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范进,乃是一老童生,娶了个屠夫之女。女子不甚贤惠,甚至抠搜,见范进进来,查他一脸耷拉无精打采,一脸丧气模样,顿时怒道:‘好你个是吃白食的腌臜,怎的一进门就摆这丧脸,是嫌弃我脸黄肥硕了吗?’。
范进大骇,连道不敢,同时心中暗道:若非要你家资我读书,岂能受你这般屈辱……”
杨廷和等辅臣来给朱厚照汇报奏折,然后就听到了《儒林外史》的话剧。
一个小太监,掐着嗓子,学着范进妻子嘴脸,叉腰破口大骂。
边侧旁白一边给演范进的读书人配音,演范进的小太监一边跑,一边道歉。
然后提及科举,演范进的太监“火了”,直截了当骂道:“天杀的败爷们!拿着读书人的身份,说什么考中了,就能给咱们好日子。我为了你,容易嘛?三天两头赶工,熬夜,咱们的几个孩子,都因为你这个丧良心的去勾搭青楼妓子,被扣下没钱还,让你卖了!可怜我啊,骨肉分离,你到现在还欠了一屁股的赌债……”
“停下停下!这段用力过猛了,还有台词要改改。不能这么说,要说赵家老爷买了咱儿子做娈童,你还欺瞒我!你不是读书人吗?为什么连一个举人,都得低声下气。然后旁白加上,这娈童啊,就是给读书人的兔爷儿。”
朱厚照举着大喇叭,打断了台上的太监们念词。
“然后后边,乐曲这边,尤其是曲调,配得低沉,丧气一点!试试!”
“诶对!就是这个曲子,记录下来,咱们这是要警醒那些读书人的剧。要告诉他们,读书也要看家庭是什么样的。三十而立,过了三十,家里都要死要活了,日子都过不下去了!继续读书,那是读书吗?那是来发财的!没有本事家伙去当了官,百姓还有活路吗?”
“就是要记录下这种丑态来!”
朱厚照继续排演。
杨廷和他们被晾在边上,脸色很难看。
朱厚照可不是不谙世事的主儿,好歹是后世来的,太清楚宣教的作用了。
读书人不是拿捏舆论吗?
那就让信读书人的下里巴人知道,读书人到底是个什么德行,读书人都这样了,还信吗?
当然了,戏继续演,就有范进妻子说:“之前,你要身份,要脸,不去录科。你看看隔壁的花家那口子,人家不久补了录科,勤勤恳恳的干了两年。
今年他朝廷开辟了边疆,苦寒,正科的官,每一个去的!
可人家去了!直接当了的主簿,那可是有品的官!你不去,偏要考什么正科,人家录科也是恩科,都是为了老百姓做主去的!
人家发达了!从边疆回来,哪怕是退休,那也是官!你呢?你又算个什么……”
“诶对!就是这样。”朱厚照继续举着喇叭,“不过表情再改改,委屈的坐在床上说,说完之后捶心挠肺。然后是范进这边说,这一次要是考不上,他就选录科。
然后旁白加上范进心里话,选了录科,当小吏,一样发财!他就是奔着发财去的!诶对!突出嘴脸!读书人肮脏龌龊的嘴脸!”
朱厚照越说越难听。
毛澄忍不住了,想要上去,却被大汉将军拦住:“诸位,无诏不得靠近。莫要让我等难做。”
“你!你们!还不快去通报陛下!”
这个时候,小太监张德甩着拂尘走来,张永去了昌平受罚,他就顶了张永侍候的缺。
“诸位辅臣,请随小的来。陛下说,让诸位辅臣,好好看《范进中举》,好好看大明绝大部分读书人的,肮脏龌龊的嘴脸。”
张德指了指后方加上的太师椅,摆明了就是要恶心他们。
“一国之君,岂能做优伶之事!莫不是陛下要效庄宗故事?”
毛澄脸色变了,冲着里头就嚷嚷。
朱厚照才懒得理他,继续我行我素。
然后张德笑道:“这只是一出戏,是给天下读书人警醒的戏。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屁股。话是这么个话,理也是这么个理。要是咱家在老家的时候遭了灾,能遇到一个清官,也不至于被卖进宫内绝了后,断了子孙,死后无言面祖啊。”
张德阴阳了一句,瞬间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若说这种戏剧,只是朱厚照心血来潮,为了表达对读书人的不满,才做出来的。
那么张德这种小太监,说出这句话,明确说明他进宫当太监,是因为官员无能,那么这群人对朱厚照的影响,可就大了。
要知道,正德年间,八虎都是太监,虽然一一被文官收拾了最棘手的几个。
但现在,朱厚照变了脸,已经控制了几万北直隶兵马,要是再用这些戏剧,害了民间老百姓对读书人的厌恶,那么读书人根基不在,还怎么搞事?
“诸位请吧。”张德躬身,但笑容下藏着刀。
“多谢张公公。”梁储拱手答了一句。
先一步进去了。
他得来打破这个尴尬,不进去不行。
不进去,朱厚照会生气,这家伙要是搞出什么幺蛾子,谁也受不住。
众人只能跟着进去。
刚落座,剧情就来到了最好的片段。
范进找老丈人,挨了巴掌,唯唯诺诺。
原因就是老丈人骂他为了还钱,把他外孙卖去了赵家,当的不是娈童,而是太监。
赵家自诩宋朝皇室后代,要用太监,还骂他绝子绝孙的腌臜,还有脸要钱。
然后赶走了范进。
范进无奈,只能去找变成太监的儿子。
儿子那边没钱,他就说要赶他出家谱作为威胁,最终弄到了三钱银子。
旁白说:“这还不够我范进一天酒钱。”
瞬间一出声,一个太监没绷住,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朱厚照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让人带下去休息。
“今日就这般,你们继续排演,尽快辑录成册。”
朱厚照下了导演的位置,走到文臣们面前。
“都坐都坐,不必行礼。”拿来了张德递来的手帕,朱厚照边擦手边说,“方才那个小太监,家中还是童生的父亲卖了他。
换来了三两银子,说是去考秀才,结果他前段时间回去探亲才知道,那三两银子,让他父亲去包了个当地名妓一夜。
他是内书房出身,进宫的时候已经启蒙。大小也算宫内小神童,若是还有根本,也是未来可期。”
朱厚照说完,看向毛澄:“五辅,你也是前礼部尚书,地方上的生员良莠不齐,甚至已经有这样堕落的读书人,却没有规正,你以前的工作,不过关啊。”
毛澄赶紧低头:“臣有错,陛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