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日清晨,天微微亮,北陵城中却门户皆开,人来人往,以巫族为邻,北陵百姓可没有睡懒觉的习惯。
他也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他的生活习惯,甚至一言一行都在全天下人的关注之中,这令他的生活规律完美的没有一点瑕疵可寻。
一座带着院落的客栈,他推开了门,迎着朝阳摆了摆依旧有些胀痛的头。
他第一次反常喝的这么醉,也可以说他之前就没喝醉过,身上东西一件不落,储物袋也完好放在腰间,他把这一切的缘由归于烧刀子头上。
前堂脚步声传来,他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两个英气勃发的少年,他认得,那是昨日与他酒楼大醉的两位。
“方兄歇息的可好。”叶洛一进来就笑着打招呼,“昨日喝的实在有些过了,我俩也是才醒来,今日就要出征了,就来与方兄一道。”
叶洛说的轻快,哪是才醒来,实则一夜无眠,任谁打劫了皇朝太子也得心惊胆颤,东方微凉可不比以往历代皇子,世人皆知当今东方陛下只有一子,那就是东方微凉,不出意外下一任天下之主就落到眼前这位粗布少年身上,意外也只有圣剑,圣剑认主,那就是天下共主,这是上古时期人族传承下来的祖训,但目前圣剑在哪还不知道呢,眼前这位可是货真价实的大周皇朝继承人。
想到自己竟然打劫了东方微凉,叶洛此时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虚。
“劳烦叶兄,傅兄记挂,我已歇息好。”东方微凉笑着回道,“那咱们这就走吧,孑然一身也没啥好收拾的。”
叶洛和傅临纷纷嗤鼻,是没啥收拾的,要收拾起来这一间屋子都能给塞腰里去。
“既然如此,那便走吧。”傅临接过话。
三人一同向着威武侯府走去,经过昨日一醉三人也亲近了许多,话语也多了许多,叶洛和傅临知晓这条大鱼不是他俩可以吃下的,看待他眼神也就正常了许多。
三人行至威武侯府,今日里安静了许多,但也是相对昨日来说,依旧有三千余年轻男子,在练兵操场上三三俩俩聚集在一起扯着皮,也有单身孤影伫立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有些机灵的见到三人来到时立马上前打招呼,这三位昨日的表现,大家可都是有目共睹,也是将领亲定的千夫长,这可是以后的顶头上司,露个脸认识一下,以后也好说上话。
不一会三人就被团团围住,一人一嘴说个不停,东方微凉淡然处之,不失礼数,傅临有些不耐烦,倒是叶洛自来熟左右聊的挺欢,不一会就称兄道弟了起来。
他们若是知道昨日东方微凉才与叶洛称兄道弟,下一刻就被按在地上搜身了,只怕又是另一番光景。
喧闹声渐渐安静下来,这时正在说话的人也自觉降低声音,匆匆说完后看向演武台。
演武台上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三个中年将领,正是昨日虎,狼,豹三骑的考核者。
当台下声音渐息的时候,虎 骑将领才缓缓开口道:“你们可以说话,可以喋喋不休,入我徐家兵,没人制止你,没人愿意制止你,徐家兵里是没有纪律的,但徐家兵是有纪律的。”
虎 骑将领巡视了一番台下众人再次开口:“因为没有纪律的早死在战场上了。”
他说的很慢,一字一句落入众人耳朵,落在众人心里,他们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他们都没有出声,一片寂静,因为每个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都会沉默,都会想些什么,或者缅怀什么。
寒风吹过,呼呼啸啸扬起数片落叶,落在众人身上,也没有人抬手抚去,不知是怕发出声响,还是觉得自己也会如这落叶一般随风凋零。
“你们是英雄,你们的肩膀是宽阔的,你们肩负的是身后整个中州百姓安定的生活。”虎 骑将领说着竟然苦笑一句,“虽然我没见过中州是什么样。”
众人看向他,看向他身上那个不曾脱下的冰冷甲胄,现在众人才发现,原来他的甲胄不是众人想象中的模样,左胸处数道缝隙都能看到其内白色衣物,看样是刀痕,右胸处凹陷一块,应该是重物砸击而致,腰部竟然少了一块,可以想到,他的腰上肯定有一道狰狞的伤疤。
虎 骑将领似乎看出他们所想,出口道:“你们会每人拥有一套甲胄,*配战戟,狼骑配战刀,豹骑配弓箭与配刀,而它们将是你们最亲密的伙伴,它们在你们在,他们折你们……亡。”
“徐家兵没有强迫。”虎 骑将领再次巡视了一番台下,开口道:“你们中若是有人后悔,现在就可退出,没人会怪你,因为你本就没有这个义务。”
顿了片刻台下无人反应,看着一个个坚定的眼神,虎 骑将领开口道:“你们都很好,都是我人族好儿郎,我希望看到你们能够再次回到这座城……再次回家。”
见惯了太多生离死别的虎 骑将领说到此时竟然有些伤感起来,虎目微红,自知说不下去了,声音抬高道:“好,废话我就不多说了,每人依次过来领家伙,都是大老爷们,说多了都是屁,去干翻了巫蛮子才是条汉子。”
众人似乎被他这句话给逗笑了,纷纷大笑着,大吼着要去干翻巫蛮子,台下又是吵闹一片,冲淡了那些此时不需要的感怀。
台上三个将领微笑着看着台下众人,都是一群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感慨一番也就得了,怕死的也不会大老远的往这跑。
虽然吵闹着,但是那一套套甲胄他们可眼热的紧,依次上台领过,然后迫不及待的穿上,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穿上这一套,此生的愿望也就达成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是有朝一日能够衣锦还乡。
正午时分。
北陵城中百姓今日没有如往日一样劳作,人人把手中的活丢下,有人从锅里捞出了些鸡蛋,那是一早上就煮熟的,一些人把家里特地做的包子馒头带上,还有一些姑娘家带上自己早早秀好的平安符与锦帕出了平日里不怎么出的闺房,而他们都聚集在威武侯府出北城门这条道上,远处望去就如一条人龙,蜿蜒曲折的盘踞在这一条有些弯曲的道上。
“出来了!他们出来了!”
威武侯府门前的一声大喊引动无数人的目光,人们看去,威武侯府红漆大门缓缓打开,现出三个中年将领的身影,一人骑着赤血狼,一人骑着雪山虎,还有一人骑着踏风豹,三骑踏步而出。
这是威武侯府饲养的三种战骑,城中百姓都识得,并不惊讶。
紧随三人后的是三支穿着统一盔甲的士兵,三支队伍领头的三个少年城中百姓并不认识,如果燃血楼的小二在此的话一定能认识,这三名少年正是昨日里在燃血楼里喝的烂醉的那几位。
叶洛三人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更为惊讶的是看着他们走出,城中百姓纷纷迎了上来,把手中准备好的熟鸡蛋,肉包子一些吃食还有一些生活用品塞到他们手中。
一个个热腾腾的馒头,一句句祝福的话,一道道关怀的目光……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人迷失了,就连幼年时就自认看透世间冷暖的叶洛也迷失了。
看着他们走远一些睹景思人的大爷大妈眼中的泪水再也止不住的流下,他们活了大半辈子,这些场景看的多了,他们就如这座老城一般迎接过太多人,也目送过太多人,有些年轻的面孔他们依旧能记得清,有些却已经模糊了。
他们中就有人曾驰骋在北疆战场,看着身边的兄弟一个个倒下,却无力救援。
有的自己儿孙就曾加入过这样的队伍,可是再也没有回来过。
数千年北疆人巫之战不断,他们不认为这三千年轻士兵前往战线会带来什么喜悦的战果。
大概还如往常一样时隔数年由着一些无力征战的残障士兵裹着白布拉着板车从前线运回那一个个分不清模样的尸体吧。
三支队伍在两旁人群中行走,每个士兵手里都被塞满东西,这是虽然都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但却是一份份沉甸甸的关怀,连叶洛都想着如果为这群人战死沙场也是值得的,但是令他眼红的是,他的手里拿着两个已经凉透的馒头,可左右两边的傅临与东方微凉为什么身上挂着那么多平安符与锦帕,最气人的还是他竟然听到许多模样秀丽的姑娘娇羞着对他俩说,若有一日得胜归来就嫁给他俩。
走在中间也有错吗?
叶洛欲哭无泪,只恨为什么那个虎 骑将领为何要走在中间。
此时恐怕也只有叶洛才有这等闲心,而其他人的面色大多是沉重的,三支队伍的身后已经跟随着无数百姓,自发在为他们送行,他们知道没有没有这群前仆后继远赴战场的少年,就没有他们如今安定的生活。
望城门,泪语下,此去经年恋天涯。
泪水暖,北风寒,莫问少年何日还。
叹年华,裹金甲,十年折戟血沉沙。
是过客?是归人?却是坟头化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