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没有太可怕的虎威。
就算有,对叶云灭这种身经百战的人来说,也没什么可怕的。
蔡京也没啥官威。
官架子多是中下级官员才摆的,一个人官做得够高够大之后,替他摆官架子的反而是他的部属,他本人如果够明智的话,多只争取亲民、亲切的形象。
蔡京甚至不大刻意去营造什么威势。
因为他已不需要。
以他目前的声威,有谁不知?有谁不敬?有谁不怕?他已不需要再吓唬人,他的权力地位已够唬人了。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更讳莫如深,更令人不知底蕴,更可怖可怕。
叶云灭就是怕这个。
他不知道蔡京是个什么样的人,会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一直为此揣测,这才会愈发可怕。
蔡京却十分温和。
他说:“你别紧张,坐下来好好谈谈。”
叶云灭越想自然些,可是全身更加绷紧,“太师找我来有什么事?”
蔡京直截了当,“我很忙,说话也不拐弯抹角了。我知道你很有本领,拳法很高明,不是吗?”
叶云灭脸上一热,嘶声道:“我……太师麾下,高手如云,我不算什么。”
蔡京一笑,“你要是不算什么,那没什么算什么了。我想重用你,不知叶爷有什么高见?”
叶云灭这回只觉心头大热,哑声道:“……我愿为相爷效死!”
“好,”蔡京舒然道,“由于我对你是破格擢升,怕别人口里虽不说也在心里计较。我听说你的‘失手拳’天下无双,你就给我露一露相,好在大家面前作个交代,教其他人也心中舒坦些,可好?”
叶神油只望有一天能从武林走入宦途,对他而言,这才是正道。而今得相爷赏识,他巴不得尽忠效命,以报劬劳,更要显示实力,争得太师信重。
当下他厉烈地问:“太师要我怎么出手?!”
蔡京仿佛也给他刚厉的语音吓了一惊,随后不以为怪地一笑道:“你先不必紧张。”
然后问:“你知道王小石这个人?”
叶云灭道:“晓得。”
蔡京道:“你没见过这个人吧?”
叶云灭:“没见过。”
蔡京:“你对他印象怎样?”
叶:“坏。”
蔡:“为什么?”
“因为他跟太师作对,那就是他的不对!”
蔡京一笑。
“咱们不讲这个。要是我要你杀了王小石,你会怎样?”
“杀。”
“怎样杀法?”
“用一切可以杀死他的方法杀了他。”
“你怕不怕他?”
“怕他?”
叶云灭马上光火了。
“好,我就当你不怕他。”蔡京笑目一厉,“要是真的不怕,我要你今天就杀了他,你准备好了没有?”
“我随时都可以收王小石的魂!”
“那要是他今天就在这儿呢?”
“什……么?!他在这里?!”
“对,要是他在这里,你杀不杀得了他?”
“他在哪里?!出来!我要杀了他!”
“好,假如,你知道他就在这儿,你要在这些人里选一个最可能是王小石的,揪他出来,且试试看你杀不杀得了他!”
蔡京藐藐然斜睨着这脾气大的中年汉。
叶神油立即全身绷紧,他恨不得立即就为眼前权高望重的赏识者效忠效命效力效死!
“谁是王小石?!出来,我杀了你!”
只见一人长身而出,说:
“我是。”
叶云灭缓缓回身,只见一个人,身着蓝袍,脸很红,眼很眯,鼻子很钩,银眉如火,头发很长的人。
他手上抱着一把刀。
一把很长很长很长很长的刀。
这人还打着呵欠。
他打呵欠的时候,予人一种很安静的感觉——却不知他在打喷嚏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
叶云灭厉声问:“你是王小石?!”
那安静的人,安安静静地点了点头。
“神油爷爷”大喝一声:
“吃我一拳!”
这安静的人也还了一记:
“看刀!”
两人各发一招:
倏分倏合。
他们交手一招。
只一招。
然而这一招却有着许多变化。
看不懂的人,如别墅里一名总管“山狗”孙收皮,便觉得很失望:
怎么搞的?悉闻过一爷是御前第二高手,只斫了那么一刀,而且那一刀,还软绵绵的、不着边际的,甚至毫无刀风杀气的!
这一刀,看去简直是温柔多于肃杀,媚俗多于伤人。
听说这人便是当今六大高手之一,也是当世第一拳手,那一拳,打得固然石破天惊,但只攻了那么一拳,又雷大雨小,云散雨收,那一拳,已不知道打到什么地方去了。
只见一爷那一刀,就斫在“神油爷爷”的拳眼上,然后,收拳的收拳,收刀的收刀,全都像落雨收柴,没了下文。
嘿。
这是什么拳?
这算是什么刀?!
算是懂得看一些的,像“顶派”头头屈完,就看得一知半解。
他清楚知道交手只一招。
可是他隐约发觉个中似乎还有很多式,而且还有多种变化。
但他一个变化也看不清楚。
他唯一比孙收皮看得清清楚楚的是:
那一刀,不是斫在拳头上,而是那一拳,直击在刀背上。
之后,刀和拳都不见了。
屈完突没来由地,觉得一种剧烈的爱意,竟是越格破禁,对向来刁蛮爱娇,现脸上正掠着惶艳之色的蔡旋,忽而生了思慕之情。
同时他又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恨意,不知从什么地方激发出来,使他背脊只觉得一阵一阵地发麻,甚至连皮肤也因发寒而炸起了鸡皮。
怎么会有这突如其来的爱?
哪儿来的这一阵子的恨?!
看得懂的,像“天下第七”,只在那么一瞥之间,已相当震怖,十分震惊:
因为这交手虽只一招,却已恨极爱极。
“天下第七”曾在元十三限手下学得“仇极掌”,由于这是元十三限只传子不传徒的绝技,是以当年在“发党花府”时他为对抗王小石的“仁剑”而施展这种掌法之际,也着实使在同一门派中的王小石惊疑不定了好一阵子。
那是一种仇极了的掌法,每一掌的施为,犹如深仇巨恨,绝不留余地,更不留活口。
他还有另一种自己通悟出来的秘技:“愁极拳”。
那是“仇极掌”的更进一步,每一拳带出来的愁劲,足以像一江春水向东南西北四方迸流而去,把敌人溺毙淹杀始休。
只不过,现在,他却只能叹为观止:
因为那一刀里有七个变化,那一拳中蕴十一个套式,但每一式每一个变,都是爱极了,也恨极了。
变化招式并不出奇。
但这一刀一拳中所蕴含、所透露、所发放、所迸溅出来的爱心恨意,才是令人震畏、无法抵挡的。
爱到狂时足以杀人。
恨深无畏!
“天下第七”虽然精于“仇极掌”、擅使“愁极拳”,但他却不是一个爱恶分明的人。
甚至可以说,他没有什么特别的爱恶,也不怎么恩怨分明。
他是一个很有本领的人。
他的本领是杀人。
他要杀的人,一定杀得着。
他也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
他的才华在于学武。
他很快便能学会一样武功,而且完全能成为自己的独门绝艺。
这点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
很多人,只能跻身于武林中人,并不能出类拔萃,主要是因为只能拟摹,止于模仿(甚且只一味抄袭),而不能推陈出新、自成一派,是以充其量只可成为高手,绝不能晋为宗师。——可惜有太多的人和大多数的人都没这种自知之明,否则,只怕敢再在武林中混下去的,所余无几。
“天下第七”则不。
他勤学。
能消化。
善悟。
他的武功、招式、杀人的方法,全有了自己的风格。
所以,他的武功很高。
他的杀伤力很大。
他的风格很强烈。
可是他却不是一个很有办法的人。
“很有办法”——这四个字,通常都是指在生活上、在现实中所需求的事。
这些事,很重要,但对很多才子、佳人、满腹经纶之士和武艺高强的大师而言,却是一筹莫展的大问题。
但是,只要解决不了这些现实生活里的事,你有天大的本领和才学都没有用。
因为没有人会用你。
只要没有人用你,你便得给丢在黑暗暗晦的角落,在发霉、生锈、腐蚀,最后也得成为废物。
有才之士最怕的就是这个。
是伯乐的怕没有千里马。
但千里马更怕没有伯乐。
伯乐找不到千里马,还可以找百里马和其他次选的马,千里马没有伯乐,可能这一辈只能拉车柴架驮垃圾的,永劫不复。
杀人是不能过一辈子的。
所以他需要元十三限。
只有元十三限才能指导他的武功继续上进。
但他更需要蔡京。
只有蔡京才能使他不愁衣食、享有官禄名位,只需以他之才去为蔡京做事,那么,他可以要什么有什么,不必去冒太多的江湖沧桑、历不大必要的武林风波险恶了。
谁不喜欢享受?
谁都有过迷惘的时候,纵是绝世才智之士,也需要去相信一些事、执迷不悟,或信任一些人、尽忠到底。
连绝世之才如王安石、司马光、诸葛亮等亦如是,又教凡人焉能免俗?就算能舍弃一切的方外高人,也难免信佛拜神,又有谁对生死契阔、何去何从不曾迷疑过的?
谁都希望在心灵里能有个依归。
“天下第七”也不例外。
他虽学仇掌愁拳,但他向来淡然,其实更是冷酷,因而并不算太仇、太愁。
但叶神油和一爷则不同。
他们一出招,便大爱大恨。
——只有大恨大爱的人才能使出这种极爱极恨的招数。
虽然这一招已相互抵消,但对“天下第七”而言,已造成不少震动。
——却不知蔡京怎么看法?
到底,蔡京会不会看?
蔡京扪着胡子,弹着尾指指尖,长长的狭眼眯了又瞪、瞪了又眯,只漫声道:
“哎呀,你们交手那么快,我怎么看得及啊!”
又说:“谁赢啊?”
向叶云灭问:“你赢了吧?”
又往一爷说:“你也没输吧?”
然后向仍在剑拔弩张的叶神油慰道:“你别认真。我只试你一下。他是御前一等带刀护卫大统领一爷,不是王小石。既然你们双方都没挂彩,大概是功力相若。那就好了。我决定擢升你在我身边候命,封为京都奉天右护命少保,你意下如何?”
——就连“天下第七”,一时也看不出来,这相爷到底是会不会看那一招?看不看得懂那一招?究竟蔡京要的是哪一招?他是不是正向一爷、神油等也发了一招无招之招?
到了叶云灭惊喜之余,仍心有不甘地问:“……那么,谁是左京都奉天护命少保?他?”
他忿忿不平地盯住了含笑拱手而退的一爷。
“不是。”蔡京连忙澄清,“一爷是圣上才用得起的大才。少年出英雄,我说的是文先生,人称‘天下第七’……”
说着,他突兀地笑了起来:
“他是‘天下第七’,不过,前面六人,不是死了,就是退隐了,他这个第七嘛,跟天下第一,也没啥分别了。有他在,有你在,给个天做王小石的胆子,他也不敢来!”
叶云灭一听,就怒目瞪住“天下第七”。
“天下第七”一向冷得发寒的脸上,而今也闪过了一阵不豫之色。
主要是因为:他没想到蔡京竟会在此时此地公布他的原本姓氏。
一向,很少人知道他原来姓甚名谁,他也一向以来很少让人知道,并且更少让知道他本来是谁的人还能活下去。
——他的人形容枯槁干瘦,看去要比实际年龄大上十年八载以上。
在场的人,知道“天下第七”深不可测的武功和战无不杀的威名的,都觉得很有些意外。
更意外的是:
竟却有人接着蔡京的话,说了一句:
“你错了,王小石敢来,他已经来了。”
这一句话,着实把人给吓了一跳。
把全场的人都唬了一大跳。
石在,火种是永不灭绝的!
说话,就得要发出声音,所以,一开口就会暴露他自己身在何处。
说话的人就在厅里。
而且就在黎井塘身后!
对“托派”首领黎井塘而言,岂止是大吃一惊,简直是大吃七八惊了!
——怎么自己带进来的部属,竟会有人说出这种话来!
但他也在同一瞬息间明白了过来:
这人不是他带来的。
他带来的只是两名手下。
这一人是在别野别墅门前带他入内的。
是以,这应是相爷府的人,至少,他一直都以为那是相府里的人!
——可是,既是蔡京的手下,又怎会说出这种话来!
其他的人却都不是那么想。
他们都大为惊异,连同真正引领他们进入别墅的总管孙收皮也诧然暗忖:
区区一个“托派”领头带来的手下,居然敢说出这种话!
那人语音甫落,一爷已飞身到了那人身前,几乎跟说话的人已近仅容拳!
一爷手按长刀。
他使的是长刀,却抢在敌人跟前。
他的身法很凌厉,跟他的刀形一样,却与他温柔款款的刀意十分不一样。
他的语音更是犀利:
“你是谁?你是王小石的什么人?!”
“我姓梁,叫阿牛,”那名下巴尖削双睛突露的瘦汉回答得一点也不畏惧。
“人人都知道我是王小石的兄弟。”
“你说王小石来了?他在哪里?!”
梁阿牛骄傲地笑了起来,笑声又尖又酸,甚为刺耳难听。
他只用眼角一瞪,说:
“可不是吗?石在,火种是永不灭绝的!何况王小石一直都在的!”
“王小石一直都是在的”——在哪里?京城?刑场?这里?
还是一直就在每一个仍坚信“侠义”二字的人的心坎深处?
你呢?
你相不相信这世界仍有“王小石”这个人?或者,“王小石”一直都在你心里;甚至,你自己就是“王小石”!
梁阿牛把他那一双牛眼一睩,大家立时转首,可是已是迟了。
蔡旋尖叫了一声。
一个秀细纤丽的人影,已自蔡旋身后,一手抓住了她背门五处要穴,一手拿着一把剑,横在她的脖子上。
“天下第七”一发现不对劲,就抢身而出,但仍迟了一步,他的目标在于王小石,而今却突现了个女的,待他出手时蔡旋已然受制。
——那是太相爷的掌上明珠。
“天下第七”当然不敢妄动。
众皆大惊。
倒是蔡京一惊之后,反而放了心。
他怕的只是王小石。
他只怕王小石真的来了。
现在来的当然不是王小石。
——虽然来人抓住了他的女儿,但无论怎么说,抓住了他的子女,总远比抓住了他来得好上百倍!何况,他可不止有一个女儿:究竟他有多少子女,他自己也不大搞得清楚,就像他自己的家财一样;他只是在拥有越多时越想要得更多。
对蔡京这种人而言,确如是。
真的如此。
所以他冷哂道:“想不到王小石居然是个女人!”
王小石当然不是女人。
这女子是在刚才盈盈而舞中的舞娘之一,而且还是跳得最出色的一位——蔡京早就注意她了,本来还准备在今天法场诱杀王小石瓦解“风雨楼”事后,正好可以舒畅一下,叫她留下来陪自己开心作乐一番。
——幸好没有。
那女子细眉细眼地笑了起来,“我当然不是王小石……”
却听有人道:“但我却是!”
说得斩钉截铁,决无回寰余地!
难道,王小石真的来到了别野别墅:当今丞相蔡京的别府?!
来了。不仅是来了,而且,还正在“顶派”屈完身后,以一弓三箭,张满了弩,已瞄准了一个人:
当然是当今宰相:
蔡京!
这一回,不但人人都失了先手,连续三名敌人乍现,致使在场的人一时措手不及,就连老奸巨猾的蔡京,也变了脸色。
这一次,他是正式面对了王小石(这一向予人似个平易近人“大孩子”的奇侠)之杀伤力和威胁性。
三支箭,箭镞发散着妖异的金光,对准着他的额、喉、胸三处。
蔡京只觉脸一阵寒凛凛的、咽喉发痒、胸口发热。
而且鼻尖已开始冒汗。
嘴里已开始觉得干涩。
而在此时:一爷正要长身牵制梁阿牛,“天下第七”正欲抢救落在何小河手中的蔡旋,反而一时让王小石占了先势,一弓三矢,盯准了蔡京。
但却仍有例外。
至少还有一人是例外:
“神油爷爷”——
叶云灭。
“天下第七”要救蔡旋,一爷要制住梁阿牛,独是叶神油,已潜身至王小石背后,大约相距只一臂的距离,吸气,一拳就要荡出——
王小石马上说:“你再动,我的箭就发出去!”
蔡京马上喊道:“别动!”
叶神油的动作马上凝住了。
这使得他脸颊、颧、颏和左右太阳穴上合共八条又粗又长的青筋,一齐现了一现、突了一突、露了一露。
蔡京望定这个在十一尺距离外拉满了弩的人,“果真是王小石?”
王小石已易了容,但那一双多情的眼和举手投足间的王者之气、侠者之风,是谁也模仿不了的。
王小石说:“我是。”
蔡京转而问屈完:“王小石又怎会成了你的手下?”
屈完汗涔涔下。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子:他还以为这人是别野别墅的人,派出来为他引路的。
同样的,黎井塘也不明白,连蔡旋也眨着一双眯眯眼,她似不能理解她一手培训的舞娘里是如何潜入了细作的?!
就是因为不明白,所以才给这些人混了进来。
就是因为不能理解,是以才给梁阿牛一出场,就分了一爷的心;故而才让何小河分了“天下第七”的神——
但这都没有让“神油爷爷”失手。
他已贴近王小石。
一拳之距。
蓄势待发——
只等号令。
蔡京这回凝视着金光闪闪的箭镞,额上的汗仿佛也烁着金光。
“太阳神箭?”
王小石沉静地说:“我自诸葛先生那儿抢回来的,他还为我所伤。”
蔡京到这时候居然还笑得出来,“伤与不伤,还真难说得紧呢!上次我要你杀他,他不死,我却报称负伤,借此奏到圣上那儿去;这次你来杀我,却是轮到他说挂了彩,且早就在皇上面前演了出好戏,把住了理,你们一对宝儿果然精彩。”
王小石说:“这叫礼尚往来,彼此彼此!不过,这太阳神箭,却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
蔡京仍端视着那一弩三箭,肃然道:“我看得出来,难怪当年元十三限说过:假使他练成了‘伤心小箭’,又得到射日神弓和追日神箭,他早已天下无敌了。——我知道你已得到《山字经》,却不知‘无梦女’是否也传给你‘忍辱神功’?也不知你的‘伤心箭法’已练成未?”
王小石抿嘴笑道:“你说呢?”
蔡京用舌尖舔了舔干唇,“你的箭法成未,我可不晓得……不过,你的石头,我却已尝过。”
王小石笑道:“咱们确是老相好了。”
“对,”蔡京说,“咱们是老相好了……你这种做法,不是太冒险了吗?你要是一发射我不着,叶神爷的‘失手拳’就在你背后立即爆炸——再说,就算你杀了我,你以为你能走得出别野别墅吗?”
王小石的回答很简单:“不能。”
“既然不能,”蔡京试图劝说,“何不放下你的弓和箭?”
王小石立即摇头。
他马上可以感觉到他背后的杀气陡增:假如他的背部是由许多小生命组成肌骨的话,那儿已死伤枕藉。
但他还是把话说下去:
“我来这儿是要你答应一件事的。”
蔡京干笑道:“你用这种方式来跟我谈判……岂不是……不很光彩吧?”
“对你这种人谈生死进退,”王小石的手稳如磐,眼也不眨地盯住这个全国只一人之下(也不见得)而在万人之上(岂止)的大人物,语音也坚决无比,“少不免,得要用点非常手段……”
他背后陡地响起一个嘶哑躁烈的语音:“这是卑鄙手段!”
“不。”王小石立刻更正,“这只是霹雳手段。非常人干非常事对付非常之敌自然要用非常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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稿于一九九三年五月一日:敦煌推出三版《温柔的刀》;向三姑介绍水晶功能;圣地牙哥、温莎堡、阿二、yoyo等地为kerokerokeroppi饯行。二日:“四大名捕”流连尖东连看半夜、子夜场;首带lohshinwai上blub榕苑卡拉ok冻蟹大饯别;lfw;开始正式供奉拿克大师神像;派中六子送倩机:殊料就此决绝,缘尽分手,情浓转薄,后会无期。
校于同年五月三日:中国友谊新出版《少年追命》《唐方一战》《侠少》;“新生活秩序”始。四日:“笔筒”逝世;敦煌、商报来款,《箭》报捷。五日:留小姐传真访我稿;授女友“皈依咒”;已订购心爱的紫水晶母体。六日:开笔写《棍》;《绿发》完稿;“四大天王”夜众;公布“友谊”版新书:琁儿公布“快报”霍静雯写我之访稿;敦煌付《红电》《蓝牙》版税;chl大减节制,好现象。八日:“佬”噩讯;逐客;绿幽灵重新布阵;重习“般若心法”。九日:母亲节,电嘱姊海拜母;台禁又一恶耗;“快报”彩色全版“家居廊”刊我黄金屋访稿。十日:方生日,通长电,方误以为我未出全力协之,难过;香港艺术家名录刊我图文中英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