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内，沈常念还背对着他躺着，手上还有收回的动作。
像是前一刻，还在隐藏什么。
封霆眼神暗了暗，没说话，而是先咳嗽一声，提醒对方自己回来了，这才朝着对方靠近。
沈常念慢慢转过脸来，封霆低头看他：“没事吧。”
“嗯，想喝水。”
封霆端了茶水来，喂他喝了几口，沈常念喝的猛了，几滴干净的水从下巴位置滑下。
他豪迈的抹了，打断了封霆目光的驻足。
“那个人是谁？”封霆撩起沈常念的头发，问道。
沈常念随口应付：“是一个监军，从京城来，路上非说要请顾公子吃饭，当时，我们在一起。”
关于周监军的犯贱，一个字没提。
有些事，他自己可以。
封霆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起身：“既然没事了，那我去上工了，那人不像好人，最近别出门了，我会出门买菜买肉。”
“封哥——”
“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做。”封霆说完，第一次黑着脸对着沈常念，似乎在忍耐什么。
沈常念怔愣住了。
世间人，对贞洁一词看得极为严重。
清白，贞洁，都是禁锢女子的词。
可，对于契兄弟这种弱势方，也同样具有约束力。
所以，封霆还是把他当女子方对待，甚至开始约束他，觉得他脏了吗？
沈常念忽然坐起来，一遍又一遍的擦拭自己的嘴、喉咙、肚子，甚至手指捅进喉咙眼。
刺激造成了干呕、胃痛，一阵胃部抽搐后，秽物尽出。
沈常念趴在桌边，对着破盆吐了很久，直到没东西可吐出，他才狼狈的靠在一边，发了很久的呆。
他不脏。
他只是，有罪。
前世，他嫁过来时，身体近乎油尽灯枯，封家上下也没一个过得好，封霆对他疼惜怜惜，为了他，为了家里生计，选择进山捕了虎皮，却因为是挨饿着去的，而体力不支被咬到，随后受伤昏迷，
肖总旗想要不好意思说，就花钱买，利用和自己的那点所谓恩情，派沈春儿来索要，沈常念不给，他们就用牌位威胁，沈常念因为不答应，父母牌位直接被摔碎，他声嘶力竭，沈春儿却以为他吓唬人，转而用了十两银子给封家养母，让封家养母全家轮番来偷，
他得保护那虎皮，因为柱子他们说有人愿意出百两，正在筹钱，所以保护虎皮的时候，自己被撞昏，虎皮最后被夺走，成了肖总旗孝敬上峰的礼物，仅仅为了讨好上司一笑，封家落得个封母自杀，封有山残疾，封甜水自卖补贴家用，
几个月后，缓过来的封霆好不容易又冒险上山挖到了草药，又出境外捕捉黄羊，凑钱把妹妹赎回，自己却在那个时候，杀了周监军，
封家刚稳定的生活，立刻染上血色，可封霆为了六神无主的沈常念五事，咬牙对家人说这件事是自己干的，随后带着几人离开了北境，去了外族求生，
因为自己的冲动，连带封家全都遭殃，不得不半夜背井离乡，利用各种手段，来到了境外，在野蛮部落的世界里求生存。
他们排外，且信奉强者为尊，有各种各样残忍的规则，他们也是经过了很久，才最终在境外落脚，那段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更不幸的是，他没有万物生，封霆也在北境的时候就因为逃脱追捕，而废了一手一脚，可他坚韧，又在牛羊肉的滋润下逐渐恢复强壮，哪怕一条腿怎么都没办法恢复正常，却依然能成为外族人认可的战士，
外族一女子喜欢封霆这样有担当的人，主动来帮忙，沈常念在那时候，太害怕，又深刻喜欢、依恋封霆，甚至于执念了，不肯接受别人说只是搭伙生孩子的请求，就以死相逼，封霆本就因为一场围猎疲累，各种刺激下下吐血了，
再后来……省略某些并没变好的日子，沈常念死在二十岁，封霆也没活过三十，没留下孩子，弟弟没了照拂，不想拖累家人，离开家里后了无音讯，封甜水也因为家里过于悲伤只关注离开的封有山，她被人，拖到营帐……
所以，他有罪，都是因为他是沈家人，是所谓受了肖总旗恩惠的人，害他们那些畜生能有名目来到家中，设计夺走虎皮，如果自己进封家门之前就了断自我，一切就不会发生。
他真的有罪。
“呕~”刺激得太狠，胃部再次翻江倒海，这一次，竟然是吐出血来。
咳咳。
哪怕牌位的事情被自己避免，又心机深沉的处理了沈家和封家养母，还和肖家彻底闹了不来往的局面，可，上辈子就是病秧子身体，这辈子怎么可能就康健了，所以，他吃补药，损耗寿元，但是能保证眼下这几年身体会好好的。
简单来说，就是透支未来。
这辈子是赚来的，还多了万物生这么个东西，他只求，封霆能得个好，得个甜。
至于他，复活得蹊跷，想必死亡也随时会来，反正，就当自己赎罪吧，活着有什么意思。
“我不会让你们重入深渊。”沈常念双眼茫然的盯着天花板：“我也尽量不入。”
黄昏，封家人陆陆续续回来时，沈常念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看上去和平常无异。
只是家里的药罐子又被拿出来用了。
全家人都围过来询问沈常念是不是病了。
沈常念神色如常，一边端菜上桌，一边回答大家的问题。“就是最近天冷了，我上午喝多了感觉不太舒服，抓点解毒的药喝喝，没事的。”
众人得知他看过大夫了，才安心下来。
吃完饭后，封霆照常，去倒洗脚水，却在路过灶间的时候，发现了药渣都被丢到灶台里烧了。
他脚步顿住，扒拉了一下。
可，火已经将药渣都烧成焦炭状，就算掏出来，也看不出原本是什么样子。
他站起身，在四处搜寻了一下，并未瞧见藏了什么不同的物件。
封霆端着水进了屋，看着沈常念看起来忽然红润得有点过头的脸色，心中沉沉。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