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向易州的镶红旗主力大军七千人马,引发了易州附近居住百姓向紫荆关逃难的洪流。数万百姓挑着担、推着独轮车,扶老携幼堵塞了紫荆关易州至紫荆关近三百多里的道路。遍地哀嚎处处伏尸,直隶普通百姓早就被税赋压抑得踹不过气来,朝廷还加增了辽响。百姓们承担了辽响却遭到了来自辽东建奴的屠戮,这让他们没有了生活的希望。对于上有老下有小的百姓们来说,即便是想死都有顾忌,粮食早就拿去上税了,他们把仅有的一点口粮带在身上。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们只能顾到身边的亲人。
许多百姓在逃难中丢失了粮食,这下连活下去的希望都将熄灭,怎能不叫他们仰天长泣。就在百姓们或蹲或倒在官道两旁时,远处传来快马之声。这是三骑从易州出来背『插』令旗的传令官兵,他们一路狂奔中嘴里还向百姓们示警:“建奴铁骑就在十里之外,要想活命赶紧往山里跑!”
就这不断重复的一句话,让死蛇般塞满官道的逃难人流立刻朝两边炸开,只见人群中有许多人往复在官道上『乱』跑。突如其来的变故,令这些非常疲惫的百姓们惊慌失措中走散了家人,他们刚刚招呼完小孩,老人又跑过到了另一边,还有被鞑子即将到来的消息震傻的百姓呆立在路中央,被传令骑兵飞奔的马匹撞死在官道侧。而那些惹祸的骑兵,他们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继续扬鞭向西飞奔而去。
得到警示的逃难百姓丢弃身上包袱,带着自己的家人拼劲全力往官道两侧高山跑去。逃难百姓们就想寻找个能躲避敌人骑兵的藏身之所,好让自己的家人逃过这个劫难。传令骑兵所过之地无不掀起混『乱』撕喊,女人哭孩子叫、精疲力竭的老人惊吓过度瘫死在地,急眼的青壮百姓更是一手抱着老人,还得拖着孩子嘴里招呼着自家媳『妇』跟上。家里要是兄弟多的家庭倒是能在混『乱』中相互帮衬很快就冲到数里外深山中,倒霉的总是走的最慢的孤寡老人和失去男人的寡『妇』,在传令骑兵过去好久,官道上还能看到无数步履蹒跚的身影。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后,官道上出现了数十身穿红『色』盔甲滚白边的镶红旗斥候骑兵,他们一人三马嚣张地巡视着道路两侧。镶红旗斥候骑兵对路边百姓丢弃的包裹不屑一顾,可一旦他们发现了路边隐藏的百姓往往会遭到镶红旗斥候骑兵血腥杀戮。躲藏在官道近处的百姓都是些跑不动的老弱『妇』孺,许多隐藏很好的『妇』人,就是因为婴孩的哭闹母子双亡。这些没用人『性』的镶红旗斥候骑兵,还会用套马绳套住已经死亡的女人,在黄沙官道上留下长长地血迹。
这路镶红旗斥候骑兵每探测一段险要之地,都会从身侧拿起牛角号向东方吹出一个报平安的长号音。就离镶红旗斥候骑兵五里外,一支十分奇特的车队出现在官道上。之所以说这支车队奇怪,就是他们打着介休晋商的旗号,二百两多两轮箱车由两匹健壮的骡子牵引吃力地快速前行,沉重的箱车被黄沙官道压出深深车辙印。为这支商队护送的守卫更是奇特,除了前面探路的斥候是镶红旗骑兵外,还有八十多镶红旗骑兵护卫在商队左右,按大清朝军制这些镶红旗战兵正好是一个牛录的兵力。
更为令人震惊的是,这支商队除了赶车车夫外还有七百多身穿大明棉甲的明军。按理说大清军队与明军他们是战场上不死不休的对头,眼下又正值大清朝全面在大明直隶境内劫掠,一支二十多万人的大军还在进攻大明京城,这样一支明军和大清骑兵混编的军队,居然保护一支商队这就不得不感叹晋商的能力实在是大得可怕。商队中明军以全副武装的步兵为主,他们要时常搬移停留在官道中央的车辆障碍,还要帮助推出陷入官道小陷坑中的箱车。
这次押运财货箱车的是八家晋商中梁家家主梁家福,八家晋商虽然平常也相互有所算计,但在与大清做买卖上步调是高度一致。这次他们拿到了大清支付的货款,只要能顺利出紫荆关,范永斗就将把后续粮食卖给大清大军。晋商们很清楚,他们所干的买卖足够大明朝廷把他们全部抄家灭族,他们所能做的就是预先谋划快进快出。更何况晋商也有一个死敌,那就是远在关外的破奴军,破奴军劫道功夫高出大清数倍。
这一次大清给了晋商五百八十万两白银和二十六万两黄金,为保证这批财货不被山林中土匪觊觎,八家晋商可以说是煞费苦心。在晋商看来,大清镶红旗贝勒岳讬是个深明大义之人,为保障这批财货安全派出了镶红旗战力最强的斥候牛录,带兵的牛录额真令额更是身经百战的悍将。至于说商队中的明军,几乎都是山西汾州官军,属于给银子就能当苦力的那种破烂兵。坐在商队中部箱车中的梁家福,裹紧了身上皮袄神『色』紧张地坐在一个厚实小木箱背靠在身后大木箱上。
二日前,梁家福带领商队从涞水镶红旗大营出发,一路上碰到了许多股败逃的大明官军,可他们一看到女*骑个个吓得望风而逃。这一路百余里靠女真镶红旗斥候的威势,一点也没遇到半点袭扰。梁家福其实最担心的路段是在临近紫荆关五十里的官道,这里是镶红旗斥候骑兵折返的地方,他真心希望范永斗能带人在此接应。梁家福想罢,右手从膝盖上小碳炉离开,他挑开遮蔽箱车的棉布帘,看了看外面道路上倒伏的尸体。
梁家福还猫哭耗子为死亡百姓流『露』出一丝同情时,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不大的爆响。这声夹杂在平安牛角号声中的不大爆响,并没有立刻引起车队里明军的重视,明军护卫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道路上的障碍物上,护卫车队安全的职责似乎和他们没有多大关系。可作为商队的主事人梁家福却不这么看,他放下碳炉钻出车外站立在颠簸的箱车上向四周望去。梁家福看到此处官道由东向西有两座前后相隔不远高约三十来丈的小山,这两座小山分别坐落于官道两侧,山顶上各有数个骑马镶红旗斥候在此巡视。
小山后三里才是百丈高山,好像火铳声上从北面高山上发出的,于是,梁家福和镶红旗斥候骑兵都把观察重点放在了北面高山上。而西面小山在半山腰巡查的六个镶红旗斥候,也有二人下马徒步向山顶走去。在山顶夹缝中躲藏的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张友海,耳边听到女真斥候越来越近叽里呱啦女真话时,顿时吓得眼泪直流小便失禁。张友海前天才成为孤儿,他的父亲死于崇祯二年乌鸦岩战场,张友海的母亲因失去丈夫悲伤过度在崇祯三年死于伤寒。
三天前张友海相依为命的『奶』『奶』,也在逃难的路上因饥饿倒伏在路上,『奶』『奶』临死前从怀里掏出一小块舍不得吃的黑馍交给张友海要他赶紧逃命。在好心人的帮助下,张友海草草给『奶』『奶』垒了坟头,跟随逃难的人流向西跋涉。靠着『奶』『奶』留下的黑馍,张友海坚持到了白龙沟。然而,当建奴鞑子赶来的消息传来时,只有十一岁的张友海再也跑不动了,求生的本能让他爬上山头找了个僻静大石下躲避。随着镶红旗斥候离他藏身处越来越近时,张友海自己也感到求生的机会越来越渺茫。张友海在小山上看到了镶红旗鞑子对躲藏百姓的屠杀,别看张友海只有十一岁,也知道他要是被鞑子发现也难逃被屠杀的命运。
就在张友海因恐惧准备逃跑时,他突然看到眼前杂『乱』的草丛中『露』出一个头上顶满『乱』草充满友善的人。这人对张友海先是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向他招了招手。再次扬起求生本能的张友海悄悄地走向了五步外的这个人,到了近前张友海才发现这人披着件与杂草颜『色』极为近似的长布条斗篷,当张友海一靠近这人一般把张友海拉了过来按在身下,同时用斗篷把这个孩子遮得严严实实。也就在他们刚刚隐藏好,镶红旗斥候就站在张友海刚才呆的岩石上四处了望。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镶红旗斥候拿起牛角号吹出一个长音表示这里并未有埋伏。也就是这一炷香的时间,张友海觉得心都快跳了出来,他懂事的把嘴咬住衣袖生怕发出一点声响连累这个好心的叔叔。站在山顶上的镶红旗斥候在发出平安号音后,并没有急离开,而是静静注视着山脚下即将通过的车队。也就在这紧张的时刻,远处北方高山上响起了三声清脆的火铳声,山顶上负责警戒的镶红旗斥候很自然被他身后火铳声吸引,他关注的目光转向了北面高山。也就在镶红旗斥候眼光转移的瞬间,张友海身边的破奴军手抓火铳猛地站了起来,他对着只有三丈外的镶红旗斥候就是一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