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治把心法全告诉了薛娘,她听着云里雾里的,面儿上还要装作一副什么都晓得,十分开怀的样子。与承治说了几句话,便想让人带他出去洗漱,再吃顿热饭,好好歇着。没料想,薛娘的眼神儿刚往丫鬟那儿瞟了一下,他就跪下来让薛娘别赶他走。
薛娘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承治低下头。她不耐烦地说道:“你自己看看你身上多脏,若想在这儿待着,就你这身打扮,你觉得可能吗。”
又命丫鬟把他带下去。承治还是不动地方,就这么跪在那儿,仿佛什么也听不见,整个人散发着冷意。薛娘心道他又在犯拧,又不好软言软语地哄他,只觉得心里憋闷。仰头呼了一口长气,低下头的时候却看见承治瞟了眼那两个大夫。
她怔了怔,眉心愁云渐消,看了看大殿光秃秃的墙面,又乱打量了几处地方,状似不经意地说道:“你们都退下吧,今儿这殿里进来的人多了些。承治洗漱好了,再过来见我。”
众人告退,承治这才站起来,双腿打着颤地往外走。
大殿门关上,薛娘盯着墙面的头转过来,看着那扇门。过来半晌,听着外面的寒风,她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愁啊。
这回真愁人。
薛娘从床上爬起来,站在上面,泄愤似的跺着脚。
系统操着闲心:“诶,你别踩塌了,那就麻烦了。”
薛娘没好气:“踩塌怎么了,你那么厉害的系统,连塌了的床都修不好。还来管拯救命运的破事儿,你怎么这么闲?”
系统气哼哼:“那你使劲儿踩,摔不死你。”
薛娘一下扑到床上,抱着被子打滚。好烦,这到底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任务。
承治再进来的时候,已换成虚元宫弟子的打扮,一身白衣。薛娘看着觉得尤为别扭,倒不是说不衬他,只是他一个满肚子心眼儿的人,偏生了一副不染凡尘的模样。
又与他说了半晌天岭教的事情,便再无什么可说的。她想着把他打发走,又不忍心。承治倒是会顺杆爬,见薛娘没往外轰他,他抬头看着薛娘道:“眼看着就要到晌午了,要吃饭吗?”
薛娘低头看着他写下来的心法,随意地应了一声。
承治恭顺地退出去,然后端了饭菜进来,一趟还没端完,又接连跑了三四次。菜色倒是丰富得很,二十多道菜,有荤有素。
等他都忙活好了,来请薛娘去用饭,她好似才回过神,眉头一皱:“怎么是你上的菜,虚元宫的人都跑光了么。”冲着外面大声道,“人呢,人呢。”
从外面急急跑进来十来个人,都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薛娘冷笑道:“我活得好好的,你们就开始不用心伺候了。让他来上菜,也不怕他毒死我。到时候各大门派攻上来,你们哭都没地方哭去。”
众人瑟瑟发抖,连声呼实在该死。
薛娘板着脸瞥了眼承治,他站得腰板挺直,唯有头微微低下去。她把头一歪,斜眼问他:“你是用了什么法子把他们糊弄住的。”
承治低头轻声道:“给自家娘子端饭菜哪里错了?”
薛娘差点被这话噎住,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儿只有虚元宫宫主,你若想找秦书宜,出去便是。”
承治跪在地上:“我错了。”
薛娘晃着脚丫,铃铛一下下的响着,唇角一勾,清脆的笑声传入承治的耳中,她道:“你去把每道菜都吃一遍,我不放心。”
承治闻言抬头深深看了薛娘一眼,薛娘心里一个唐突,没来由的心慌。他起身拿起银筷子试菜,开始前对薛娘说了一句:“菜里无毒,若是真想让你死,便是在取我自个儿的性命。”
二十道菜,一道尝一筷子也差不多了,再加上一碗补汤和几块糕点,这顿饭应是能吃饱的。薛娘眯着眼看了眼承治,他弯着腰回话,说饭菜一切正常。
薛娘点点头,挥手让他们都退下。承治还想站着不走,她这回没由着他,发了火才把他弄出去。门一关上,就剩下她一个人,薛娘连忙跑到饭桌前,拿起筷子赶紧吃饭。她方才看着承治一口一口吃,她强忍着馋意才没跑过去把他筷子夺下来,然后自个儿吃两口。
虚元宫的饭菜真是比天岭教强得多,哪个看着都精致的很,吃着还满口香。
薛娘按着承治方才吃饭的顺序,挨个儿夹了一筷子,也喝了碗汤,这已经有些撑了。她揉着肚子,想着他多吃了些糕点,早上吃饭离这会儿也没多久,应是吃饱了的。
薛娘难得清闲,托着下巴歪头笑眯眯的。忽的想到承治方才看她的眼神,心下一沉,总觉得身上有些发冷。
攻打天岭教的事情,薛娘毫无头绪,承治倒是积极得很,见她不怎么提天岭教了,他总是有意无意的在旁边提到。薛娘有些弄不懂他怎么想的,开始若想着报仇,就应该马上把心法告诉她,可折腾了半天才说出来。
这会儿的态度又转了个弯。
薛娘还不能确定承治见到了教主会杀了他,毕竟拔出剑来容易,刺下去却难得多。还得过些时日才行。
承治趁着与她商量天岭教的事情,总往薛娘身边儿凑。她说着话觉得有些渴,刚舔了舔嘴唇,他就端着茶杯过来。茶水的温度还正好,喝下去温温的。
自打上次他送了饭菜后,薛娘就想让他继续,可又怕他因着她说的话,不敢再犯。结果第二天,他还是自个儿一人把饭菜端过来,也不知那些下人是怎么同意的。
薛娘也顺势让他都挨个儿尝一遍,她再吃。
还有就是她光脚听铃铛响的事儿,渐渐地被承治给掰过来了。每次她醒过来,刚睁开眼下床,他就轻轻托着她的脚穿上鞋子。
刚开始,她为了不崩人设,还故意把鞋子蹬掉,他向来固执,见她蹬一回,他就跪在地上给她穿一回。薛娘发脾气说要赶他走,他就不吭声了。过了会儿,再找机会给她把鞋穿上。
薛娘继续蹬,结果没把握好力度,直接踹他脸上了。她赶紧把脚挪开,故作严肃地瞧他。承治只觉得脸上冰凉,一团白皙在他的眼前,他呼吸突然炙热,看着薛娘冷淡的侧脸,胸口的热意越来越沸腾,他眼神一暗,把头低下。
然后把鞋子捡回来,一手去抓她的脚,然后再慢慢穿上。只是这回用的时间有些长。
薛娘光顾着崩人设的事儿,没在意这些细节。踩着鞋走了一两圈儿,系统居然没电她。她惊讶地问系统咋回事儿。
系统恹恹道:“没事儿,你穿吧。”
薛娘一开始还以为它出故障了,开心了好一会儿,带着笑意跟系统说道:“你啥时候报废?”
系统:“呵呵。”
“哦。”
穿着鞋子来回跑的日子特舒服,铃铛她也取下来放在桌上,等着丫鬟来了收起来,结果转眼就不见了。她让人四处寻了一遍,都说没瞧见。薛娘也没追究,这种事儿她眼下实在没心情管。
承治被她用试菜的方法养着,过了些天,气色终于变得好了。本就是练武的,有底子在恢复的也快。薛娘还是有些不放心,虚元宫阴寒,他又趴在地上好些日子,水米不粘牙,怕落下病根。她琢磨了半天,把上回给她捶肩的大夫找来了。
承治一瞧见他俩,原本在薛娘面前弯着腰,瞬间挺直,眼神凶狠的像是要吃人。
薛娘命他们给她诊脉,说是最近总觉得身上劳累得很。承治一听神色就尤为难看,他一直跟在她身边儿,前些日子身子或许有些疲累,眼下却是精神的很,昨天还跟他商量了一宿攻打天岭教的法子。哪里来的劳累一说。
薛娘伸出手腕,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曲,露出来染着红蔻的指甲。江湖中人不拘小节,也就没有丝帕遮手一说。大夫轻轻搭上脉,凝神诊治。
薛娘另一只手搭在桌子上,扶着额头,瞥见承治一脸阴沉,似是心血来潮,对另一个站在那儿的大夫说道:“你给他也瞧瞧,他可是一直给我送饭菜的,当时吃的没事儿,谁知是不是攒的多了才现原形。”
那大夫连忙应了,走到承治跟前请他坐下,承治冷着脸不看他,坐在凳子上手握成拳头伸过去给他诊脉。大夫皱眉,让他松开手掌。承治扭脸瞧他一眼,语气不善:“什么大夫,莫不都是些花拳绣腿。握着拳头便不能诊治了?”
大夫没搭理他,直接看向薛娘。承治更是急了:“你瞧她做什么!”
薛娘实在看不过眼,斥道:“你安生点儿!”
承治愤愤不已,忍着怒气把拳头松开。
薛娘那儿已经诊好了,说是没什么大碍。她倚在床上等着承治那儿,看是什么情况。过了会儿,也诊治完毕,说只是肝火旺盛,并无其他的事情。
薛娘颔首,准备打发了他们二人走。就听承治唤住了方才为他诊治的大夫:“你说我肝火旺盛?”
大夫回头道:“正是。”
承治这会儿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怒气,面容平静带着些冷淡:“手脚冰凉,夜里睡觉盖一床厚被子仍觉得冷,这是肝火旺盛的症状?”
大夫一愣:“自然不是。”
承治弯了弯嘴角:“可我正是如方才所说的那样,大夫可是诊治错了?”
大夫一慌,白玉般的脸上吓得更白了一层,这若是弄错了,宫主怎还能留他在虚元宫。承治瞧他的脸白的跟什么似的,心里更不舒服。
大夫上前碰了碰承治的手,冰凉无比,与方才燥热的温度相差极大。他连忙跪下跟薛娘请罪,说实在是不知为何。另一个大夫也跟着求情。
承治在旁边道:“诊治错了本就可恶,这会儿又说不知是什么病症,宫主身边儿岂能留你们在。真是误事。”
二人接连磕头。
承治看着薛娘,笑着道:“宫主,我说的可对?”
薛娘没看他,盯着那俩人半天,说了一句:“以后不用再来给我诊脉了,留在宫里给旁人治些头疼脑热的就好。”
二人还要求饶,薛娘没给机会直接让他们出去了。
承治见他们还留在虚元宫,神情有些不悦。薛娘看着他问:“你这是做什么?给你瞧病惹了一身的祸事。”
承治冷哼一声:“他们自找的,你身边儿都有我在了,他们还往前凑。再说了,学艺不精,留他们何用。”
薛娘当即把桌上的茶杯摔了,皱眉怒道:“你的内功调息,自是可以控制手脚热度,故意为难他们也就罢了,还当我也是瞎的吗。”
承治笑了笑:“我哪儿敢。”
他的拳脚功夫是敌不过旁人的,内功却十分深厚。薛娘传到虚元宫的消息是他的武功被她废了,见到他在宫里走动,无需惧怕。自然方才不能戳穿他。
承治缓步走到薛娘的身边,他目光沉沉:“你把我弄到身边,无法是想着多得到些天岭教的事儿。我全部都告诉你,对你忠心不二。我只是想在你身边陪着,你只当我是个随从便可。一个伺候周到的随从,换来许多天岭教的内功秘法,划算的很。”
“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