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汐,我已经把凤栖梧遣送回凤吟谷了,我不要娶那个女人,她差点害死你……
叶寒凉,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她颤栗着,奋力地想将他推开,可他沉得像一摊烂泥。记忆的光在她脑海中划开一团混沌,她记起那支银簪子,太久远了,阿娘的面目原本已经模糊,她只记得青龙寺佛塔中青烟袅袅中被供奉的阿娘的神位牌。其他,一切都面目全非起来。
他便是那年在她江南钱塘镇的家门前乞讨的小乞丐,阿娘给了他一支银簪子当作归家的路费。这么多年过去了,兜兜转转,谁又能料到二人会有再度相逢的时刻。
叶寒凉醉得不行,眉眼间皆是浓浓的酒意。他把那女孩搂抱在怀,取暖一般,珍宝似的呵护在怀。
让沈青月起来好不好?
她慢慢地拆开他的手,从他暖而阔的怀中泥鳅似地滑了出来。半跪在榻边,看着那张趴在褥子上绯红得一塌糊涂的脸,心里凌乱不堪。
叹息一声,转身正欲离去。那人却翻了个身,一把攥紧她的手腕。脸色绯红如春日初初绽放的海棠花。
颜汐,我寻不到你……你去哪了啊?
他竟呜呜地哭起来,孩子似地委屈之极。
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片一片地碎裂开来。她一动不动地躬着身子,被他拉扯着。
是,她弄丢了家,也弄丢了自己。
我在呢!我一直都在!
她看着被他的眼泪模糊了的手背,心碎得蹋糊涂。
阿娘!阿娘啊!
他哀哀切切地哭起来。
你莫打我了,阿寒真的冷啊!孩儿一直有好好练功的,阿娘,阿娘……
他攥着她,哭了许久。
她一直安慰着他,眼前躬着身子躺在榻上脆弱得犹如孩子的叶寒凉,哪有半点众人口中杀人如麻的大魔头的样子。她隐约从别人口中听一星半点,玉如烟,秀娘,还有那怜孤堂的堂主欧阳安,皆被人虐杀,挂在城门口示众。除了他还会有谁杀人后会在尸体上留下一朵璀璨的桔梗花?她知他是在为自己报仇雪恨,以他的脾性定不会轻易饶过这庄子的主人。她也绝对不要放过那个疯子!想起地宫里的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心头依然涌起一丝丝彻骨的寒意。
她思绪飘渺,他却喃喃道:
渴……水……
阿七挣脱他的桎梏,起身倒了杯热茶。他虾米似地蜷缩在榻上,微蹙着眉,好似脆弱如琉璃。阿七叹口气,俯身正欲将他扶起,那人却有意无意地倒在她怀里,嗷得一声,吐了她一身。阿七无措地架着他,看着他胸前凌乱不堪的秽物,头大无比。她气得端起那杯热茶,想泼他一身。简直……太过分了!
她闻着自己一身臭气熏天,实在难以忍受,只得转到屏风后,解开衣带脱下外衣,这人莫不是她命中克星?等她把自己收拾干净,再看他时,那人依然酣睡不已。她转身离去,却被他一把拽住。
头疼死了……
他紧蹙着眉,不像因酒醉引起的头疼,大颗的汗珠自额上冒出。他抱着头,一声声呻吟起来。
叶寒凉,你怎么啦?
她慌慌张张地擦着他额前的汗。
玲珑快步闯了进来。闻着房中难闻的味道,抬眼看了衣衫不整的她,脸色阴沉得极难看。
他……他方才吐在我身上了。他这是怎么啦?
阿七羞红了脸,自己这般模样,确有瓜田李下之嫌。看着他痛不欲生的样子,心中却百般不忍。
玲珑二话不说,扒下他身上那件已经污脏了的衣袍,抱着赤裸着上身的男子,从怀里摸出一只药瓶,倒了两粒药丸在掌心,扶着他,指了指案几上的茶杯。阿七忙将茶水递给她。玲珑将黑色的小药丸喂在他口中,以茶水送服。
旧疾罢了。
他服下药,慢慢安静下来,她却依然抱着他。
那你……好好照顾他,我先回去了。
说罢逃也似地掀帘而出。
婉儿见她出来,忙迎上去,咿咿呀呀地比划着。
阿七猜测她所指的是仍跪在院落里的沈青月,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阿七迈下台阶,走到沈青月跟前。
沈楼主。
她眼中有了些许的歉意。
叶寒凉……他醉了,婉儿让我来为你求情。我想,此事既然与你无关,他也不至于无端迁怒于你。你且起来吧!
沈青月定定地跪着,看着那女孩儿歉然的脸,不敢言语。
此事虽与你无关,我却绝不愿意放任凶徒!不管那人是你亲兄弟,还是亲爹娘!
她的脸突然冷了下来,思及地宫里遭受的种种,她心中一阵恶寒。浑身打着冷颤,黯然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婉儿跟在她身后,沈青月静默地跪着,并不看她一眼。
怎么啦?
阿七见她神情有些怪异,心下戚戚。
又是一个单相思的主。沈青月冷面冷心和他哥全然是两种情性的人,婉儿,怕是一腔深情空错付。
回到东边小院,阿七坐在窗前,看树上纷扬的桂花飘落满怀。
婉儿提着茶壶斟了杯热茶放在她面前,一朵鹅黄色的花,落在茶水之中,茶水微漾。
阿七拿出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字。
你可是花萼楼的婉儿?
婉儿大惊大喜,她未料到这女孩居然认出她。
她忙点头,激动地拦住她的手,又讪讪地放开。
你的嗓子?
阿七继续在纸上书写。
婉儿摇摇头,捻着衣角不说话。
是沈明月?
她依然不说话。
阿七叹口气。罢了,她不通医理,多问无用。要是花未眠还在的话,这些又是什么难事?心口一阵恶寒,握着毛笔的手颤抖不已。扔下笔,抱住茶杯,一口饮尽杯中碧绿的热茶。
婉儿起身给她添茶,望着她的脸,惊愕地得茶壶都拎不住。
那张原本靓丽得令人心生艳羡的脸上,竟然冒出数颗红红如草莓的斑点。
阿七望着地上粉碎的茶杯,脸上刺刺的疼,令她惶惑不已。她转身揽镜自照,镜中之人貌若鬼状,其丑无比。她吓得摔掉手中铜镜!
叶寒凉清醒过来时已是第二中午,玲珑端了醒酒汤放在床头案几上。房间里笼罩着淡淡清香,叶寒凉喝着汤,思及昨日种种,心中郁结。
主子。
玲珑拢着手站在一边,欲言又止。
叶寒凉放下汤碗,茶汤清亮,他却只喝了小半碗。
怎么啦?
沈青月还在外面跪着呢!
叶寒凉长叹一声。
沈明月之事,确与他无关,闹到如此地步,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抬眼看了那女孩一眼。
瑶光,若非因为我,也不至于死得如此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