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人自有妙计,端看能不能豁得出去,反正炎祈很能豁得出去,像是华羽期待的拼命练化形连剑都没时间练的情况压根没出现。
化形是要练的,但为了外表,而忽略自身实力的修行,岂不是大谬?
丑就丑点,娘气就娘气了,炎祈相信师父一定能看清他的本质——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如果耽误了每日习剑,师父才会真的生气吧,他是楚南泽的徒弟,不是华羽的。
所以优先选择听从谁的吩咐是很明显的了。
然而真的那么伤眼地出去,丢的是岁寒峰的面子。于是秦邵弦再一次见到炎祈的时候,几乎无法相信面前站着的是他的小伙伴。
“兄弟,你受苦了。”秦邵弦伸出双手,想来一个执手相看泪眼。
炎祈默默地看过去,避开了让他再次生出发好人卡心思的秦邵弦,十分严肃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草叶子,“你知道什么叫迷彩服吗?你知道什么叫保护色吗?”
被忽悠了的秦邵弦盯着炎祈那像是才在沼泽地里滚了一圈的打扮,感觉狩猎真是一门非常高深的学问,也只有炎祈能这么豁得出去了,也难怪炎祈谨慎点都能弄死筑基的野兽了。
胡扯的最高境界是连自己都一并忽悠了,炎祈说到后面,已经忽略了自己给孔雀添堵的心思,很真诚地认为,他就是那么不拘小节,一心只为变强的表率了。
然而不要紧,他脸皮还算厚。
无论在什么时代,在什么地方当领袖的,都能像炎祈那样磨出一张厚脸皮的。
被炎祈的新形象狠狠惊了一下,华羽随即庆幸起没有把羽毛留在炎祈身边,而是随手施了个术。
幻觉能使炎祈上身的每一件衣服都看着是彩衣,却没有任何涤尘的作用,怎会屏蔽掉炎祈一身泥巴草叶。
“你去泥里打滚了?”
炎祈不说话,算是默认。
华羽笑得格外好看,野生的走兽果然鲁直,一点没有羽族的优雅,他若不是瞧见炎祈特殊的天赋,连做样子与楚南泽抢徒弟都不愿的。
哪个说的白衣剑修多多少少都有洁癖?
暗自可惜了一下勉强能看过眼的银发也一并被糟蹋了,华羽斜靠在玉座上,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椅背,“南泽莫非会很欣赏你的打扮?我猜猜,他一定会说——孽徒,脏死了!”
“师父不会嫌弃我。”炎祈又不是没脑子,到了岁寒峰上还会一身邋遢,明知师父有洁癖,他也不会故意触雷。
“呵,我不过受他所托教你几次,你尽可以慢慢来。”华羽似乎突然大怒,一下子沉下脸色,冷凝如冰。
炎祈依旧恭敬,却朗声道:“师父说过,剑修的剑,需得日日磨砺,才有得剑刃锋芒。”
“唉,师弟倒收个好徒儿。”华羽垂下眼帘,挥手让炎祈下去。
过了良久,突然冷清下来的大殿才传来脚步声,华羽并不去看,已是听出了来的哪个,“鹤童,鸦杀还在外游历没有传信来?”
白鹤化身的小道童行了一礼,不敢直视座上的人,“鸦杀师兄前些时候杀了魔道榜上的血手道人,应该是要在外突破。”
亲传弟子和挂名弟子之间还是差距不小的,换了鸦杀或庚瑶,他们绝不会对华羽如此惶恐。
而白鹤所化的鹤童,能够在百鸟中最出色的孔雀身边待着,已是莫大的荣幸。
鸦杀不在,庚瑶闭关,华羽只能去玩别人家的徒弟。但不是自家的,到底就感觉不一样。
鸦杀能为了那身五彩衣服默默躲在窝里流眼泪,十分惹人疼,炎祈却只会做点戳人心管子的事。
或许狼崽子会去南泽师弟面前哭?华羽换个姿势,依旧懒洋洋的,再试一次师弟的天涯霜雪,也不是不成么。
哭可是最没用的撒娇方式了,身为一个兽人,示弱也不会流眼泪的。
流血不流泪。
当然,这不是说炎祈就要去弄得一身伤玩苦肉计了,他不想再被关个禁闭,就不会做傻事。
楚南泽出关的时候,凌人的气势已经先一步散开在岁寒峰,而他的小徒弟,炎祈的第一反应不是冲向主峰大殿给自家师父贺喜,反倒往更远的地方跑了。
“这是你给为师的惊喜?”楚南泽轻笑出声,把才冒出头的怒火全给掐灭了。
没有人能对一只眼睛水汪汪的狼崽子生气的,哪怕五彩的狼崽子并没有那么好看,但他的眼睛真是无辜极了。
楚南泽没像华羽预想中的说出斥责的话,因为面前的徒弟并不脏。或许在他出关之前是很脏的,但现在早早清洗干净了。
是的,炎祈是在水潭边被找到的,显然才洗完澡,浑身湿漉漉的,毛都一缕缕地紧贴在身上,身形便平白小了许多,显得眼睛更大更可怜了。
一阵寒风吹过,小……花狼打了个冷颤,迈着步子就往楚南泽身边挪。
火系天灵根,练气巅峰的炎祈,收纳了地心子火,拥有原初之炎的炎祈,居然不懂得调动灵力烘干身上的毛发吗?不过是装可怜。
楚南泽却很吃这一套,所以他不仅用手拂过小狼的皮毛,帮着弄干了水渍,还破除了炎祈被华羽所下的术法,把重新变回白狼的小家伙抱在了怀里。
占了大便宜的家伙,再也不抱怨自己身体缩水的事了,年纪小,也有年纪小的好处么。
兽形的徒弟居然这么会撒娇,和人形时冷面少年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啊,难道是吃了太多苦压抑了天性?
然而能让徒弟安心撒娇的人,不正是只有自己一个吗?楚南泽想到外人可能对徒弟的评价,不知怎么竟有些高兴。
任何人在发现自己拥有独一无二的东西都时候,多少都会有点高兴的。
不过一点点的高兴不足以让楚南泽放弃检查徒弟的功课,他御剑回了主峰大殿,放下闭目养神的小白狼,又是很有师父威严的了,“你和华羽学化形,有进步么?”
炎祈闻言也不做幼狼姿态了,翻身而起,立在原地的便是一个清冷少年了。
少年身着一件素色云纹的衣袍,蓬松的绒毛从衣襟蔓延到领口,却一点没把他冰冷的面容衬得更柔和一些。而除开毛领子,那衣服样式与楚南泽的,再无差异。
到底还是成了,却也只能到这个地步,炎祈没办法来个变化自如,只能二选一。
已经是很好了,华羽完成了一项壮举,兽世几千年,可没有一个兽人会愿意把衣服变得这么复杂,更不可能做到改变他们的兽皮裙,而华羽让炎祈做到了。
炎祈的审美观依旧没被纠正过来,他不过是把他师父整个儿归到了好看一栏,于是和师父一样的装束,亦是能够接受的。
可之前炎祈也能做到,华羽亲眼所见的,又没瞧着后续的发展,还以为自己的调/教半分作用没有了,才祭了大招,曾经把鸦杀弄哭的大招。
先是考察了化形,再看看徒弟练剑的姿势越发标准,出剑的速度力道都有进步,楚南泽是再说不出苛责的话来。尤其是在吃人嘴软——啊不,是在被徒弟孝敬得很舒服的情况下。
摇椅,烤肉,果茶……
早上十几年,楚南泽绝不会相信自己会愿意过上悠哉至此的日子,像是贪图享受的凡人。
在楚南泽眼里,不能修真寿命不过百的凡人无疑是奇怪的,时间那么短,怎么都浪费在吃喝二字上了。楚南泽只要有他的剑就够了,有剑在手,就可以挑战更高的巅峰。
正是因此,莫问才总是操心,高处不胜寒,他怕楚南泽有一天会累,却没有人能站在他身旁。
修真者到了最后,或是寿元尽了,或是斗法死了,或是渡劫不成,或是徒步登天,是不会停留在一个地方的。
现在……楚南泽想,现在莫师兄必然无需再担心了。
他有了一个徒弟,很好的徒弟。
岁寒峰上的冷,不仅仅是气温低,终年积雪的冷。除了主峰的大殿用来待客,一个熔岩洞用以锻剑,一个阵法隔绝的闭关之所,岁寒峰上再无他物。
大殿也很冷清,不是装饰的不好,是风格的问题,而楚南泽的房间里,空荡荡的,一整块寒玉作床,用以打坐的蒲团还有几张桌椅,摆的雅致,却不像住人的。
当然,楚南泽的修为已经无需休眠了,寒玉为床也足够奢侈,可炎祈觉得不好,太简陋了。
比起珍贵的寒玉,炎祈从后山砍的白木才叫简陋,可他手艺好,能做出不少的花样。
兽人手工都好,他们的爪子就是最好的工具,无论是以石穴为居,还是建起木屋,他们每一个都可以把居住的地方收拾得妥妥的。
楚南泽并不禁止炎祈到岁寒峰的任何地方,炎祈找到了他的房间,于是用了十二万分的心力收拾,好像收拾自己的家一样。
材料的珍惜是比不上了,耗费的心力却使得这里看上去越发舒适。
椅子上铺着厚厚的皮毛,雕工精巧的雕花大床,正中嵌的原先那块寒玉当床板,桌子上放的是独具匠心的小件骨雕……炎祈总是跑去狩猎,他所能搬来的好东西,都在这儿了。
做的时候浑身是干劲,等到真让师父看见了,炎祈又生出些许紧张感来,“等我进阶了,再给师父找更好的来换。”
楚南泽四处看看,随口应了一声,显然不在乎材料好坏。房间又不是大殿,还要奇珍装点下门面,徒弟的心思就很细致了。
抚着床栏,他突然带了笑意问道:“你都雕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