此请我等武将出面，今天略挫诸位威风，好在联盟之时能够做到平等协议。”
“在其位谋其政，在下虽然佩服小先生的能力，但也不得不出手，打压一番了！见谅！”
他口中的焯、伏、庆就是之前北境联盟的那一批国家中的主要盟国，结局都是惨不忍睹，百年过去早已经变成历史中微不足道的一员了。
李铮此人也算是光明磊落，大门关前输了赌约当场就履行约定退兵三十里不说，这次虽然是要来打杀宁真的威风，但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就把话挑明了。
宁真顿时倍有好感，拱手笑道：“在其位谋其政，将军尽力而为便可，在下也会全力以赴，只是不知道将军想要怎么个比试法？”
李铮笑道：“在下乃是兵家三段修士，一身修为已经快要达到顶点，如果持强凌弱即便侥幸赢了也不够爽快。”
“倘若是比试射艺，料想小先生也绝对不是在下对手，那也赢得不够光明。”
“因此我便自缚一手，仅以右手施为，小先生可以尽情施展能力，无论是弓箭射击也好，或者使用墨家机关术也罢，只要你能够在在下面前成功猎到一只猎物，便算是你赢了！”
“小先生意下如何？”
宁真闻言略微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李铮身为兵家修士，等级高达53级，是快要达到兵家四段晋升门槛的超级高手，在仟国之内也是位高权重的大将军，和陈国柴当、褚国燕北归等人的地位相仿。
以他的实力如果要赢的话恐怕是易如反掌，但没想到这人竟然自己给自己设限，追求公平一战，确实是光明磊落。
宁真当即拱手笑道：“将军做出如此让步，在下若是再拒绝就是不给面子了，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