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难得放晴,凛冽寒风呼呼刮动,将一层层雪粒吹卷起来,漫天飞扬起来,一队虏骑从北面往滍水北岸徐徐行来,一队楚山骑兵从军寨驰出,在雪地里分作两队,往虏骑包抄而去。
双方追逐一阵子,上百箭射落雪地,虏骑见占不到便宜,才往北面驰去;拦截的楚山骑兵徐徐往军寨这边驰来。
徐怀身穿铠甲站在垛墙,眺望虏骑北去没有多远,就停了下来,看样子稍作休整还会再次往军寨这边进逼过来……
汝颍结束已经快一个月了,建继二年也即将过去,左右宣武军、左骁胜军也都从滍水沿岸撤走;从襄城到召陵的防线,完全由楚山军接管。
虽说虏兵这个冬季并没有据许昌、宛丘对召陵、襄城等地的城池发动大规模的攻势,甚至还主动放弃临颍、商水等在颍水以南的城寨,但数千精锐虏骑分散越过颍水、汝水,进入蔡州境内进行扰袭,却是楚山军必需要承受的巨大压力。
汝颍会战之后,缴获大量的战马,楚山目前差不多甚至整一万匹优良战马,无论是规模还是品质,都已成淮王府军之上。
不过,有时候良马易得,而良兵难求。
汝颍会战分配战利品时,仅给左骁胜军一千匹战马,杨麟并没有什么不满。
归根到底,左骁胜军初习骑战的将卒也就千余人而已。
杨麟也相当乐意少拿战马,换取更多的铠甲以及更多的普通牲口。
入冬之后,草料供应减少,大部分普通牲口都可以宰杀补充肉食,只需要保留一定的优良种畜待来年繁衍即可。
战马的喂养却靡费极巨,甚至春夏草木茂盛之际,对牧草的选择也极为挑剔。
楚山军这两年来极重视骑兵的操训,粗习骑战也就六七千人,经过伤亡惨重的汝颍会战减员,骑兵部队缩减到五千人左右。
正常说来,以楚山军当前的规模,没有条件拿骑兵充当主力,军中保留六七千匹战马就能满足所需了。
不过,大越战马来源实在太有限了,徐怀怎么都要将多余的三四千匹战马留在楚山,还要不断扩大战马种群的繁育规模。
当然,这背后是巨大的代价。
在吸纳军都寨归义将卒之后,正式设立的牧马监,自徐胜、贺枕之下共编上千军吏及监牧兵,辖玉皇岭、青衣岭、羊石坡三处占地逾六万余亩地的军马场,以事四千余匹战马的育种、病马医治及牧养等事。
仅这一部分的投入,就足以多养六七千精锐甲卒了。
此外,军中正式列编的五千骑兵,养军之资也是正常甲卒的三四倍之巨。
即便如此,军中所列编的五千骑兵,单兵骑射的水准,却远不能与在马背上成长起来的赤扈及附属蕃部将卒相提并论。
这也不是将卒通过短短两三年的艰苦操练,就能弥补的。
临颍下一战,楚山军算是与赤扈精锐骑兵第一次大规模的正面交锋。
不过,楚山军主要还是依赖步骑协同作战,兵甲装备要比轻骑为主的赤扈骑兵更为精良,同时还是攻其必守,才勉强打个平手。
现
在数千虏骑分散往楚山防区渗透袭扰,为确保召陵以及滍水南岸长堤等工事的顺利进行下去,楚山军主要骑兵不得不拆散驻守滍水沿岸的各军寨城池之中,对虏兵进行封锁、拦截。
楚山骑兵依托军寨作战,相比长程奔袭以及长时间滞留冰天雪地的虏骑,可以说是占尽优势,但反渗透、反袭扰作战,还是很不容乐观,不管是战马还是将卒,损伤都要比虏骑更甚,也没有办法将所有的虏骑都挡在滍水以北。
召陵新城及滍水南岸大堤,乃是楚山在来年春季必须要修造完成的核心工事,因此在左右宣武军及左骁胜军撤出之后,徐怀也只能将楚山主力主要驻扎于襄城、召陵、舞阳等地。
除此之外,位于汝颍平原之上的上蔡、西平、新蔡以及颍水南岸的临颍、商水等城,即便敌军早已撤走,即便三五年内敌军没有能力强攻过来,徐怀也没有能力分兵去管接。
只能任这些城池孤零零的废弃于汝颍平原之上,更不要说恢复县治了。
除了叶县、舞阳、召陵及襄城控扼滍澧二水上游,与左骁胜军主要据守的汝州西部地唇齿相依之外,楚山军最终在桐柏山北麓、大复山、金顶山、灯台架山等山以外,仅选择遂平、确山两地恢复县治。
这两地恢复县治,也主要是在遂平、确山两城以南、以西临近金顶山、灯台架山主脉、不易受敌骑袭扰的山岭谷地之中,修筑屯寨,对荒废下来的坡地山田进行复垦。
也就是说,徐怀以楚山行营都总管兼知蔡州,名义上管辖区域扩大一倍有余的蔡州地区,但原蔡州真正的精华区域,暂时还只能当作敌我双方的缓冲区。
当然了,汝颍会战以来,楚军接纳两万多南附军民,军民总规模提升到五十万众,也仅相当于战前的三分之一;对汝颍两岸平坦肥沃却充满危险的土地,渴望、需求还没有那么迫切。
战争带来的破坏太惨烈了。
有限的人口,不仅限制了楚山的农耕生产规模,也限制了楚山进一步军事扩张的潜力。
朝廷给了楚山军三万正卒、两万州兵的编制,汝颍会战期间,楚山军在经过极致动员后,加上南附兵马在内,人马一度高达六万余众。
不过,汝颍会战结束后,为了确保明年春耕不受影响,也为了给楚山军民更多休生养息的时间,徐怀也是迫不及待的解散二线兵马,使归生产。
楚山军最终仅保留三万正卒、一万州兵的在编兵马。
要不是赤扈正式设立京西四州总管府,将两万精锐赤扈骑兵编归京西军旗下,徐怀甚至想进一步缩减在编人马。
实在是太紧缺钱粮了。
别看汝颍会战缴获极丰,但上万伤亡抚恤发放下去,也是所剩无几了。
朝廷虽然承诺每年给楚山军三百万贯养军钱粮,也许汝颍会战期间,襄阳转运舞阳约有六十余万贯钱粮结余,建继帝大笔一挥,直接作为给徐怀私人的赏赐留给楚山,但实际上也仅够三万正卒的日常补给及发放钱饷。
当然,这里面还没有囊括楚山给天雄军将卒家小的租赋减免。
养一支精锐兵马的消耗,太过巨大了
。
除开养军之资,除开滍水长堤及召陵新城的修筑,襄城、舞阳、叶县、遂平、确山等城,即便城池完好无损,太过低矮的城墙不利防御,后续城墙急需加宽加高、急需增添谯楼、战棚等附属防御建筑,急需开挖内外壕沟,急需修筑羊马墙……
这些都意味着一笔笔需要紧急开支出去的钱粮。
汝颍会战也证明了水军的地位与作用不容忽视。
许凌最初率两千水军将卒护送徐心庵所部进入颍水,到最后弃船登岸,前后总计减员一千两百余将卒,战船也都尽毁。
徐怀将周洛等出身鄢陵、尉氏等水泽之地的一部分南附义军将卒,都编入楚山水军,扩编到三千人。
打造更多更强的战船,三千人马昼夜不休的进行操训,都是吞噬钱粮的无底洞。
韩昌甫、周虚易等义军将领,率领数千义军将卒撤入嵩山立足,朝廷授韩昌甫等将都虞侯,明确嵩山义军受楚山行营节制。
朝廷对敌军坚持作战的义军及其他抵抗势力,即便有心招抚,也是只给官职将衔,钱粮却是不管,允其就此筹措。
楚山这边却无法完全坐视不理,好在前期也仅应允供给兵甲弓弩,而汝颍会战之中所缴获的兵甲弓弩甚多。
史轸、苏老常等人为此忙得飞起,每一笔钱粮支出都是反复合计,但短时间内也难向朝廷提更多的要求。
郑怀忠所辖的左右神武军缩编到四万正卒,朝廷每年也仅拔付三百万石钱粮,但河洛上百万民众南迁安置,朝廷需要额外拿出大笔的钱粮出来。
而从襄阳迁都建邺,建继帝与群臣再省吃简用,这也是一笔天量的开销。
江淮、荆湖等地的水军需要大规模扩编、操训,长江以北诸路需要加强防御,不能完全寄望淮王府军于淮河沿岸的防御。
这些都是朝廷近期需要开支出去的钱粮。
而这几年来为应付北方的战事,对江淮、荆湖、两浙诸路屡屡加征,数百万流民南涌,没有土地赖以谋生,便成群结队的落匪为寇侵掠地方。
各地民乱苗头渐起,目前又以荆湖南路为最。
汝颍会战前夕,荆湖南路押往秋赋前往襄阳的船队,在洞庭湖口被劫。
上百万石钱粮落入大寇孔彦舟手中,孙贼声势一时无两,在洞庭湖中号称坐拥数万水军,即便是各方传书有相当程度的虚张声势,但也足以称得上大患了。
建继帝最终没有中断迁都计划,在各种因素之外,也是为了更好加强对江淮、荆湖诸路的统治;最终也没有对前期极力阻挠北征的周鹤、高纯年等人加以惩戒,主要还是考虑江淮荆湖以及川陕诸路的有序统治,离不开以周鹤、高纯年等人为首的士臣体系去维持。
在离开舞阳时,周鹤、高纯年等人就举荐许蔚出任荆湖南路制置使,并从左宣卫军抽调一部精锐,前往潭州清剿大寇孙彦舟。
徐怀考虑到许蔚南归之后身体一直很差,建议建继帝另选贤能,但许蔚他自己更忧心拖延下去,荆南贼势坐大、无人能制,极力应承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