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锦绣话音刚落,屋内的三个男人都齐刷刷地看向她,显然简简单单地几句感情分析的话语,深深撼动了古人纯真腼腆的内心。
尤其是方正,剑眉微挑,低眉顺眼地盯着秦锦绣,真不知道她古灵精怪的小脑袋里还藏着什么惊世骇俗的理论和言谈。
秦锦绣早已习以为常,根本没当回事,而是眼巴巴地看向湘珏,等待验证。
“在下佩服,方夫人果然是世上少有的玲珑妙人。”湘珏再次拱起双手。
“琉月的确如此想,更如此做,虽然我出言反驳,她却依然大吵大闹,最初,我根本无法,只能依着她的性子,放弃为她赎身的想法,却没想到,她之后的情绪更加激动,甚至对我避而不见。”
湘珏回忆着当时的情景,仿若依然历历在目,“我实在没有办法,不知如何做,索性数月没有来见她。但数年的情谊,我不能弃她于不顾,所以待她平静之后,我再次登门海棠苑,又提出为她赎身之事。虽然她总是避而不答,但终于在的我劝说之下,点头答应,只可惜……”
湘珏稍稍低头,停顿下来,整个人都笼罩在悲伤之中。
秦锦绣暗自揣测,按照明月当日所言,算算时间,琉月受辱之后与湘珏交恶,而随后湘珏再次出现在海棠苑时,应该是中元节,那就是琉月被害的日子,既然琉月已经放平心态,同意随湘珏离去,那两人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令湘珏痛下杀手?
和柳师傅又有什么关联?
听着湘珏的一番话语,难道……
秦锦绣抬起头,刚好迎上方正投来的眼神,显然彼此都想到了一处。
在得到方正的认可后,秦锦绣径直问道:“中元节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湘珏沉吟片刻,“中元节那日,我和琉月商议,一月后便为其赎身,待她恢复自由身之后,暂时随我去塞外住些时日,换个身份重新生活,忘记所有的过去。不成想,她却……”
湘珏懊悔万分,伤心地低垂着头,斗笠上的白纱触到胸前,“是我害了她,自从那日,我坦言对她无意男女之情后,她性情大变,对我总是若近若离,反复无常,她遇害那晚,若是我对她更关切一些,或许她便不会被奸人所害,说到底,还是我害了她的卿卿之命。”
“什么?说一千,道一万,你说自己是凶手,原来是这个意思。”令狐秋瞪大双眼,撇撇嘴,“你可真会故弄玄虚。”
湘珏无言,整个人都沉浸在悲痛伤感中。
秦锦绣与方正苦笑,早已预知到这样的结果。
秦锦绣缓缓起身,为众人添了杯热茶后,不动声色地问道:“湘公子要节哀顺变,这样琉月在黄泉之下才会释然,你能在她死后,前后奔走,也不枉她付出的真心真意。”
“事到如今,我还能为她做什么?曾经的红颜知己,亲如家妹,已经人鬼殊途。”湘珏轻言柔语,“我只是恨自己,恨自己对琉月太无情,琉月那样的女子,值得所有男人的怜爱。”
“湘公子此言差矣。”秦锦绣摇头反驳。
“你对琉月哪里是太无情,分明是太多情,正是你的多情,让高傲的琉月沉迷风月,琉月痴情与你,而你却放弃了她。其实,每个人在很多时候都看不清真实的自己,对太多的情感根本把握不住,握在手中时,毫不珍惜,而失去之后,痛心疾首,才有你今日的痛心懊悔,殊不知这世上的放弃和换取向来都是平等的,值与不值,唯有自己明白,我想凭着琉月的性情,她一定认为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
秦锦绣真挚而语,“所以,你不要太过自责。”
“方夫人不但博学多才,而且见地独特,方大人才是真正的有福之人。”湘珏缓语,“真是令人羡慕。”
方正似笑似窘,明灿地应道:“湘公子终有一日也会找到真正喜欢的女子。”
秦锦绣鄙视了一下惺惺相惜的两人,努着嘴话锋一转,“湘公子可知凶手到底是谁?谁会对一个花坊的弱女子下此毒手?”
湘珏顿时浑身散发着戾气,愤恨不平道:“那凶手就是月浓花坊的背后金主,也是数月前欺凌琉月的恶人。”
众人皆吃惊不已。
方正脸色微变地问道:“此话怎讲?”
“因为琉月洞悉了那恶人的秘密,所以他才会杀人灭口。”湘珏咬紧牙根儿。
“那又是什么秘密?”秦锦绣直言相问。
湘珏不停地摇头,“我也不知秘密到底是什么,当初是琉月受辱后,伏在我怀里伤心哭泣,不经意间说漏了嘴,我才隐约知道些零星之事,那恶人乃是朝中的大臣,位高权重,但他竟然私通外族,此番路过月浓花坊便是与外族的奸细联络见面,但琉月并没有告诉我此人是谁,我知道,琉月是为我的安全着想。”
湘珏婉言,“我无恙,倒是苦了柳师傅,那柳师傅一向仰慕琉月,琉月寄情于我,与其渐行疏远,但在我与琉月僵持之时,柳师傅趁虚而入,琉月因心中苦闷,便将秘密告知了柳师傅,柳师傅知晓此事事关重大,曾闭门数月,足不出户,此番若不是琉月遇害,丧心病狂的花姨娘弄出一场什么送花宴的话,柳师傅是不会遇害的。”
“如你所说,琉月和柳师傅都是被人灭口所杀的,只是那凶手怎知内在的详情?”方正不放过任何的疑点,“凶手是如何知晓秘密外露的?”
“方大人向来方方正正,从未踏进任何一家花坊半步,自然不知晓花坊中的龌龊事。”湘珏端起茶盏,失神地饮下。
“月浓花坊看似平稳,但耳目众多,有花姨娘的,也有背后金主的,这自古烟花之地,多细作,多是非,只要抓住任何人的把柄,再私下做些威逼利诱、见不得人的勾当,自然比正当手段来银子快些。只是可惜了无辜的人。”
“湘公子不愧出生商贾之家,看待问题如此透彻。”秦锦绣开口赞誉,“听口音,湘公子也是万县附近之人,不知湘公子家住何处?”
“恕我无可奉告。”湘珏起身站立,“家风严谨,实在是难以启齿,今日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不该说的,我也说完了,能不能为琉月鸣冤,那就要看方大人的决心了,我希望方大人早日擒拿凶手,为琉月报仇。”
“那是当然。”方正应声而答,“无论凶手是谁,我都会将他绳之于法。”
“朝廷重臣?”令狐秋低头小声嘀咕后,大声地问道:“琉月有没有提及那人的音容笑貌?”
湘珏思忖半分,静心回道:“琉月只是说,连花姨娘都不知晓此人的身份,此人在月浓花坊从未露面,不过听闻此人好似酒量了得,喜爱下棋。”
“酒量了得?喜爱下棋?”令狐秋随即摇头,自言自语,“朝中的老狐狸个个酒量了得,精通棋艺,你这条线索等于没说。”
“我也无能无力了。”湘珏抚了抚斗笠。
“琉月已经入土为安,我也该走了,落花镇是我此生伤心之地,今后几年,我是不会再来了。过些时日,我也快成亲了,之后,便要走上家父的老路,为了整个家族奔波四方,此生的轨迹早已铺好,只待我去走一遭。”
“等等。”秦锦绣急急地挡在湘珏面前,直直盯着白纱后那双神秘的眼睛,“你可听过棋局山庄?”
湘珏突然顿住了,轻轻扫过宽大的衣袖,但很快稳住了心神,轻声而语,“当然知晓,天下喜爱下棋之人都知晓棋局山庄的水流云在。”
“那你可认识棋局山庄的宁小姐?”秦锦绣试探地问道。
“不认识。”湘珏不停地摇头,“不知宁小姐与本案有关吗?”
“既然湘公子不认识,那就罢了。”秦锦绣故意看了令狐秋一眼,又转向湘珏,“望湘公子早日走出困境,我等会早日破案,还琉月安宁。”
“别过。”湘珏踏步离去。
而令狐秋心知肚明,一个飞越,尾随着湘珏离去。
两人走后,秦锦绣急忙俯身在地上画圈圈。
方正低头看去,只见门口外有两个清晰的脚印。
原来聪慧的秦锦绣事先在门口洒了一薄层香灰,只为得到湘珏的脚印。
“拿拓纸来。”秦锦绣从怀中取出小毛刷。
“好。”方正走向书房,取来浸了猪油的拓纸。
秦锦绣将其轻轻地覆在香灰上,又细细地吹了吹,一个完整的脚印便留在了纸上。
秦锦绣笑嘻嘻地点点头:“还算比较成功。”
“没想到,你还留了一手。”方正不得不承认,细心胆大的秦锦绣天生是个做仵作的好材料。
“是留了两手。”秦锦绣咧着小嘴,用绢帕小心翼翼地端起湘珏用过的茶盏,“还有这个……”
“这是……”方正面露不解。
“这个是取指纹的。”秦锦绣的脸颊上露出一对小梨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