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猫仔儿莫名其妙地抬头,看着谭氏望向自己的疼爱的眼神,抓了抓自己的小脑袋,再次为自己人见人爱的魅力得意了一下。
这是要颠倒众生的节奏呀!
“多吃点儿,别饿着。”谭氏看着对自己讨好地拱了拱的阿眸温声道,“等一会儿啊,咱们去你住的地方去,那儿都没……”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侍立在周围的丫头们的身上,目光一顿,只轻轻地柔声道,“我每天都去收拾,又干净又清爽,你去了一定喜欢。”
女儿刚刚叫人魇镇的时候,她就跟疯了一样,天天在闺女的房里待着,将那房里一寸一寸都摸遍了,想着闺女在这房子里的快活模样,总是泪流满面。
老天保佑,她的孩子又回来了,哪怕不是她认得的模样,又能怎么样呢?
只要是她的孩子,不管变成什么样儿,她都欢喜。
“喵噶!”胖猫仔儿憧憬了一下自己的小房间,拱拱谭氏的手。
正拱着呢,就听见外头传来了女子的嚎啕声,听见这样尖锐的声音,阿眸的耳朵尖儿就一抖!
“谁这么没有规矩?!”
谭氏正跟闺女要脸贴着脸高兴一下,就听着这么晦气的哭声,顿时脸上就落下来了。
“滚出去!”元湛今日心情不错,然而听见了这个,也转头对着冲进来的一个中年妇人厉声道。
那妇人一呆,又叫她身后拦住自己的丫头们拉着,顿时就收了泪可怜巴巴地看住了上头的谭氏,顿了顿,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哭道,“嫂子怎么这样待我?!是了!”她哭道,“我寡妇失业的住在哥哥家,连个靠山都没有,本该忍气吞声识相些才是,怎么还敢这样闹腾呢?”
“你既然都明白,还来闹什么?!”这话,自然不是闭着眼睛不说话的谭氏说的,做恶人的永远都是嘴巴很坏的广宁王。
那女子再次一呆,用力地看了广宁王元湛一眼,缩了缩脖子,竟不知是不是应该继续哭下去。
她是嘉靖侯的幼妹,当年嫁到了外地的豪族去,好日子倒也过了几天,只是天佑不测夫君死了,因此千里迢迢回京投奔了自家的兄长。
因才入京不过一年,那时元湛只在嘉靖侯府的前院走动,因此她见的不多,只知这位王爷性情乖僻冷厉,不是好相处的人,如今见元湛容貌俊美绝伦,仿若谪仙,然而一开口就是冷厉之气,一时就怯了,不得不收了眼泪爬到了谭氏的面前哭着说道,“嫂子,我是真的没法儿过了!”
阿眸见她陌生,那日御宴也并未出现,况一身的暗花旧衣裳,瞧着十分苍老,头上还只插一个银簪子,不由微微皱眉。
嘉靖侯与谭氏看着就不是小气的人,这平日里衣裳首饰定然是不缺的,然而这妇人却做出了穷酸的模样,岂不是给人上眼药,说谭氏苛待了小姑子?
想到这里,阿眸就为谭氏感到恼火,一张嘴呸地一声,将一块桃皮吐在了这妇人的脸上!
“你!”这妇人都称一声庞林氏,迎面就叫胖猫仔儿吐在了脸上,正要恼怒,然而突然觉得身后传来冷冰冰的杀气,顿时一抖,便顾不得体面地滚在谭氏的面前哭道,“丫头婆子的,往死里作践我们母女,这就是嫂子管的家?!”她也不管谭氏呵斥,厚着脸皮地叫道,“我不过是要一碗燕窝,值当什么呢?偏就说没有!咱们府里家大业大的,说没有燕窝谁信呢?不过是不想给我和大姐儿吃罢了!”
为了一口吃的,这也是拼了,很有胖猫仔儿撒泼打滚儿的风范,阿眸顿时咧开猫嘴笑了。
瞧着也挺热闹的。
这妇人正在哭闹,外头就又有一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匆匆进来,见了庞林氏在谭氏的面前打滚儿,一张脸顿时红了,上前急忙扶住了庞林氏小声儿说道,“母亲回去!燕窝已经端在房里了,是您最喜欢的银耳燕窝。”她叫庞林氏甩开,眼睛都红了,只连连给谭氏施礼低声说道,“原是丫头们没有好好儿传话儿,母亲听错了闹到大舅母的面前,我给舅母赔罪!”
“罢了,今日有客,带你母亲回去吧。”谭氏对这少女更温和些,见她臊得脸都红了,不由轻叹了一声。
有庞林氏不给做脸,这女孩儿也辛苦。
“就是有客,我才叫人瞧瞧嫂子是怎么待我的!”庞林氏还不依不饶地叫道。
“母亲!”那少女顿足,眼泪都出来了,只觉得不论是谭氏,就连她怀里那只胖嘟嘟的猫仔儿看着自己的眼神都不对劲儿,一时心灰,只含泪叫道,“您跟我走不走?!”
“走,走吧。”见闺女真恼了,庞林氏又胆怯了起来,见这少女通红着脸给谭氏福了福,自己飞快地掩面走了,急忙跟上去,匆匆地行了一路,方才拉住了这少女连声道,“乔姐儿走得这么快做什么?等等为娘的。”
见这乔姐回头看着自己,脚下却慢慢地停住了,她便赔笑道,“母亲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从前你外祖母亲口说的,将你许配给你二表哥,偏你大了,你大舅舅大舅母却没了动静,我若不闹一闹,你更叫人忘到天边儿去了!”
“什么许配!”乔姐听了这个顿时恼了,回头看着只与自己赔笑的母亲,死死地看住她说道,“母亲,咱们客居在此,却也得自己尊重!说什么许配的,叫大舅舅听了,怎么想咱们?!”
“你与你表哥有亲,表哥表妹的……”
“母亲日后不许再说这个!”听了庞林氏这话,乔姐眼睛都红了,尖声道,“母亲是要逼死我么?!”
“怎么了?”
“天底下,没有上杆子的女孩儿!”乔姐见庞林氏不甘不愿的模样,便闭了闭眼,扶住母亲劝道,“大舅母对咱们还不好?一年四季的多少的衣裳首饰打出来,比从前咱们在金陵强出不知多少去?况母亲就是寒酸成这样,难道舅母嫌弃了你不成?平日里好吃的好喝的,有别人的就定有我们母女的,还叫哥哥往家学去,买书买笔墨纸砚,样样儿都不必哥哥花钱,您还不知足?!”
“她得了整个侯府,最风光的就是她了,这点儿算什么呢?”庞林氏便有些怨气地说道,“霸着你舅舅表哥的,统不漏给别人一点儿的!”
乔姐听了这话就知道这是太夫人的画风,此时真是不愿意说谁的坏话,便淡淡地说道,“舅母风光,靠的都是舅舅表哥,母亲若是看着不开心,咱们就搬出去,等以后哥哥给咱们做脸。”
“搬出去?!”庞林氏顿时跟叫人踩了尾巴似的,一蹦三尺高!
“搬出去,咱们自己吃自己的,也不必担心叫人苛待了。”乔姐故意这样说,见庞林氏不愿意的模样,便忍不住摇头说道,“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母亲莫非忘记当年咱们是为何上京?父亲死了,族里压迫咱们,钱财都叫人搬走,饭都不给咱们一碗,就这样儿才不得不求到舅舅面前。这好日子过了才多久?母亲难道忘记从前?”见庞林氏耷拉着头不说话了,她顿了顿,便继续说道,“我若是母亲,就消停些。”
“可是……”
“舅母算是宽和了,不然你瞧瞧二舅母?嘴上说得好听,一铜钱都没给过你不是?”
这个倒是真的,谭氏虽清高了些,然而平日里手头大方,也不大爱与庞林氏计较,此时想了想,庞林氏没电了。
“至于二表哥,”这说的就是谭氏的次子了,乔姐顿了顿,便敛目道,“我无心,母亲不必为我张目。”
“你二表哥前程好性情好的,怎么你就看不上呀?”乔姐长得出众,是个美人胚子,又性情沉稳懂事,庞林氏看重闺女更甚与只知道读书的儿子的,此时见乔姐摇头,便急了,拉着她的手连声道,“你也别犯糊涂!你瞧着你舅母……”
她见乔姐看过来,便红了脸慢慢地说道,“虽我闹她,只是也知她是个厚道人,难得的好婆婆。你二表哥如今还有军功,又有你大表哥与表妹帮衬,一个公主做嫂子,一个王妃做妹妹的,还没有个好前程?”
“母亲!”
“你嫁给他,日后也是个诰命夫人,怎么就看不上呢?”庞林氏发愁地问道。
“母亲忘记,当年,父亲在金陵,给咱们定了亲的。”乔姐淡淡地说道。
“那就是个穷书生,才考了个秀才!”庞林氏急忙说道,“这你也愿意?!”
“人无信不立!”乔姐淡淡地说道,“况,当年他家中也与咱们家一样,官宦世家。不过是坏了事儿牵连了他罢了,这亲事,却并未断绝。”
庞林氏当年嫁得极好,乔姐的父亲一度官至三品,不过是因突然病逝,孤儿寡母回到老家,叫老家那些豺狼制住,吃了大亏,家业也中落了。
定亲的那家也是如此,因前朝诸皇子夺嫡卷入其中,叫人摘了官,家都抄了,落得个破落的地步。
然而哪怕是这样,乔姐也并未想过退亲别嫁。
“若为了荣华富贵,就背信弃义,哪怕风光,女儿却要看不起自己了。”乔姐看着这侯府的富贵,却敛目淡淡地说道。
庞林氏唉声叹气之中,两个人却不见假山之后,一身官袍的嘉靖侯微微颔首,露出了几分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