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奴城宣慰使司法务衙门执政杨涟,在太子朱慈烺出箱车的瞬间,看到身穿大明国公紫『色』蟒袍的张平安下马步行走到箱车三丈处,一撩前袍居然按照君臣大礼跪迎太子。见到此情此景的杨涟不由得老泪纵横,多少年了华国公这次终于臣服在大明皇权之下。只听华国公张平安口称:“臣,大明华国公张平安躬请圣安!臣接驾多有怠慢,请太子殿下恕罪!”
“圣躬安!”而太子朱慈烺站立于箱车下向西一拱手以示对父皇敬重,他坦然接受华国公跪拜后上去搀扶,以表示对华国公的尊重,君臣和睦的一幕在辽东荒野上演。第一次见到大明传奇人物的太子朱慈烺,仔细打量着华国公大明这个毁誉参半的勋贵。他见身穿大明蟒袍的华国公精壮威猛,脸上横竖两条伤疤述说着百战百胜辉煌中饱含凶险。只是满脸扎须的面容上柔和的双眸尽是关切,一点都看不出凶悍之『色』。同样,身穿国公蟒袍的张平安也在打量太子朱慈烺,他看到了一个身着明黄袍服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颇为贵胄高雅气质,光滑面容上长有绒须,双目有神不失沉稳。华国公张平安要比朱慈烺高半个头,他谦逊地地对太子嘘寒问暖,言语里全是些对朱慈烺的关怀。看罢太子随扈的华国公张平安,对太子出行仪仗很是不满。
他嘴里埋怨礼部不懂规矩,怎么说太子都是一国储君,出京代父亲征,随行仪仗连郡王都不如。华国公这人有一点好处,就是在任何地方都不会冷场。张平安早就发觉年轻的太子并不善于与人交谈,他则向太子介绍辽东风土人情化解朱慈烺内心紧张。深知太子朱慈烺前来辽东真正目的的张平安,在寒暄客套完后,开始主动向太子介绍破奴军入关勤王的准备。仅仅从华国公积极准备入关的态度上,就把太子朱慈烺感动得连连说着父皇也知道华国公忠义,希望张平安早日提兵西行,解救大明京城眼前危局。对此,华国公张平安自然是满口应承,不住地安慰太子朱慈烺说,破奴军一定不会让皇上失望。张平安一面说一边请太子再次上车,他们要去帅帐商议具体细节。按照张平安对太子朱慈烺说词,他在地方就是帅帐所在地,帅帐内有救援大明京城详细方略。
熟悉张平安做派的杨涟,一直在冷眼旁观这君臣二人交谈,逐步从激动中冷静下来的杨涟越来越感到心中有些不踏实。在杨涟看来,闯军东征路线很是诡异,既然定下了进攻大明京城的方略却在西安停留了数月,这一等就等来破奴军出征辽东。在杨涟看来,闯军出征和破奴军征伐辽东之间在时机上太过巧合和默契,这次华国公违反自己做人底线跪在太子面前,更令杨涟对张平安真实想法产生了怀疑。特别是迎接太子的仪仗中,杨涟没有看到一个破奴军将领,连一直在张平安身边的参谋长古新都没有出现,不得不让杨涟更加怀疑其中暗含的阴谋。张平安万万没有想到,他今天的表演会被杨涟看出破绽,在一千六百多破奴军护卫下太子一行来到十里外十丈所在。
照例,迎接太子的宴会在帅帐召开,而在帅帐边上一顶大清皇帝专用蒙古包成为太子临时行宫。虽然是太子代父亲征,破奴军帅帐内摆放的酒宴破奴军将领只有中央集群统领严诚,当然了,破奴军参谋长古新和情报处都统领曲国政也出席了宴会。太子朱慈烺被安排在酒宴上首,张平安和杨涟分坐『主席』左右,其他将领按官职依次就坐。宴席上华国公张平安频频举杯,热烈欢迎太子前往辽东督师。酒宴上华国公张平安倒是没有向太子朱慈烺劝酒,他在太子的主桌上摆放了烈酒和清茶,因为张平安本人不喜喝酒,他因此对太子也很宽容。只是宴席上太子朱慈烺过于心急,他没等张平安说完祝酒词就开始追问破奴军何时发兵入关作战。别看太子身份尊贵,破奴城宣慰使司乃是外藩,太子的追问很显然有失体统。
今天华国公张平安好似变了一个人,他一点都没因此责怪太子朱慈烺失态。华国公张平安派人在帅帐内挂上了一幅大明京师地图,随着作战参谋展开地图敌我态势跃然纸上。但见地图直隶红『色』闯军进攻箭头『逼』近京城,一个黑『色』箭头是破奴军从海上派遣大军切入直隶高阳县,做出了断其后路的战法。而破奴军主力出兵线路的黑『色』箭头,指向了最近入关线路山海关。连杨涟这个不懂军事的文官,也能判断出华国公的战略意图。按照破奴军这个作战意图,是要全歼进攻京城的百万流寇大军。如此振奋人心的方略顿时令朱慈烺心花怒放,他对着张平安连连拱手致谢道:“华国公胸怀韬略,孤甚感欣慰。孤只是想问一下国公,何时能提兵入关?”
听到朱慈烺问话,张平安从酒桌后站起身恭敬地回道:“回太子问,臣下深知京师战事吃紧,特从前线调雄鹰营、利刃营、白狼营三支主力战兵营脱身辽东前往宁远聚集。此次作战由臣亲率主力入关,破奴军入关战兵在三十万人以上,征调辅兵民夫三十万配合作战。太子您是知道的,破奴军入关勤王需要大明兵部勘合,不知太子可带齐调兵文书?”
太子朱慈烺如何知晓这些公文细节,他用求助的眼神转头看着右下首的杨涟。杨涟早就等张平安开口,他起身对张平安一拱手,代太子回道:“华国公勿为这些公文担心,皇上在太子出京前明发圣旨,太子可行一切调兵大权。职下也想问一下国公,京城被流寇围困,可否告知破奴军具体入关时间?”
张平安最怕杨涟多嘴,就是因为杨涟虽然不知兵事却远比太子朱慈烺老辣,他一眼就发觉问题的关键所在。好在张平安早已做好了充分准备,他从怀里拿出一份文书慢慢走到太子主桌前双手递了上去,随后向杨涟笑道:“呵呵!杨执政是知晓我破奴军打仗的手段,我军出征历来是讲究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杨执政你是知道的,此次辽东战役我破奴军准备了数年时间,储备的各式炮弹更是达到了十六万枚以上,至于说火铳用的一体弹『药』可以说无以计数。可结果呢,辽东战役刚刚打到沈阳炮弹就只剩下四成,打完沈阳几乎见了底。副帅陈铮在九连城围困建奴主力,用得可都是水师炮弹。”
说到这儿,有意停顿了一下对着杨涟继续说道:“杨执政来我破奴城宣慰使司时日不短了,应该清楚破奴军之所以能多次以少胜多战胜强敌,就是因为将士们手中武器远强于敌人。我多次说过,破奴军打仗不是没有弱点,这火铳专用弹『药』就是破奴军最大软肋。现如今我破奴军作战很少使用长矛、战刀,要是将士们上战场前没有了弹『药』,这火铳比烧火棍还要不堪。大明流寇猖獗,本国公多次上奏本提出,剿贼需安民,武力围剿要与安民相辅相成。唉,可惜朝廷有『奸』臣,对本国公剿贼方略置之不理。算了,国事糜烂至此也不是追究谁是『奸』臣谁是忠良,还是说说当前战事吧。前些时日本国公就下令卢建斗抓紧储存弹『药』,并将这些弹『药』运至宁远,卢象升承诺在一个月内备齐两个战兵营所有弹『药』。”
张平安的话语顿时令杨涟无言以对,杨涟可以怀疑张平安所说的每一句话,他却从不怀疑卢象升对大明的忠诚。有了卢象升的书信为证,杨涟一时半会儿无法反驳张平安的出兵安排。这是因为连卢象升亲自监督弹『药』作坊,仅能满足两支战兵营所需,数十万破奴军要入关作战,其弹『药』消耗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杨涟内心还是有些不甘心,他向张平安建言道:“华国公所言老夫甚为宽慰,可大明京城危在旦夕,随着牟成弃官而逃,现今京城官军人心惶惶,国公能否派一支战兵营帮助大明朝廷守卫京城?”
“杨执政何出此言?皇上和朝廷兵部可有公文要求我破奴军入关守卫京城?大明京城西面有张家庄护卫在,闯军前锋即便是到了南面永定门,他们敢来西面袭扰?这些年来,大明两大外敌建奴和蒙古都由我破奴军负责剿灭,我破奴城宣慰使司全是自筹作战粮饷,大明朝廷除了表彰外可曾拨付过一次粮饷?哼,别的不说,哪次大明朝廷痛快地兑现过军功奖励?先帝神宗皇帝有遗旨,杀努尔哈赤赏白银万两,将建奴封地赏赐于有大功者。早前,原阁老孙稚绳(孙承宗)写了一纸公文,说是将建州作为我的封地。明旨都下了,礼部和吏部老爷们索要的冰敬、碳敬我每年给的都不少于万两白银,结果还是换不来正式确认公文。怎么着,吴三桂手握数万精兵,开拔银子还是我华国公府出的。你身为破奴城宣慰使司法务执政,不帮本国公说一句话,却胳膊肘往外拐,真当本国公是个老实人好欺负不成?”张平安一席话瞬间把宴席良好气氛打入冰窟,帅帐内陷入尴尬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