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心里,章彦成是想去织云阁的,但有些规矩不能改,平日里陪不陪王妃都无所谓,一到大日子,他还是得按规矩来。
瑾娴也听到了这一句,她并未停留,随着其他侍妾一起离开。
避开荣王后,姚姨娘刻意走慢些,等着她,“听说小年夜的时候,瑾姨娘喝醉了,借故留宿琅华院呢!今晚王爷给你换了米酒,想来是怕你喝醉,又赖在琅华院,走不动道儿呢!”
章彦成送米酒的目的是什么,瑾娴并未深思,她只知道,米酒很好喝,也不会醉,这就足够了。
真相如何,并不重要,但姚姨娘奚落她,这口气她忍不了,当即反驳,
“你怎知那晚是我故意留宿,不是王爷相留呢?”瑾娴佯装恍然地惊呼道:“哎呀!我想起来了,那天你还在禁足,没机会来参宴,当时的情形,你自然不了解。”
姚姨娘面色泛青,冷笑反嗤,“说得好似你没被禁足过一般,风水轮流转,你少得意,最近王爷没去织云阁留宿,你不就失宠了嘛!”
瑾娴无谓一笑,“失宠就失宠呗!只要我没有陷害旁人的心思,不被禁足,不被罚去佛堂修心即可。”
被讽刺的姚姨娘气急败坏,“你……”她还想再说,却被阮姨娘给拉了拉衣袖,
“她喜欢逞口舌之快,由她便是,个中冷暖,只有她自个儿最清楚。”
得阮姨娘宽慰,姚姨娘心下好受许多,“妹妹说得对,反正王爷最敬重的还是王妃娘娘,今晚王爷不就去陪王妃了嘛!咱们这些做妾的,都只是昙花一现,谁也别想越过娘娘去,瑾姨娘你也不例外!”
瑾娴也不恼,笑附和道:“姐姐这话说得极是,咱们共勉之。”
岚姨娘掩唇笑道:“咱们本是一家人,就该和和气气的,指不定明年府中来了新人,咱们都成了老人,一起看着新人笑呢!”
周遭炮竹声声,一阵嘈杂,岚姨娘的话却清晰的传入瑾娴耳中。本是热闹的日子,她却忽生悲凉之感。
新人换旧人,便是后宅女眷的命运,她们费尽心思的冷嘲热讽,勾心斗角,皆是为了争一份荣华,争一口气。
所谓输赢,不过是一时的得失,她们在这后院的一方小天地里争来斗去,前朝的男人们拥有更广阔的风景,谁会在乎这些女人的喜怒哀乐呢?
有人为此迷失了本性,迷失了自己,瑾娴身在这漩涡之中,指不定哪天也会深陷其中。守住本心,她才是她,如若某一日,她连本心都丢了,那她还剩下什么?
她要保护好自己,就必须跟人斗,与此同时,她也得时刻警醒,不能为了一个男人失去自己的本心。
心生怅然的她没心情再跟姚姨娘斗嘴,她拢了拢披风,往织云阁的方向走去。
原本就困乏的她回房洗漱之后便入帐歇息了,身在沧澜院的章彦成却是睡不安稳,只因两人尚未和好,他便失约,他总担心瑾娴会不高兴。
他想尽快去见她,把话说清楚,怎奈初一这天,宫中设有宫宴,他还得带着王妃去参加宫宴,之后还得给太后,各位太妃以及他母妃送上贺礼,一直耽误到申时才出宫回府。
才进王府,江心月便问他,“王爷晚上想吃什么?我让后厨准备。您今日饮了酒,要不备些清淡的菜肴?”
章彦成婉拒道:“晚上有应酬,就不去你那儿了,你想吃什么,交代后厨即可。”
这大年初一,都在自个儿家过,他能有什么应酬?江心月心下起疑,却又不便追问。
回往沧澜院后,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遂派人去打探消息,没多会子,小福子来报,“回娘娘,王爷先回了琅华院,更衣之后又去了织云阁。”
织云阁?据她所知,荣王已有许久不曾在织云阁留宿。
昨晚他让徐瑾娴喝米酒,江心月还庆幸王爷已经看清了徐瑾娴的小把戏,不愿让她得逞,怎的今晚他又过去了?
这都已经过去三四个月了,难道王爷还没腻了徐瑾娴?那个妖精到底使了什么法术,竟能让王爷对她念念不忘?
很多时候,章彦成也在想,瑾娴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竟值得他一再惦记。说她真实吧!有时她也会虚伪的逢迎,说她虚伪吧!很多时候她宁愿得罪他,都要说真话,且她的很多话都能戳中他的心坎儿。
他总觉得,瑾娴的性子和处境跟他很相似,她努力的想要靠近他,就像他努力的想向父皇证明他的能力一般,每每看到她,他都感觉像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那种油然而发的亲切感和同理心使得他不自觉的对她越发关注。
在朝堂之上,面对群臣时他都不曾胆怯过,此刻去往织云阁的路上,他竟有几分忐忑,只因他不确定,昨晚的失约会不会加深两人的矛盾。
当他到得织云阁时,只见瑾娴正在做羊毛毡,“大过年的,你还做这个?”
那是因为晴姨娘跟她说,有客人给了定金,又给了一幅画,想要定做一个羊毛毡,瑾娴有了生意,自然得加紧去做。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没必要跟他说,他又不缺银子,自然不会在乎这些,于是瑾娴借口道:
“闲来无事,做些羊毛毡打发光阴,不然干什么?发呆吗?”
说话间,瑾娴还在继续做着羊毛毡,章彦成摆了摆手,知秋会意,先行退下,他则绕至她对面坐下,主动向她解释昨晚之事,
“昨日是除夕,我得给王妃一个体面,这才去了沧澜院。”
桌上的羊毛还有一点儿,瑾娴想把它用完,省得乱腾腾的,再收拾麻烦,她边戳针边道:
“我知道,知秋跟我说过这规矩。”
她的回答轻飘飘的,章彦成不免纳罕,“你不生气?”
戳着羊毛的她仔细的观察着手中的小狗,随口应道:“我有自知之明,不会不自量力的跟王妃置气。”
她的声音太轻,他分辨不出她的情绪,总觉得不合常理,“可我答应昨晚过来,却没来,你真的不会生气?”
瑾娴记得那茬儿,“那是我提出晚上再说,是我单方面提议,并非你许诺,我没理由怪你啊!”
她说话时很平静,眸中并无愠色,与章彦成想象的完全不同,他以为她肯定会置气不搭理他,或者出言揶揄,然而她竟没有一句埋怨的话,反倒令他不安,
“你突然这么通情达理,让人很不习惯,你莫不是在说反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