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媳妇一点儿都不惜香怜玉,美男当前,她眼里只有那副好皮囊,一心想着扒下来送给自己相公,真是可歌可泣的一代好娘子。
小乞从惊愕中回神,一见此景大感不妙。这气撒了,人还是要救的,她一个横切,插、入张家媳妇与柳后卿中间,一脚踢飞了张家媳妇的剥皮刀。
“柳公子,小心!”
小乞正气凛然,抬腿后踢,她想将柳后卿踢出危险范围,只可惜着力点以及方向都没算好。柳后卿移是移出了危险范围,但不是随着椅子平滑过去,而是被踢得翻了个个儿,接着椅子就顺地坡打了三个滚,车轱辘似地滚了出去。柳后卿头着地,屁股朝天,以被爆菊的姿势晕在那处。
听到一连串的乒乓动静,小乞不由抖擞了下,额头滴下三滴冷汗,死活不敢回头看,往右瞅瞅,阿奎也晕在那儿。
比自己厉害都晕了,小乞开始冒冷汗了。
张家媳妇入了魔障,一捡起剥皮刀张牙舞爪地朝小乞冲来,她力大无穷,一刀竟砍去半侧房柱,这臂力连阿奎都望尘莫及。
哦,对了。阿奎已经醒了,不过他见这疯婆娘的威武,又把自己磕晕了。
小乞左躲右闪,一边结印一边撒符,而张家媳妇是人不是鬼,符印皆没用。这一招天书上可没有,小乞懵了,千钧一发之际,她只能使出最后且最险的一招,请神!
此招乃小乞自创,绝无二版。趁张家媳妇喘息之际,她咬破手指,点上眉心,然后双手合十,大喝一声:“请将军上身!”
话落,只见小乞后背心腾起一缕红烟,红烟如雾气翻腾,不一会儿包裹住小乞全身,渐渐显出一人型。
装晕的柳后卿睁开了眯眯眼,终于看到了附在小乞身上的另一个鬼。
此鬼高八尺,里着红袍,外披乌金甲,几缕乱发垂落鬓处,狼狈却不失霸气。此时的小乞已没了反应,就好似睡着般,全依此鬼掌控。
那将军低头看看双手,再紧握成拳,挺胸仰首大喝道:“力拔山兮气盖世!”好一番威武,没想这尾音一转,他竟抬袖掩目,像是抹泪般呜嗯道:“虞兮虞兮奈若何。”
还没开打就自破功,柳后卿先是一愣,之后实在不忍直视,干脆闭了眼。而张家媳妇根本没把小乞的架势放眼里,趁她念“虞兮虞兮奈若何”时,她挥刀砍上,一劈就劈在小乞右肩。
“铛”的一声,刀止,小乞竟是刀枪不入,张家媳妇傻眼,未回神,小乞抬起一腿,踢在她腹上,把她踹飞到墙上,砸出一个坑来。
“好!打得好!”
阿奎一激动,绷断束手麻绳,拍手叫好,当他看到柳后卿睁了眼,他又马上把自己绑绑好,脸贴上柱子继续装晕。
看到自己娘子被打趴下,张惜贵心揪痛了,连忙三步并一步,上前跪在小乞面前,凄声求饶:“求大侠饶命吧,我们也是逼不得已啊,经商失败,欠下一屁股债,家里已经没米揭锅,只巴望着朝庭赏的长寿银了。”
“没米揭锅就能害人性命了吗?”
一声厉问,吓得张惜贵收了声,转首看去,不知何时柳后卿已经脱了铁索,衣冠端正地立在那处,旁边竟然还站着张老太爷。
张老太爷闭目垂首,不愿看这不孝孙半眼。张惜贵愣了半晌,回过神后一声哀嚎,连磕响头,哭道着:“孙儿不孝、孙儿不孝啊……老祖宗。”
张老太爷已是心灰意冷,魂魄渐渐消散成烟。
柳后卿冷声斥责道:“前人福泽已尽,你不好好持家立德,不但无福贵可享,还会自会殃及无辜。令郎皆是被邪术反降,才会有今时今日的糊涂样。张惜贵,你可知错?”
张惜贵哭天抹泪,自抽好几个耳光。“错了,悔不当初啊……”
“既然知错,可得说当初是谁教你们这邪术?”
就在这时,被小乞踢晕的张家媳妇突然睁开眼,一手操刀向开口欲言的张惜贵砍去。
说时迟,那时快。柳后卿一个跨步,把张惜贵从刀底下拉了出来。张家媳妇一刀落空,发疯似地红了双目,看到在那儿念念叨叨的小乞,又朝她冲去。
虞兮虞兮还没哭完,就有人来捣局,附于小乞身的将军不乐意了,横眉竖目,怒裂了胸上箭口,一巴掌上前,把张家媳妇打得凌空翻滚。
没想这张家媳妇得了金刚不坏之身,明明骨头都嘎蹦卡嚓地断了,她还能站得起来,且拖着一条残腿,凶神恶煞举刀就砍。
张惜贵见此情景吓傻了,裤裆湿了一片,喃喃不成语。
见张家媳妇又冲来,鬼将军勃然大怒,抬起沙包大的拳头欲给上一锤子。忽然,他一抖擞,紧接着形散成雾,翻腾着钻进小乞七窍内。雾散,小乞仰面倒下,柳后卿就在其身后接住了她。
张家媳妇没砍到小乞,心有不甘,她散着一头乱发,呲牙裂嘴,似条疯狗般冲向柳后卿。柳后卿斜眼瞥去,眼神一凛,张家媳妇就定住了,杵在原地丝毫动弹不得。
一时间,万物俱簌,隔了许久,才听到张惜贵吓愣的抽气声。
柳后卿掸去袖边的黑灰,慢慢踱步到墙角看了一圈。这墙边四处都有一道缝隙,而地呈半弧,若是房中有水,水都会顺坡流到缝里,落到一下层去。真是巧妙之处,杀人剥皮后清洗毫不费力。
柳后卿一笑,走到张家媳妇面前,轻声问:“谁教你的?”
张家媳妇神志不清,喉咙里滚出兽似的吼。
财迷心窍,利欲熏心,张家媳妇魂魄已空,早就无药可救。柳后卿低头一声叹,接着喃喃道:“张老太爷,柳某此事帮不到,只好听天命了。”
话落,他伸出两指,在张家媳妇面前虚空画符。张家媳妇身上的戾气顿时少了,紧接她剧烈抽搐,突然仰起头,一柱灰烟就从她大张的嘴里蓦然腾出,悬在她头顶打了个盘旋。
正当灰烟要跑,柳后卿抬手道了声:“收。”灰烟像是挣扎,扭曲半晌逃不掉,心不甘情不愿地入了其手中的铜镜内。
张家媳妇泄了气,如团烂泥瘫倒在地,歪头坐着。张惜贵一边抹泪一边叫着:“娘子啊,当初我们就不该做这事,不该啊……”
话落,张家媳妇瞪他一眼,嘴里咬着一丝不甘。
柳后卿笑了,桃花眼浮起一丝寒意,如刀似剑。他摇摇头,哼笑着道:“不知悔改,想救也救不了你。你们有冤的寻冤,有仇的寻仇吧。”
语毕,柳后卿扶正椅子坐好,摇起折扇看戏。其实他压根就没想救张家媳妇,还吼了这一句,引得死去的怨鬼纷纷出动。
张家媳妇面露惊恐,环顾四处,只见被扒了皮的鬼密密麻麻的如壁虎吸在墙上,流出的血似墨,转眼就将四壁染成暗红。她怕了,抖如糠筛,一扯嗓子却是无声,就同灌了哑药。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张家媳妇朝张惜贵看去,张惜贵早已吓得魂魄离体,犹如人偶缩坐在地。她想逃,四肢一动,痛如刀割,可见怨鬼爬来,她不甘死于此,使出全劲往门处爬去,好不容易摸到门栓,推开一看,门后竟是刀山火海,凄厉嘶嚎声,一阵赛过一阵。
张家媳妇吓得心破胆裂,她马上把门关紧,回过头怨鬼已经逼至眼前,一双双无眼皮的混沌珠子瞪着她,一张张血盆大口朝她身子咬来。她来不及逃,只能眼睁睁地看自己被怨鬼们啃噬,先是血肉,后是骨,最后留一口气,却是掉进门后刀山火海中,被刺成了串。
哀嚎过后,一切如常,只是没了张家媳妇的身影。
柳后卿像是看了场极好看的戏,心满意足。他收起折扇,站起身走到柱边,轻敲阿奎肩膀道:“别晕了。事已办完,该走了。”
阿奎打一激灵,立马挣开绳索,利索起身,然后露出两颗小虎牙,不好意思地朝他笑。
“走吧,把他也带上。”
柳后卿自顾自地出了门,随手指了下小乞。阿奎一把将小乞扛在肩上,带她出了这栋凶宅。张惜贵依旧坐在密室内,愣愣地失了魂。
小乞醒来已是天亮,她饿得前胸贴后背,一下榻就开始找吃的,等吃完十屉包子,这才发现自己不在张府了。
昨天发生的事浑浑噩噩,小乞依稀记得些许,粗粗地脑子里滚了圈,最后竟是定在柳后卿身上,确切地说是定在柳后卿的胸肌上。
“噗”地一口茶喷了一丈远,她惶恐起身,想着该怎么解释所见所闻,以及那神来一脚。
正当想得冒汗,柳后卿来了,他换了身浅蓝袍子,腰间配以鱼玉带钩,一边摇扇一边浅笑,仍是副春风得意,玉树临风貌。见他如此,小乞就很好心地想提醒一下:我看到你光着膀子,被人绑在椅上当猪杀哟,那个狼狈啊。
不过小乞没有笨到说出口,而是立马站直,还狗腿地替柳后卿擦擦凳子,请他入座。柳后卿坐下了,俊秀的剑眉微挑,斜眼看着案上十屉蒸笼。
“吃这么多?谁付的钱?”
又谈钱?难道他不知道她就缺这个吗?小乞贼兮兮地扯了个笑,回道:“刚才醒了出门,就好见到一人拿着蒸笼,我就顺口说了给我十屉包子。”
说到最后,她把话给半吞了,含着嘴里呜咽不清。
柳后卿没怪罪,掏了钱放在案上,说:“收拾收拾,走吧。”
听这冷言冷语,小乞以为柳后卿不想要她,念到这些日子所花的心血,她顿时难过起来,也顾不得面子,冲上去就抱人家大腿哀嚎道:“公子啊,你别这么狠心,好歹我也救了你一回,我也不愿意见你被人扒光绑着的呀。公子啊,我发誓我绝对不会透露半点儿,也不会告诉别人你有断袖之癖啊,公子求您让我跟随吧。”
小乞哭天抹泪,一个不注意用力过大,差点又把柳后卿的裤子拉下。柳后卿两手死命拉着裤腰,扭腿挣脱她的熊抱,没料小乞越抓越紧,只听见“嘶啦”一声,裤子又破了一条。
之后,小乞如愿以偿地留下了。柳后卿黑着脸与她约法三章,经小乞翻译如下:
第一、再也不许扯我裤子。
第二、再也不许说我是断袖,老子没这癖好!
第三、一路上吃穿用度全由你解决,若有一件令我不满意,立马滚蛋。
这三条屈辱条约,小乞一一点头应下,反正先答应再说,做得到做不到就是另一码事了。
午后,柳后卿整理好行李准备离开饶州,小乞忙里忙外打点好了一切,也听到张家没落的事。
原来她已经躺了五天了,这五天里官府去了张宅,在后院里搜出几十具白骨,其中一个便是李婶的儿子,穿着小红袄,烂得见骨。
可惜的是,临走之前小乞再也没能见到那男娃子,本以为能同他道个别。
后来,张惜贵不知去向,连累其儿子锒铛入狱。至于张老寿星,衙门里的人在祠堂搜得灵位,这才知他已经死于十三年前,给乡亲们发长寿面的人是假的。
一代寿星神话就湮灭于此,只是还有件事柳后卿没说出来,一怕引得饶州城恐慌,二是算保住张家一点点的面子。那就是长寿面里混有脱烂的人皮,可惜他没能问出张家媳妇这般做的原因,目前仍是个谜。
他们一行三人离开了饶州。柳后卿坐在小乞找来的车里颠上颠下,一心思想着张家的事,也没去注意这辆装黄豆子的破车。
小乞挨着阿奎身边,时不时地瞅瞅柳后卿。他抿唇不语,不知道肚子里藏了什么事。小乞总觉得他早知道张家的事,只是不说而已,至于他是怎么知道的,又是怎么把她救出来的,这……他更不会说了。
还有件事小乞很好奇,闷了半晌,她终于忍不住问:“阿奎,公子是不是喜欢男人?我老看见他摸别人的手。”
阿奎听后一怔,忍不住仰头大笑,还好小乞机灵,眼明手快捂住他的嘴。阿奎被她捂得喘不上气,便打掉她的手,回道:“你想哪去了,公子这是在办事呢。再说他不喜欢男人,也不一定喜欢女人。”
“嗯?为啥?”
“因为他……嘿嘿。”
阿奎瞅了眼柳后卿,之后就不说话了。
小乞心里生疑,也偷偷地往那边瞧去。柳后卿正在数车板上散落的黄豆子,车子一颠簸,数乱了,他又极认真地从头开始数。
瞧这模样有些傻。小乞恍然大悟,煞有其事地点起头。
他定有隐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