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柳琼儿提醒,徐怀意识到岳海楼有可能伏杀葛伯奕灭口栽赃给他们之后,就立刻与徐武碛带领一小队人马秘密驰归岚州。
不过,葛伯奕太早咬住岳海楼抛出来的诱饵,只以为得计,仅仅在州狱大牢里自囚一夜,就急着上路前往代州找刘世中、蔡元攸“请罪”。
同时郭仲熊名义上还是岚州最高军政长官以及西路军的转运使,岚州境内遍地都是蔡系的耳目。
要避开蔡系在岚州的耳目,时间又如此仓促,徐怀无法作太多的部署,只能带着小队兵马扮成逃难人群,紧跟随囚车队伍的前后|进入吕梁山。
如此仓猝应对,徐怀此时也只能保葛伯奕等人不被岳海楼伏杀灭口,并不妄想将岳海楼他们尽数歼灭于此。
而岳海楼率领、准备半途伏杀葛伯奕一行人的五十余骑,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与当初郑恢、董其锋带往桐柏山掀风搅浪的好手一样,都是蔡府精锐私兵,战斗力甚至还要略强一些。
之前,十数人是全无防备进入二十步之内,身穿铠甲也没能抵挡住神臂弩近距离的攒射,而现在岳海楼身边还剩下四十人,全神戒备,铠甲、硬弓、刀矛及盾牌皆全,就不是那么容易啃的了。
徐怀倘若想依赖不到十人的优势杀入谷中,将他们硬吃下来,也必然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徐怀现在所掌握的精锐太少了,一个个比种子还要珍贵,他哪里舍得在这些狗屁事情上虚耗精锐
徐怀这时候也就慢悠悠的挨着山石而立,戟指谷中,叫道:
“前头那个蠢货,你姓甚名谁,他娘长得跟矮冬瓜似的,怎么有脸冒充我英明神武的五叔你他娘是不是就没有撒泡尿照过自己,还是岳海楼他婆娘给你睡了,叫你如此的自信”
“徐怀狗贼,你有胆莫耍嘴皮子,过来与你邱爷一战!”那人气得哇哇大叫,挥舞手中战戟,邀徐怀到谷中一战。
“你他娘真应该撒泡照照自己,来来来,你有种站在那里,先接我三箭试试深浅!”
徐怀说过这话,看有两人持盾上前将那人遮闭住,他都懒得拿弓站起来。
却是徐心庵组织人手,先在两翼结盾阵,然后用步弓射杀对方的马匹,迫使对方不敢在无险可遮挡的谷中拖延下去,不得不即刻突围。
岳海楼始终没有回应徐怀的辱骂,在众人簇拥下,只是神色阴沉的盯视左右暗沉的谷地。
即便徐怀身边有三四十名精锐暴露出来,但不意味其他逃难人众里没有混杂伏兵,也不意味着谷口外就一定没有伏兵。
不过,看着一匹匹战马被射杀,而他们这边以弓弩对射,又很难对居高临下的徐怀等人形成威胁,岳海楼咬牙下令:“分作三队,准备往峡口突围,左右小心峡口还有伏兵!倘若打散,众人都往葫芦岭聚集,谁都不得私归岚州或雁门!”
…………
…………峡口外侧确是有埋伏小队人马,但不到二十人。
也是人数太少,徐怀不愿折损太多,并没有试图强行封堵峡口将岳海楼这些人都拦下来,最后也仅仅是踞峡口高处,趁其不备用弓弩将五人射下马,便草草了事,看着三十余骑纵马逃走。
徐心庵安排人手,除了将七名伤俘捆绑起来,将余下十一具偷袭者的尸体聚拢过来,还将无辜惨遭无枉杀戮、受伤不起的逃难路人聚拢起来进行包扎救治。
徐怀看向葛伯奕众人所在的宿营地,见他们还缩在数辆囚车围合的障碍物之后,心里冷冷一笑,扬声问道:“经略使现在还不敢出来见我们一见,难道这时候还怀疑徐某有什么歹心不成”
葛伯奕看身旁押送役卒及随行家将三十余人,因为被铠甲盾牌遮护,被射杀六人不提,被射伤十六人此时也急需包扎救治,剩下包括六名待罪将官外,总计也就十五人还完好无损。
葛伯奕心里清楚,峡谷三面高崖,要不是徐怀早就埋伏在这里,他们绝逃不过岳海楼的毒手。
而徐怀倘若这时候还执意要扣押他们,他们也没有挣扎的余地。
当然了,葛伯奕此时还是经略使,仅仅是对西路军的统制权被王番夺走,徐怀既然在此设伏阻拦岳海楼对他们下毒手,哪里还有必要再加害他们
此时唤他们过来,无需是不想空手而归,想从他们这边索取些好处罢了。
想透这些,葛伯奕才整理衣襟,与葛钰等人从囚车合围后往徐怀这边的宿营地会合过来。
走进跟路旅没有太大区别的宿地营,见徐怀蹲在地上查看死尸,葛伯奕清了清嗓子,拱手说道:“多谢徐都将相救,以往我等对徐都将实多有误会!”
徐怀回头瞥望葛伯奕一眼,目光又落在葛钰这些人身上,吩咐徐心庵:“将这些待罪之人都捆绑起来——叫他们一个个提着刀子乱走,大越王法何在”
“你!”葛钰指着徐怀的鼻子急道。
“将葛钰他们都捆绑起来。”不待徐心庵着人上前动手,葛伯奕便先下令门客将葛钰等待罪数人都捆绑起来。
他吃不透徐怀到底什么性情,但朔州城下那一幕他到死都不会忘。
他葛伯奕身为经略使,自囚于州狱也是演戏给世人看,没有朝廷诏文,谁不能夺他经略使之职,但葛钰等人却又明明确确是待罪之身——葛伯奕此时要是还以为徐怀不敢对葛钰等人下手,他这一辈子就白混了。
看到葛钰等人都被捆绑起来,徐怀才跟葛伯奕说道:“经略使,你过来看看,是否有脸熟的面孔”又看向葛伯奕身后被捆绑住的葛钰等人,说道,“你们也过来认认!这可事关你们能不能减轻些罪责!”
葛钰直挺挺的忤立在那里,咬牙切齿,但其他几名侍罪之将却都很清楚,要是能从这些死尸及几名伤俘身上,证实今日确实是岳海楼对葛伯奕行刺,意义绝对非同小可。
“此人是岳海楼身边的陈泰,曾在靖胜军任指挥使,是有名有姓的人物——这二位不知道姓名,但岳海楼前往朔州、大同,他们皆有随行……”
徐怀虽然此前也跟岳海楼同往朔州、大同,但在大军之中,他都没有机会跟岳海楼打几次照面,当然没有机会认得他身边的人。
然而在整个突袭大同的进程中,岳海楼都始终紧随葛怀聪身侧,在行辕之中参与机谋,葛槐、葛钰等人对岳海楼身边的随扈侍从,都还是能认得出脸的。
很快又有两具死尸、一名伤俘被辨认出来。
“我刚才听从经略使说要上奏我有通敌之罪,可否借经略使的奏折一观啊”徐怀拍拍屁股站起来,看向葛伯奕问道,“又或者经略使此时还以为徐某人有通敌之嫌”
现在能找到更好的背锅侠,葛伯奕发神经病还会继续咬徐怀,当即从怀里取出奏章,直接扔篝火之中,说道:“葛某受奸佞欺枉,误会徐都将民,这奏折不看也罢,丢煞人也……”
“我等闻听岳海楼欲对经略使不利,特奉朱沆郎君命令前来营救,这是朱沆郎君的令函,还请经略使写一封回执,令我等回去好复命!”葛伯奕这种人物毫无节操可言,徐怀怎么都要防备他有可能随时会反咬一口,当即示意徐心庵将笔墨伺候好,要葛伯奕当场写下回执。
“徐怀,你莫要欺人太甚!”葛钰见徐怀得寸进尺,竟然要挟他祖父写下字据,都快气疯掉了,咬牙切齿的骂道。
徐怀只是瞥了葛钰一眼,没有理会他,平静的示意徐心庵将笔墨递给葛伯奕。
葛伯奕却无犹豫,接过笔墨,直接将纸张铺山岩上给徐怀写了回执。
最关键的当然还是在回执里注意岳海楼率众冒充契丹骑兵屠戮路人、行刺于他的事,葛伯奕临了还取出他经略使的大印盖上,说道:“徐都将这可满意了”
“照理来说,我们将刺客逐走,便算是圆满完全朱沆郎君交待的差遣,但倘若经略使希望我们护送去太原,又或等到葛家族兵来援,那就是额外的差遣,得加赏才行啊!”徐怀将葛伯奕写就的回执,等墨迹稍干,才收入怀中,慢悠悠的说道。
“徐都将请说。”葛伯奕心里很清楚,岳海楼一行人未必逃远,很可能还觊觎一侧,他们没有徐怀的保护,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候到新的援兵,更不要想这时能直接安然前往太原。
“就是麻烦经略使签署一封调令,着唐州州吏徐武碛率滞留太原之唐州厢军,前往朔州御敌……”徐怀说道。
唐州两营厢军滞留太原,照理来说不编入北征伐燕军序列,也不归河东经略使府管辖,但徐怀与徐武碛持葛伯奕的手令,还真不怕两名厢军指挥使还能倔着性子不从。
见葛伯奕有所犹豫,徐怀说道:“经略使当然可以随时撤回这封调令,但我希望经略使能明白,我桐柏山众人是视蔡铤之流为仇寇,但对大越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倘若我们能守住朔州不失,相信对经略使、对葛家也应该是有利而无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