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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头,我的身体原本就坚持不了多久了,与其坚持到极限,不如主动放手。”凌翊眸光温柔如月光一般,却藏着一股子威严的坚持。

我咬着唇,没有说话。

他的身体支撑不下去,全都是因为,他把心脏给了我,把唯一能够活下去的机会也给了我。

我现在,想把心还给他,想让他和常人一样活着。

他将我散落在胸前的乱发撩到耳后,认认真真的看着我脸部的轮廓,“无论如何都不要离开连家,太白曾经在鬼域也是传说中的存在,它答应要护着你,便不会让你出事。”

一定要这样吗?

一定要这样分开吗?

我很想再次挽留他,心头却知道他心意已决,我再多加挽留,只会让他更加的为难。也是,与其这样倒不如主动放手。

我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不会离开连家的,你放心吧。就算连君宸拿扫把赶我走,我都不会离开的。你……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拿扫把打你?他敢!”凌翊眉毛一拧,似乎对连君宸还是一样的不屑一顾。他冰凉的手指托住我的侧脸,笑了笑,“小丫头,我不想骗你,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回来。如果不回来,你就改嫁好了,我不会强求你。”

我很想坚强,可是事实总是这样事与愿违,不计一切的考验着我的内心。

凌翊居然毫不避讳的说自己可能这一去鬼域,就回不来了,连句安慰我的话都不会说。

我隐忍许久的泪,终于是如同泉涌一般从眼眶里滑落下来,赌气一样的点头,“好,我改嫁,你要是不回来我铁定改嫁。所以你……你如果不想让咱儿子喊隔壁老王爸爸,最好给我回来。”

“傻丫头,这点玩笑都开不得了。”他的指尖轻轻的划过我泪珠滑落的地方,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微笑,“就凭鬼域那个地方,还留不住我在里面。”

我抓住了他抚摸我侧脸的手,他的另一只手却将我牢牢的搂在怀里,“我想听你再喊我一声夫君。”

“夫君。”我低低的喊了一声。

陡然间就觉得凌翊靠在我肩头的下巴变得沉重了许多,他身上缓缓起伏的气息早已经消失了。

我就像一根木头一样,傻在了原地。

我突然好后悔自己这么草率的就喊出来“夫君”两个字,我如果迟喊出哪怕一秒,也能在他怀中多呆一秒。

想去搂住他那具没有灵魂的躯体,却完全没有勇气接受他已经离去的事实。我似乎已经习惯了,他作为连君耀守护在我身边,突然之间又离我而去,有种得而复失的痛楚。

他现在的灵体会在某个地方偷偷的看着我和宝宝吗?

我急忙从口袋里掏出了北斗玄鱼,将北斗玄鱼遮在额头的位置,可是周围空空荡荡的根本看不到任何灵体类的东西存在。

我这才麻木的想起来,自己是在请了维摩诘的房子里,这所房子里是容不下任何灵体存在的。

凌翊的魂是不会在这里多做逗留了,他必定早就离开这所房子了。

连一个最普通的人都知道人鬼殊途的道理,这个道理到也清楚。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面特别自责又让凌翊辛苦拥有肉身之后,轻易又打回原形成为一只鬼。

他也许比我更需要体温和心跳,却将机会留给了我。

泪水毫无征兆的潺潺而下,冰冷的滑过面颊的肌肤,刺痛了脸上的皮肉。

心头从未有过的憎恶鬼域,喉咙口发干,就好像有团火在烧一样。

眼前的黑暗是如同夜幕一般慢慢降临的,只觉得喉咙口有股带着腥气的东西涌了出来,让整个人都变得乏力,思维也逐渐消失。

重新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的时候,天花板都是带着重影的,但我的心却如同死水一样。嗓子眼也快要冒烟了,呼吸都变得困难。

我正奇怪呢,为什么这一次昏迷,居然没有进入幽都的梦境中。

“你终于醒了,苏芒。”耳边传来的是一个少年清冽而又倔强的声音,他蹙紧了眉头,清秀的五官上全是担忧之色。

白色的发丝如同蚕丝一样,顺滑的服帖在头上,他一边帮我倒水,一边还在责怪我,“你肚子里还有孩子,难道想一尸两命吗?这么大了还不知道要管控自己的情绪。”

“对……不……”起。

我当然知道我控制不住内心的哀伤,让它爆发出来,影响了身体健康是多么不负责的行为。凌翊又不是真的再也回不来了,他……

他只是没有了肉身。

虽然是这样安慰自己的,可是依旧抑制不住的颤抖了唇。没人会因为自己至亲的人死后,知道亲人灵魂还会陪着自己,而不会悲痛。

即便知道如此,还是没法克制住内心的痛楚,这种痛楚说也说不清。

只会让我咬牙忍耐的同时,手指攥进身下的被褥里去。

南宫池墨温热的指尖在我滚烫的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将我额上的细汗也带走了一部分,他皱眉把我的身子扶起来,又将水递到我的唇边,“额头还有点烧,嗓子都哑了,就不要说话了,先喝口水。厨房给你煲的粥,我让人给你做了保温。”

我内心的情绪的确是挺崩溃的,可是看着眼皮子底下的那杯水,脑子里却不知不觉冷静下来。

接过水杯,我只抿了一小口,先润润嗓子。

越是口渴的时候,喝的就越要慢,这样水才会被人体吸收的越好。

我看南宫池墨那张苍白的脸,反倒更担心他,“你自己身体不好,怎么不去休息?连家的佣人虽然走了一批,但是你是客人,连家现在还没有沦落到让你照顾人的地步吧?”

“是我自己要照顾你,原本那些和尚还要诵经超度,我怕吵到你休息,就不让他们聒噪了。”南宫池墨那个少年说话一脸成熟稳重,时不时还贴心的帮我掖被子。

我点了点头,主动提出来,“我有点饿了。”

我有些无力的手握着水杯,都有种快要握不稳的感觉,这样的身体真的很可能会影响到我自己的宝宝。

虽然这种情况下根本吃不下任何东西,可是只有多吃东西,才能保持体力和免疫力。母体健康了,我肚子里的宝宝才会健康成长。

做了母亲以后,突然就明白了一道理。

母亲自己不管承受多大的痛苦都好,但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受苦。我就算是强迫自己,也要忍住心中的痛,让自己保持端正的心态,和健康的身体。

“我去帮你盛一碗粥。”南宫池墨做事还算干脆利落,听说我饿了,就起身要出去。步子沉稳,身体看着似乎没有什么大碍了。

我忍不住问:“那天你去医院检查,医生都说什么了?”

“五脏衰竭,让我保持心情愉悦,说是这样兴许能多活几天。”南宫池墨笑了笑,也不像以前那样总是表情严肃。

以前的他好像身上压了很多很多重担似的,整天都是愁眉不展的。见到他的时候,不是在研究风水易术,就是在研究怎么完善连家的破邪风水阵。

总之做事严谨认真,甚至是许多成人都比不了的。

我听他这话,感觉他比我还算个是病号,还是绝症晚期的。

眼下竟然是他在照顾我,有些哭笑不得,“我自己下去吃吧,你……快回房休息吧。你……你都这样了,难道都不想会南宫家看看自己的亲人吗?你们是阴阳玄学世家,你家里人也许有办法救你。”

南宫池墨皱了一下眉头,慢慢的说道:“我……我没有真正的亲人,我只想在快死的时候,做几件自己喜欢的事情。这样……你都想阻止吗?”

他说完就推开门出去了,大概是去厨房盛粥了。

我靠在床头的枕头上,整个人还是有些萎靡,头也有点晕,缓缓的眯起了眼睛。南宫池墨说想在临死前做几件喜欢的事,可却偏偏守在我床前,他想做的到底是什么事?

还有……

他五脏衰竭的毛病,医院治不好,那些和阴阳玄学有关的阴阳先生会不会有办法?

凌翊也许有办法……

突然想到这里,我额上顿时又被一层细汗覆盖了,猛然就把眼睛睁开了。我当时居然没想到要帮南宫池墨问一问凌翊,该怎么才能治好南宫池墨身上的伤。

现在凌翊不在了,我该怎么办?

难道南宫池墨这个温柔傲娇的白发少年,在我心中的地位就这样无关紧要吗?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这才发现一个事实,自己一直以来都和南宫池墨是泛泛之交。除了那次他喝醉酒,用尽了生命去保护我,可他已经忘了这事。

唯今,他没有喝醉。

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对我这么掏心掏肺,自己身上抱恙,还守在床边照顾我,这样我的内心感觉到无比的歉疚和莫名。

“喝粥吧,要凉了。刚才看你似乎又睡着了,就没叫醒你。”南宫池墨又回到我床边,伸手触摸了一下瓷碗的边缘。用勺子舀了一勺粥,送到了我的唇边。

我还停留在刚才的想法中没有出来,乍得看到南宫池墨送到嘴边的粥,反应有些迟钝的吃了一口。

温热的粥顺着食道下去,胃部被温暖了之后,身体才慢慢的觉着有些力气。

吃了几口,我就提出来要自己吃粥。

脑子里却在想着,要怎么弥补自己之前的过失,居然疏忽了南宫池墨的身体情况。现在只有两个人是我唯一可以求助的,一个是宅子里负责保护我的太白大人,它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另一个,是宋晴的爷爷,阴派的传人,也是我的师父。

我刚把粥吃完,门口就来了一个佣人,她怀里抱着一身白色缟衣,沉声说:“连先生让我把衣服拿上来,说等二夫人醒了,就让你穿上守孝。”

看到佣人手里拿的那身雪白的缟素,我的心又莫名抽痛起来。

眼前一阵黑一阵白的,手指抽动了几下,才伸出手去接那身衣服,低声说道:“好,我知道了,我换完衣服就下去。”

这身衣服明显是麻布做的,握在手里粗糙的膈的手疼。

但对我来说有特殊的意义,这是我为凌翊披麻戴孝守孝的衣裳!

“二夫人,那我先走了。”

那个佣人前脚刚打算离开房间,南宫池墨后脚就拦住了她,“等等,我不同意她去守孝,你们连先生到底怎么想的?她刚刚才吐过血,这就要……去守孝吗?”

我都还不知道自己吐过了血,听到之后错愕了一下,想想在昏迷之前,口中的确有咸腥的味道。没想到居然是因为悲伤过度吐了血,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我腹中的宝宝。

连家发生了这么多事,家里的佣人本来就是一副战战兢兢的脸孔做事。

现在被南宫池墨质问,小姑娘脸上更添几分害怕,“南宫大师,这个……这个你恐怕要亲自去问连先生,他……他正处于悲痛当中,已经站在灵柩前一天一夜了。”

我还以为我这一昏迷,顶多也就是三五个小时了不起了。

听佣人提及,说连君宸在灵柩前站了一天一夜,我才知道凌翊已经离开了一天一夜。连君宸在棺材前面站了一天一夜,估计也没有吃饭或者喝水。

这一点凌翊有想过吗?

他的离去,会换来多少人的悲痛。

“南宫,我既然醒了,就要做一个妻子应尽的义务。君耀尸骨未寒,我必须要下去为他守孝。”我的语气坚定,已经是用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下床了。

大概是因为躺的太久的原因,整只脚都有点麻。如果不走动走动,活络一下血液,大概是要一瘸一拐的下去了。

这样一来,下去的动作就难看了。

我弯下身揉腿,大概是月份大了,肚子挺了。

弯腰的动作有些笨拙,南宫池墨这货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缓缓的蹲下身子用指尖恰到好处的帮我揉,“你下去守孝可以,但必须把厨房里温的药喝了。那是空闻那个老和尚开的,有补气溢血的功效。”

“你松开,我自己可以揉。”我低声阻止道。

其实被一个小我七八岁的小屁孩揉小腿肚子,我倒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

我只是觉得自己能做到,不想麻烦别人。

佣人很机灵,在这时候找了理由离开,“我去拿药。”

喝过了佣人端来的药,小腿肚子经过一阵适应,发麻的位置也好了很多,走起路来除了有些虚浮之外,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我换了那身白色的缟素,就从楼梯下去了。

连家的楼梯,是有点复古的那种开放式的。

走下去的时候已经能看到一楼设置的灵堂了,灵堂前是一张十分威严的遗像。

那男子和我第一次见是一般无二,在人多的公共场合,戴上了深蓝色的格子口罩。皮肤白皙细腻,黑色的碎发慵懒的荡在额前,深邃的眼中匕首一般的锐利。

高挺的鼻梁下,一双唇紧紧抿着。

遗像前是一只金色的香炉,三柱高香立在炉中,灰色的烟雾袅袅升起。散发出一种让人心思沉重的香气,这种气味到了口中,似乎又变成了一种苦涩的感觉。

一直沿着楼梯往下走,就能看到站在灵柩前的那个男人。

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只觉得高大的身躯在这一刻看来,显得有几分憔悴和脆弱。

男人眼中带着沧桑,眼白里已经有血丝浮现,唇边胡子拉碴的,看起来似乎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双唇苍白,唇上早已经起皮皲裂。

“弟妹既然下来了,就给君耀上柱香吧。”连君宸嘶哑而又淡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灵堂中跪在两边的光头和尚,在这时候统一念起了往生超度的佛经,他们手里面的木鱼也在诵经声中慢慢的敲动。

和尚们也是敬业,大概是在蓝色的蒲团前,陪着跪了有一天一夜。

他们脸上都有几分憔悴,可念出来的佛经却依旧抑扬顿挫,带着洗涤心灵的力量,仿佛一切的悲痛都会跟着缘法回归尘土。

看来我昏迷的时候,连君宸的确是让这些高僧都保持安静,等我醒来了才开始做这场法事。

佣人递过来三炷香香给我,我接在手里,人却蹲在了原地。

棺材没有合上,里面是凌翊那张苍白的脸,他被换上了一身寿衣。那种红绿蓝三件套的寿衣穿在旁的尸身上,总觉得有些诡异。

可这一身寿衣在凌翊的身上,依旧难掩他生前的那股气势。

紧身的寿衣将他完美的身材勾勒出一条流线,颀长的腿平静的平放着,双手放在了小腹之上交叠着。

长长的睫羽微微卷曲,没有醒来时看着那般的锋利。

此刻却更像振翅欲飞的蝶翼,似乎随时都会轻颤着醒过来。

我手中捏着那三根脆弱的香,居然是把我在手里的那一部分捏的粉碎,眼泪又不争气的掉下来。

吸进嘴里的空气,似乎都变得冰冷凝重了。

我多想冲上前去,紧紧的抱住棺材里的人,永远的就不松手。泪水模糊了视线,凌翊的尸身也变得看不清了,只有鼻尖香烛的味道那是那么的强烈。

“再给二夫人拿三炷香。”连君宸淡淡的说着,听这话却似乎是对我有了意见。

我连忙擦干脸上的泪痕,和佣人手上又交换了三根香,跪在了灵柩前的蒲团上沉重的拜了三拜。

身后传来了连君宸幽幽的声音:“弟媳,小耀一直都对当年他母亲的死耿耿于怀,和我的关系很不好。他来连家,多半是要查清楚当年的事吧,没想事情还没查清楚,他便先一步离开了。怕是死时,都没有对我这个当哥哥的消除怨恨。”

“大哥,他……他知道不是你,也从来没有怨恨过你。”我一边将头磕在地上,一边语气稍微坚硬的回答他。

我的喉咙已经变得哽咽,几乎都要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声线了。

磕完三个响头之后,刚要将香插在香炉之上,香的上半部分就被连君宸的两根细长的手指夹住了,“苏芒,不管他能不能谅解我,都是我们两兄弟之间的事情。我再给他换寿衣清洗尸身的时候,发现他胸口是空的,这是蓄意谋杀。”

我抓住的香又差一点被我折断了,但我知道香折断了,并不深厚好兆头。这代表了死去之人的冥路坎坷,所以我及时控制了力量。

我希望凌翊这一路都平平安安的,最后能从鬼域顺利的回来。

抬眸是连君宸质疑的目光,他的目光恰似千万利箭,要将人万箭穿心一样。我蹙了一下眉头,心里明白,连君宸大概是在怀疑我了。

这也难怪他,心脏被掏空了,可是致命伤。

我是凌翊死前最后一个见到的人,我谋杀亲夫的嫌疑最大。

“大哥觉得是我做的?”我看连君宸的眼神有些冷。

连君宸松开了抓住香的两根手指头,点了一根烟放在,香案边缘,说道:“弟弟,你喜欢的烟,为了弟妹借了。哥哥再给点第一根,希望你在去黄泉路上能够受用到。”

黄泉路?

如果凌翊不是去鬼域,和正常鬼魂一样去幽都,大概是要坐上那般十三支的公共汽车。还要顺利的找到座位,才能够投胎转世。

不过这都是远了的话,我听着连君宸的话,只当是耳旁风。

也眉头也不抬一下,我行我素的将三根香插在了香炉上。

就听连君宸又说:“弟妹,小耀临死前就只有你陪在他身边,他到底是怎么死的,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解释。”

我……

我能给他什么解释,告诉他实情?

这根本不可能,凌翊最真实的身份,我绝对不能轻易的就说出去。而且就算我说,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但是这个问题答不好,我怕是不能再连家继续呆下去了。

凌翊交代太白大人保护我的目的,其实就是希望,他走的这段时间我能够平平安安的在连家度过。

我绝对不能轻易离开连家,让凌翊的苦心白费了。

我正低头寻思的着要如何回答,连君宸已经不耐烦了,他愤怒的冲我吼了一声:“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到底是谁杀了他!”

他就像一头发狂的猛兽,极度疲惫之下,一双眼睛都充血。

突然间,他点的那根烟没有征兆的就灭了。

我看着那烟傻愣愣了,如果是香烧了一半,断了或者灭了。一方面代表死者不接受,另一方面也代表死者冥路坎坷。

香烟灭了,我可没经验,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是借口我已经想好了,“是……是狗煞,是他被狗煞缠住了,他因为……因为也会做被狗煞纠缠的梦……是那些野狗在梦里夺走了他的生命!”

我急于解释,语气根本不真诚。

连君宸也被烟灭吓了一跳,他愣了一愣。

片刻之后,眉毛一拧重新点烟,冷冷的对我笑:“如果他被狗煞纠缠,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们。空闻是高僧,你何必要拖到他……他去世了才说出来,你不觉得晚了吗?”

这真是咄咄逼人,我被他问的哑口无言。

可他刚点上的那根烟又灭了,连带着香炉上那三根旧的不是我插上去的香,也在同一时间折断了。

是……

是凌翊不高兴了吗?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前的冰凉凉的凤凰玉佩,这里面有着凌翊分离出体内的一缕魂魄,他其实一直都在为身边陪着我。

很多事情我一开始并不理解,为什么凌翊为那么做。

但每当事情过去之后,回头去想的时候,总能发现凌翊是用心良苦。

这时候,从楼梯的方向传来了淡淡的小声,“连先生还打算继续为难苏芒吗?连令弟都看不下去,不肯接受你供奉的香火。”

那声音我很耳熟,是南宫池墨。

他和连君宸平时都是君子之交,关系相互之间虽然关系不是好哥们那样铁。但至少是那种相互尊敬礼貌的朋友之交,或者说是雇佣关系。

连君宸有求于南宫池墨,要南宫池墨用阴阳道术帮他排忧解难。南宫池墨拿人钱财给人办事,可也并不是非赚这份钱不可。

因为狗煞两个人结缘,相互之间互帮互助。两个人的关系才一点一点的混熟,大概要比熟人那样的程度再好一些。

南宫池墨现在居然这样和连君宸说话,不仅我很诧异,连君宸的眉头也皱起来了,“不过是巧合罢了,这间屋子请了维摩诘神位。如果连君耀在天有灵,也进不了这所房子!南宫大师又何必插手我的家事?”

说完,他就把手背在了背后,一服桀骜不驯的样子。

“我才懒得管你的家事,我说的只是事实罢了。要是连先生不信,可以再点一次试试。”南宫池墨从佣人手里拿过了一整包的香,从里面抽出来一根递给连君宸。

连君宸迟疑了一下,还是把香拿在手里。

这一下就更加的邪门了,连君宸手里拿着火柴,却怎么也划不亮。弄得慢慢一盒的火柴,只剩下最后两根。

要知道连家买的火柴,那都是很贵的,质量绝对没问题。

他看着最后两根火柴似乎已经失去了信心,我看他着急的样子,也忘了他刚才刁难我。我直接说道:“也许是……是受潮了吧?两根一起划也许概率大点……”

连君宸明显是一愣,没想到我会给他出主意。

指节分明的手指如同弹钢琴一样,五根手指虚弹了几下,然后从火柴盒里夹出了一包干燥剂扔在地上。

似乎在告诉我,这盒火柴没有受潮。

他大概是极度信任自己请的维摩诘不会出错,听了我的话两根火柴一起划,没想到这一次居然是一点就亮。

我就纳了闷了,凌翊的一缕魂魄,藏在玉佩当中还能在维摩诘神位的眼皮子底下干出这么吊诡的事情。

本来出家人六根清净,念起经来是不会走神的。

旁边的念诵佛经的僧人,年龄良莠不一,也有二十出头的少年。这会子,已经沉不住气目不转睛的盯着连君宸手中划亮的火柴。

连君宸迅速将香点上,随手就把没烧完的火柴扔在漂亮的红木地板上,火柴梗在地板上直接灼出了一个黑斑。他根本不在乎,动作一气呵成的就插到了香炉之上,青烟袅袅而起,看着烧的很牢靠,没有任何会熄灭的征兆。

那干净冰冷的动作,就好像跟我和南宫池墨示威。

少顷,竟有一股冷风吹进了封闭的灵堂里,头顶上的灯都随之晃了几晃。香炉里有四根正在燃烧的香,一瞬间竟然只熄灭了连君宸刚刚点上的那根。

连君宸这一回可真是,还没得意十秒钟,脸色就沉下来了。

就连旁边敲木鱼的二十多岁出头的小和尚手里的木鱼都吓得脱手掉了,他脸色有些尴尬的捡起木鱼。一旁的空闻高僧睁开了一只眼睛斜了一眼,低声说了一句阿弥陀佛。

那个二十多岁的小沙弥受到了惊吓,急忙抓住木鱼闭上眼睛不再关注此事。

空闻能发现小沙弥在偷看我们这几个人对话,自己想必也是分心了。就连一代的高僧大师,也是不能免俗自己的好奇心的。

我也都纳了闷了,刚才的那一切,真的是玉佩那缕幽魂做的吗?

以前怎么不见发挥作用呢?

正想着,我看到南宫池墨的眼中闪烁出一丝光芒,那光芒有几分稚子般的顽皮。我心想着,这事不会是南宫池墨在背后捣鬼吧?

看这小子的手背在了背后,我将目光一斜视,似乎就看到他被在背后的手中有一个黄色的东西。

角度太偏,我看不清楚,实在判断不好他拿在手里的是个什么玩意。

“这房子里有鬼?”连君宸走到了灵柩前,将目光探进了棺材,他干哑的嗓子低沉的问道,“弟弟,你是在为苏芒打抱不平吗?如果我真的冤枉她了,你就醒过来保护她啊。你这样躺着,不觉得懦弱吗?”

他的双手紧紧的扣在了棺材上,越扣越紧,整个指甲盖都被他巨大的力道给压翻了。血液从灵柩的边缘缓缓的流下来,落在了地上,恰若盛开的花朵一般灼灼其华。

这样折磨自己,得有多疼啊!

十指连心哪个都疼,古代人还专门弄出一个夹手指的酷刑,被酷刑施压的人都是折磨的死去活来,连君宸却连哼都没哼一声。

我看到这一幕是相当震惊的,没想到连君宸对凌翊的感情有这么深。

这间灵堂里,大概最不能接受凌翊死亡的人,就是连君宸了。

我至少知道凌翊在鬼域处理完和“鬼子”的恩怨,灵体就会回来。而连君宸并不知道这一层关系,在他心里,大概已经觉得凌翊从此以后便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连先生还是节哀顺变吧。”南宫池墨缓缓的走上前一步,我这才看清楚他背在身后的手里拿着的东西,那居然是一张黄色符纸。

符纸背对着我,透过灯光可以隐约看清楚上边用朱砂写上去的字。

好像是个繁体字的“风”字。

南宫池墨的符纸,在鬼域的时候,被凌翊都扔的光光的。这张符箓估计还是后来画的。

他所有的符,我大概都翻过一遍,也找宋晴的爷爷问过几张我印象比较深刻的符箓,所以我是认识南宫池墨用过的大部分的符箓。

就好比这张写的“风”字的符箓,就是有名的三清玄风符。

符箓具体怎么用我不是很清楚,不过刚才很显然就是这个小鬼头拿了这张风符。在背后搞鬼,弄得人家连君宸一根火柴都点不着。

这时候,连君宸缓缓的转头,冰冷的目光刺向了我,“如果他真的就在这间屋子里保护着苏芒,那就请南宫大师立筷问鬼吧。不然,我实难相信,刚才就是他在冥冥中庇佑的苏芒。”

南宫池墨也很警觉,迅速就将手中的符纸揉成了团,往白色长衫的袖子里一塞。

他毕竟还是个少年心性,再是佯装老成,做了亏心事难免严重了流露一丝心慌,“这种事我做不来,即便他的魂在幽都,只要关心苏小姐,冥冥之中就是能庇佑她。”

“我怎么听你父亲说,人死后三天内,魂魄都会留在身体里。只有天魂才会飘散在周围,眼下如无意外他的魂魄应该还在。”连君宸坚持要立筷问鬼,他的手用力的拍在灵柩的边缘,脸上的表情肃杀。

看来不把凌翊的魂魄请过来,连君宸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心头原本就悲愤,加之身体虚弱,病痛之下神智本来就不如旁的时候清醒。眼下被逼急了,也是不经大脑的破罐子破摔,“既然大哥要立筷问鬼,就立筷问鬼吧。南宫大师做不了也就算了,我是阴派传人,阴阳命理略知一二,倒可以试试。”

我在说的过程中,那个南宫池墨使劲儿朝我皱眉头。脸上明明嫩的可以掐出水来,却偏偏要被他皱眉皱出抬头纹来了。

连空闻高僧都缓缓睁开眼,竖起掌心叹息了一声:“阿弥陀佛。”

“去拿一根筷子。”连君宸沉遮脸吩咐道,他样子已经是疲惫极了,却依旧是一副要执着到底的样子。

佣人被使唤的,又去拿筷子了。

筷子递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愣了一下,对方拿给我的是一根象牙筷子。

“我……我需要一根木的,这根并不可以。”我看着筷子,到不想太挑毛病,因为他们就算拿了一根木的,我也没办法让筷子立起来啊。

先别说我从来没有经验,这是我第一次立筷问鬼。

再说了,房间里没鬼,我立个屁啊。

不过,有空闻大师和南宫池墨这种专业人士在,我还是要装腔作势认真一回。筷子属阴,圆头方顶代表着天圆地方。民以食为天,只有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木筷子,才能够通阴阳,知天命。

通阴阳就是所谓的,立筷问鬼。

筷子是圆头,按照正常情况是立不起来的,如果鬼愿意被问,筷子才会通过某种我们看不见的力量立起来。

这时候,就能问鬼一些事情。

当然,如果是道行不够的阴阳先生,在问的过程中很可能被厉鬼反噬。到时候,那就倒霉了。

再所谓的,知天命,就是有人能用筷子占卜。

至于怎么占卜,我只听老爷子说过,自己并不会。

听到我要木筷子,连君宸又对佣人说道:“去给拿根木的。”

“可……可厨房没有木筷子,先生,要不我去帮忙买一些吧。”那个佣人语气依旧是战战兢兢的,整个人都在发抖。

要是我,我也怕。

有人在这屋子里立筷问鬼,正常人哪有不怕鬼的。

连君宸点了头,算是默许了。

佣人迈着小碎步开门打算出去,迎头就撞上了一个男子,她抬头一看脸都通红了,“简少爷……”

我看到简烨在连家办丧的时候来,都还没说话,连君宸先是冷漠的问了一句,“你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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