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半刻,宋鸿等的人终于卿姗姗来迟。宋鸿不由拔长脖子看去,只见他穿了一袭素锦袍,腰间束以玲珑玉带钩,玉带侧还系有一白玉佩,这佩下宝蓝丝吉祥络子正随款步轻荡。
哎呀!好个风度翩翩的妙人!宋鸿暗自赞叹,待那人走近,他不由移了目光,见到那张面容更是哑然咂舌,其眉似墨染,眼若点漆,口鼻如画,果真如传言中所说,郎独绝艳,世上无双。
“在下柳后卿,拜见宋大人。”
柳后卿驻步施礼,举手投足间自是有股出尘脱俗之气。宋鸿光顾着高兴,一时间忘记还礼,尚书大人轻咳提醒,他这才匆匆地拱手道:“柳公子免礼,请入座。”
柳后卿谢过,正身而坐,紧接着婢女奉上茶点,他目不斜视,举止得当,又赢得宋鸿赞赏,宋鸿使上眼色给管事,管事急忙回房禀报宋夫人,让她来瞧瞧未来女婿。
眨眼功夫,堂屋花屏后就挤了一堆人。宋鸿二位千金也过来了,她们二人正隔着屏缝偷偷打量,见到来者样貌不俗不由娇羞浅笑。
这些柳后卿自然是知道的,他不喜欢被人当猴子看,但宋鸿没完没了的问话,真是让他难以进入正题,也无法及早脱身。
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后,宋鸿终于扯到正题上,他先问:“柳公子祖上何处?”
柳后卿曰:“祖上居于河东郡,乃河东柳氏。”
宋鸿听后,两眼发亮,暗自思忖道:听闻河东柳氏门阀士族,怪不得此人风仪如此出众。随后,他扬起眉眼,又道:“柳公子出身真是不同凡响。”
说罢,他拱手施礼,以示敬意。尚书大人在旁拈须莞尔,也有几分得意。紧接着,宋鸿想再问,不过见尚书大人在,他又觉得这话不妥,问不出口。
柳后卿察言观色的功夫了得,看宋鸿欲言又止,他就知道知道他想问什么,随后便直截了当迎上去说:“出身何足挂齿,宋大人真是折煞柳某了,如今柳某望能禀承家训,为朝庭进绵薄之力。不瞒宋大人,家父因病居于宅中,家兄柳孟辉在朝中为官,柳某只是区区进士,还未曾为朝庭出力。”
听到其未能为官,宋鸿面色略变,不过这只是眨眼功夫,稍纵即逝。之后尚书大人很适宜地来了句:“柳孟辉,这……是否是左都御使柳大人?”
柳后卿颔首浅笑,道:“回大人的话,正是家兄。”
宋鸿听后又眉开眼笑,管事见风使舵,急忙转身入帘后,板起瘦脸数落那些个奉茶婢女。
“刚才你们端来的是什么茶?!真不见眼色,还不快换上好的白露。”
话音刚落,婢女们都不敢怠慢,急忙按他吩咐换上白露。宋鸿瞥见瓷盏中的嫩芽儿,满意地拈须颔首。
躲在屏风后的宋夫人听到柳后卿身世如此了得,欢喜不已,她拉住二女儿宋玲的小手,低声笑道:“这回你有福了。”
三女儿宋珂听后心有不悦,悄悄瞥了二姐一眼,随后说道:“向谁提亲还不知道呢。”
宋二小姐轻声哼笑,正欲开口刺她,宋夫人倒先把话说了:“哪有姐姐未嫁,妹妹先出的道理?”
宋三小姐听了不服气,咬牙跺脚,气呼呼地走了,没想临走时她故意弄出大动静,使得雕花屏一震,惊了堂中人。
宋鸿急忙打岔,说:“尚书大人,柳公子,二位若不嫌弃,请在寒舍用顿便饭。”
尚书大人点头道好,柳后卿拱手莞尔,说:“多谢宋大人抬举,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事到此一切顺利,那时候的小乞还不知自己快被坑,在路上不停地欺负阿奎。可怜的阿奎有苦无处诉,只想柳后卿快点搞定,然后把人接走。柳后卿也算不负阿奎,在用膳之时向宋鸿讲旁敲侧击,讲了自己的来意。
敬酒之时,柳后卿便道:“宋大人不瞒您说,家父与贵门颇有渊源。”
宋鸿一听来了兴致,忙问:“此话怎讲?”
柳后卿莞尔,随后就将家父奇遇记告诉了宋大人,他时而痛苦蹙眉,时而摇首轻叹,讲得绘声绘色,甚比说书先生。
“那时家父还是个贡士,身怀几两碎银赴京赶改,没想雨天路滑,走在乡间小路前不朝村后不朝店,忽然,一道惊雷闪过,惊得家父躲入破庙之中……”
听到此,宋鸿入了迷,虽说这情形似曾相识,但他也不高兴深究,继续盯着柳后卿两牌红润薄唇,等故事听。
随后,柳后卿把改编于话本的故事加油添醋,然后引出主要人物——宋潇。
听到“宋潇”二字,宋鸿徒然色变,想必他还记得有这么个弟弟,可转眼他就眼露不屑,眉间浮起些许傲慢之色。
“柳公子所说之人,正是我庶弟,只是他已经不在此处,走了五六年了。”
“哦?竟有此事?”柳后卿惋叹,然后从袖中拿出当年宋潇所留的信物——一枚玉佩,佩身刻有宋氏之印。
宋鸿接过玉佩放手中端详,果然是他们宋家的东西。柳后卿也很笃定,丝毫不怕自己穿绑,因为这玉佩本来就是从宋家库房里偷来的,这库房宝贝千万,一时半会儿宋鸿也不会去查。
随后,柳后卿又道:“其实今日在下前来,实有一事相求。当年恩公说他有一女名唤琪儿,生于甲子年二月,脸上有两枚胎记。家父得知后,问得恩公千金生辰八字,细算与在下相配,然后就为在下订了这门亲,他说倘若我中进士,就来金陵求娶,以此信物为证。”
宋鸿听完之后脸色一阵青再一阵白,他本以为这柳后卿是来向自家女儿求亲,没料竟然为庶弟的丑丫头。宋潇已经离了五六年,那丑丫头也早就被他们赶走,如今上哪儿找去?
宋鸿久久不说话,柳后卿伺机作乱,问道:“宋大人说恩公走了五六年,可知恩公去了哪儿?”
话音刚落,宋鸿面色又是一白,见尚书大人在此,他不敢乱回话,只道:“不瞒二位,庶弟离家云游四海,至今不知去了哪儿。”
此话正中下怀,柳后卿急忙追问:“敢问恩公千金在何处?是否已嫁娶?”
“这……”
宋鸿为难起来,他见柳后卿风流才俊,家世又好,实在不舍得放过这个金龟婿,可是丑丫头都走这么多年,连她死是活都不知道,这如何是好?他想实在不行就扯个谎,说是丫头随宋潇走了,不过如此一来解释不清为何无书信往来,尚书大人定会觉得他薄情寡义,从而影响仕途。
这时,尚书大人发话了,他似有不满,语气颇为生硬,只听他说道:“宋大人可有难言之隐?”
宋鸿一激灵,忙说:“没有,没有……”
话音刚落,宋鸿心生一计,他思忖:反正他们都没见过丑丫头,为何不来个小谎?念此,宋鸿豁然开朗,笑着说:“正在府中,尚未嫁娶。这么多年都是在下照顾她。”
柳后卿闻后当即起身立正,随后肃然鞠身施一大礼,道:“宋大人请受柳某一礼,既然无法找到恩公,柳某向宋大人您求娶琪姑娘,望宋大人成全。”
这回宋鸿骑虎难下,摇头不是,点头也不是,连尚书大人都为其做媒,直接拒绝实在不好。犹豫再三,宋鸿应下了。
话落,尚书大人开怀大笑,连连抚掌叫好,且道:“真是一段奇缘呐。”
嗯……果真是奇缘,柳后卿安排好的奇缘。
当天,柳后卿与尚书大人走后,宋鸿就把整桩事的来龙去脉此告诉了夫人,夫人一听柳后卿娶得不是自家女,不由气得七窍生烟,随后她便道:“姓柳的有眼无珠,我们两个女儿如花似玉,怎么是那丫头可比?”
宋鸿为难叹息道:“我也不知如何是好,爹爹久卧在榻,人痴痴傻傻,如今宋家到我手中不上不下,好不容易来了个有权势的人求亲,我怎能轻易作罢?你可知那人兄长是谁?是左都御使柳大人!这柳大人如今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得罪不得啊。”
宋夫人听后也一个劲地叹气,忽然她起了个念头,急忙携住宋鸿道:“官人,你看这个法子如何?反正他们没见过我们二位女儿,不如来个调包计?”
“胡闹!”
宋鸿甩手喝斥。
“就算我宋某再不济,也不得做出这般事来!不如我们派人把那丫头接来,再伺机让柳公子与宋玲、宋珂见上一面。到时他见那丫头的丑模样,再看看我们女儿的俏丽,说不定就变了主意,而后我再以找不到宋潇为名,拖上几个时日,想必这当年之势无人记起了。”
宋夫人听后眉开眼笑,拍手夸赞:“此计妙哉,妙哉!”
就这样,次日宋鸿就命外戚以堂哥身份想法子去接小乞回来,堂哥打听了番得知刘嬷嬷死了多年,那丫头不知被赶去了哪儿。他心急如火燎,找上婶子,婶子再经打听,这才摸到小乞在饶州的破门。
此时,小乞坐在车上晃悠,她知道自己掉坑里了,却不知这坑有多深,她思绪混乱,一会儿想着柳后卿一会儿想着爹爹,然后叹了口气。她侧头看看婶子,婶子大概说得累了,就靠在车壁睡了,小乞趁机拿出破包裹翻些东西出来吃,没料她竟然在里头看到一封信。信上字迹隽秀,是柳后卿所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