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看到玄清大为意外,急忙收了拳,转过身迎上。玄清见到她也分外高兴,一双星眸熠熠生辉,然后甩起下摆三步并两步走了过来。
小乞先开口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玄清正要回话,一个壮汉横空出世,一下子插进他俩中间。
“小乞,你到了呀!”
原来是阿奎这个刹风景的,玄清略微不满,低头清咳提醒,哪料阿奎与小乞说得欢,完全无视他的存在。
玄清有点伤心,硬是挤进二人中间,关心地问起小乞在宋家的近况。
一提到宋家,小乞的喜气脸立马就蔫了,随后她摇头摆手,叹息道:“别提了,生不如死。对了,柳后卿呢?他在哪儿?”
阿奎指指楼上,小乞拱手道了声谢,然后走到掌柜面前拿了他摆在柜上的鸡毛掸子。
“掌柜,借一下。”
话音刚落,小乞直冲二楼,拦都拦不住。掌柜见她与玄清、阿奎这么熟,也就不去多管了。
柳后卿就住在二楼天字一号,四方会馆最好的一间房。小乞提鸡毛掸子杀到那里时,他正在小憩,身上穿了极薄的宽袍,衣襟半敞,若有似无地露出几寸胸肌。
见到这般养眼春、色,小乞手里的鸡毛掸子挥不下去了,她悄悄地走过去,从掸上拔下一根鸡毛,然后嘿嘿奸笑两声,想拿鸡毛扫他鼻子。
没想还没靠近,柳后卿突然睁开眼,一双深邃眸子泛出淡淡的琥珀金,盯得小乞心里发毛。
柳后卿有意无意地半眯起眸,慵懒中夹了几分邪魅之色,他也不把自己衣裳拉整齐,反而先问小乞:“你要做什么?”
他明明就是在色诱,还问她要干什么?小乞脸红心狂跳,眼珠子一瞥见到手中的鸡毛掸子后,她立马理直气壮,一手举掸一手叉腰道:“干什么?当然是要来打你啊。”
柳后卿轻笑几声,然后起身坐正,不经意间,他拨开垂于肩侧的墨发,举手投足风姿特秀。
小乞差点就失了分寸,脚快站不稳,她不由握紧鸡毛掸子,暗自告诫自己:“他是狐狸精,他是故意的。”
想到此处,小乞重重点头,像是找到撑腰的理由,一下子脊梁骨又硬了。
而面对小乞挑衅,柳后卿根本不搭理她,他伸出细长手指端盏漱口,接着又从果盆里摘了颗紫红葡萄放嘴里,红润薄唇一抿,紫色软皮便落到银碟里。
“认祖归宗不是件好事?”半晌,柳后卿懒洋洋地开口道,眼微眯起,似醒非醒。
“我才不要和这帮子做亲戚呢!!”
小乞几乎是用吼的,手里的鸡毛掸子也抬高不少。柳后卿抬头看见,不但不躲,反而挺直招摇。
小乞气得牙痒痒,却不敢轻易打他,想了会儿只好作罢。她将鸡毛掸子当作尘拂挂在腕上,然后随便找了地方坐下低头叹气。
柳后卿猜中她定是过得不好,去了宋家一次,里面什么样的人物他都摸了个七八成,忽然之间他不敢确定,自己所作所为是对是错,他本有心扶她,如今看来倒像是害了她。
接下来,小乞就将短短一天半所受的委屈说了,柳后卿听得认真却不安慰。语毕,小乞觉得对他讲也没什么意思,他冷心冷情,或许根本就不明白她的心情。正当她要走,柳后卿终于开了金口。
“听闻秦淮河畔夜景怡人,今夜可否共游?”
小乞一听来了兴致,连连点头道好。柳后卿见状莞尔而笑,冰冷的琥珀眸竟然起了些许暖意。
也许柳后卿没察觉自己的细微变化,但是小乞看出来了,她知道他比早先初遇时待她好,有时还会哄她开心。她不禁低头,羞涩浅笑,然而再抬头时,柳后卿又甩她张冷脸。
“你先走吧,晚些时候再见。”
间歇性面瘫果真没治好,虽说如此,但小乞依然怀着颗怦怦乱跳的少女芳心,高兴离去。
回到宋府后就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盼到日落,小乞匆匆扒了几口饭后就跑出来了。到了四方会馆,阿奎、玄清、柳后卿都在。
阿奎先见到小乞,他连忙弹起身挥舞双臂蹦哒,生怕她看不见他们似的;接着玄清回眸看来,笑得腼腆青涩;柳后卿雷打不动地坐在那处,不过在小乞走近刹那,他的嘴角还是往上扬了些,接着他又赶忙持盏挡住浅笑。
在这么个时候,不知为何,小乞只觉得心头一热,差点就要泪涌。细细算来,她与柳后卿、阿奎只处两月余,从一开始吵闹到后来生死相依,他们俨然成了她的亲人。小乞为此高兴且自豪,暂不管柳后卿这妖的身份,有时他们比那些所谓的人更可爱。
小乞挥手,小跑着迎了上去,她还是一副男儿打扮,头扎马尾,身穿短武袍,肩斜挎八封符小破包。
阿奎见她咂嘴摇头,道:“小乞为何不穿姑娘家的衣裳,难道你要一直当假小子。”
小乞抛他个白眼,回道:“我喜欢,你管得着吗?”
玄清跟屁虫似地连点头:“这样也好,干净利落。”
玄清对小乞的仰慕显而易见,小乞不知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似乎对他的心意视而不见,挺多拍拍他的肩拍称一声“兄弟”。
玄清像是下定决心要把美人追到手,入了秦淮河畔,见到有人叫卖糖葫芦就急忙掏铜钱,每人各一串,惟独小乞给两串。
阿奎见手里牙签似小的一个糖葫芦不乐意了,伸出大手一把揪过玄清,说:“兄弟,你这也太不仗义了吧?为何小乞手里两根这么长,而我的如此短小?”
玄清赔了个笑:“多吃对牙不好。”
话音未落,他就脱了阿奎的手屁颠颠地跑到小乞身边,手指天上明月借此抒情。
小乞光顾着吃了,什么婵娟、相思、情愫,全都没有听进去。她走几步,反而回头看看柳后卿,四目交错间,他莞尔浅笑,一番柔情比月更明。
哎呀?难道他真的喜欢我?小乞腮颊发烫,不由快了脚步。阿奎觉得奇怪,不由转头看向柳后卿,他正在对花舫上的姑娘笑呢。
小乞走得太快,脱离了众人,当柳后卿他们找来时,小乞正立在河泊边与个男子说话。他们离得太远,柳后卿听不见小乞在说什么,却见那男子凶巴巴地将她甩开,似有不耐烦地说:“去,去,去!”
柳后卿见之,侧首对阿奎说:“你们先呆在这儿。”话落,他就疾步走了过去,而小乞就像没看见他,旋了个身拉住另一男子衣袖,此人刚从花舫上下来,两脚虚浮,醉熏熏的,见到小乞便咧开嘴:“美人找我何事?”
话落,他打了个酒嗝。小乞娇嗔道:“唐公子,可是你?”
醉汉摇头摆手:“不……我不姓唐……我姓李……”
小乞一听立马变了脸色,伸手一推竟然把人推到河里,好在有个龟公看见,敲锣打鼓地招呼手下捞人,头一转,小乞已经没影了。
柳后卿预感不妙,因他看见小乞身上覆了层青影,她走路姿势也与以往不同。这静心咒镇鬼镇了有段时日,怎么到了金陵就不管用了呢?
柳后卿连忙跟了上去,只见小乞看到个年轻公子就抓住人家问:“唐公子,可是你?”大多人都不理,有些想趁机吃豆腐的倒会停下与她说两句。
没料“小乞”碰到个姓唐的男子,见他点头,她欢喜不已,然后拉住人家衣袖问:“你何时来接我?奴家等得好苦。”
那人猥琐,眼珠子骨碌一转,就摸上“小乞”的手嘿嘿贼笑道:“瞧,我这不是来接你了?走,我们回家去。”
话一说完,那人作势要拉她走,而她竟是乖乖听话,跟在了人家后头。柳后卿一个箭步窜上,把“小乞”拉了回来。那人见嘴边的鸭子飞了,不由恼怒起来,随后就对柳后卿横眉竖目道:“你别多管闲事!”
柳后卿不多话,直接一掌把他打趴在地,然后拎起小乞走了。
青雾如烟散去,小乞打了个激灵回过神,她丝毫不记得先前之事,一脸迷茫,柳后卿将他带到空处按在墙角边,然后厉声问道:“叫你的心咒,你可有好好念?”
“呃……”小乞答不上来,自从她离开玄灵宫,她就没再用功,整天混吃混喝斗小鸟,早把那咒忘了。
果真与猜想的一样,柳后卿拉长脸,然后在她手心里画了道符。小乞只觉得手心一烫,忍不住缩回,低头再看,只见掌中有个符就像烙上去般。
“咦?这是什么?”
“这是防你偷懒的,若是没天没念到一百遍,你晚上就别睡了。”
话落,柳后卿拂袖离去,走得真潇洒。
本是一次散心,结果就这样被搅和了。小乞失落地回到宋府,想要倒头睡大觉,可刚一碰枕头,手心就疼得像火烧。她突然想起柳后卿留下的符,不得已,只好坐正默念,而没几遍她就想睡了,这脑袋一点,又是一阵痛,她强打起精神,念了百遍静心咒,顺便问候了柳后卿的祖宗。
好不容易念完这一百遍咒,小乞终于能长吁口气安心睡下,她撩起袖管,无意之间看到腕上的黑痣不见了,她不由惊诧,急急忙心伸手照着烛灯看,果然是不见了,韩启之给的玉容膏真能除斑去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