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拿着信,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得认真。
明明已经算是都过去了,也记不得当年初到郦城时的惶恐与不安,可看着这封信,江枫的心中必不可免的升起了一抹委屈。
这抹委屈越来越大,大到再也压不住了。
一滴泪落在了心上,将字迹晕染。
江枫连忙用袖子去擦,可字还是花了。
眼泪越来越多,怎么也止不住。江枫只好将信纸放到桌子上,任由泪水肆意。
这封信迟来了八年,而江枫的泪水也迟来了八年。
江渡死的时候,江枫痛到无法呼吸,没哭。
可如今,却因为信上的提醒与劝告,失声痛哭。
江枫想江渡了,她有太多太多的委屈与心思想要与江渡说。
可是江渡听不见的,而江枫也无从说起。
嘴边的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爹,叔叔伯伯们对我很好……如今,也无人敢欺我,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只是江渡不在了……
深夜的东宫灯火通明,长孙元嘉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了东宫。
下午见到江枫后,他本想直接去永定王府找江枫,可临了宫中传来消息,说陛下不太好。
他只能先将江枫放到一边,快马加鞭的回宫。
想到顺康帝的身体状况,长孙元嘉的眼中便闪过一丝复杂。
顺康帝越发不好了,也许……撑不到江家军抵达京城的那日。
“殿下。”曲闹见长孙元嘉回来,便迎了上去,还不等她开口,便听长孙元嘉道:“退下吧,让本宫自己待一会儿。”
“是。”
长孙元嘉刚踏入寝殿便察觉到殿中有人,他下意识眯了下眼睛不动声色。
当绕过屏风,看到床上躺着的人时,脚步一顿,就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躺在他床上的人是江枫。
长孙元嘉凝视着江枫,片刻后抬脚走了过去。
可他刚靠近,江枫便睁开了眼睛。
“你回来了?”江枫坐起来揉着眼睛:“本来想等你回来的,实在熬不住便睡着了。”
“你怎么来了?”长孙元嘉的声音很轻。
“怎么?”江枫抬眼看着长孙元嘉语调不明:“我不能来看望殿下么?”
“怎么不能?”长孙元嘉给江枫倒了杯水:“就算你不来,我也会去找你的。”
江枫忍不住挑眉:“早知道就等殿下主动来找我了。”
江枫接过水杯,只是拿着并不喝。
长孙元嘉见状便打趣道:“怕有毒?”
“嗯。”江枫故作深沉:“谁叫我怕死呢?”
长孙元嘉果断拿走水杯:“哦,那你还是渴着吧。”
笑意爬上了眉梢,江枫望着长孙元嘉,那双桃花眼有着容易令人自作多情的深情。
长孙元嘉被江枫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移开目光,不与江枫对视。
“殿下。”江枫冷不丁叫了一声。
长孙元嘉的目光又落回江枫的身上,却见江枫起身朝自己走来。
江枫在长孙元嘉的面前站定脚步迎着他的目光,语气中透着几分认真:“经年不见,殿下可还安好?”
长孙元嘉虽然知道江枫的这双桃花眼是看狗也深情,但被她这么认真“深情”的看着,依旧有些遭不住:“你再这么看着我,我就要自作多情了。”
这话说的多少有些哭笑不得。
江枫:“……看样子,这些年过得挺不错。”
长孙元嘉收敛笑容满目认真:“我确实一切安好,倒是你……”
“我也挺好的。”江枫后退两步,又在床上坐下:“收留我一夜,天一亮我就走。”
“你哭过?”长孙元嘉来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江枫愣了一下,垂下眼眸不语。
长孙元嘉以为江枫是因为福伯和寒梅而哭便安慰她,可江枫却说与福伯和寒梅无关。
江枫不愿多说,便转移话题问长孙元嘉去做什么了,她在这里等他等了很久。
她不愿多说,长孙元嘉也就不再多问:“一直在紫宸殿,父皇他……不太好。”
这些年,长孙元嘉从未在信中与江枫说起过顺康帝的情况,所以当听到长孙元嘉这般说时,江枫下意识问:“怎么个不好法?”
“怕是……时日无多。”长孙元嘉如此道。
“这样啊……”江枫有些恍然。
长孙元嘉问她可要去看看顺康帝,江枫摇头拒绝:“我是偷偷回京的,不便见他,待大军抵达京城得他召见的吧。”
“也好……”
当曲闹在寝殿中看到坐在床上多少有些反客为主的江枫时,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好在她也不是那等大惊小怪之人,震惊后,便为江枫准备洗漱用品。
她不多话,但不代表江枫不会多话。
只见江枫笑眯眯地说:“未曾想时隔多年还能再见曲闹姑娘,姑娘可还安好?”
曲闹一板一眼的回:“劳您挂念,奴婢一切安好。”
“那姑娘可有嫁人?”江枫笑嘻嘻的往前凑:“若未嫁人,我从军中为姑娘寻一良婿可好?”
曲闹眼角一抽,情绪稳定:“这便不劳您费心了。”
“曲闹姑娘好生冷淡,我这些年可是日日夜夜想着姑娘呢。”江枫的语气甚至还带上了几分油腻。
曲闹抿了抿唇,果断转头去找长孙元嘉告状。
长孙元嘉哭笑不得:“你逗她做甚?”
江枫嘿嘿一笑:“曲闹姑娘还是一如从前啊。”
曲闹拿了一套新的里衣过来,面无表情的放下转身就走。
不过,走了两步后,她又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一脸好奇的江枫,认真道一句:“您能回来便是最好的。”
江枫的笑容里多了几分认真:“让姑娘挂念了。”
“奴婢告退。”曲闹退了出去。
长孙元嘉问江枫为何先大军一步回京,江枫说:“回来见一见故人。”
长孙元嘉不敢问江枫所说的故人中,是否有自己。
烛火熄灭,江枫理所当然的占据了长孙元嘉的床,而长孙元嘉则是躺在不远处的软榻上。
二人在黑暗中都未有言语,就在长孙元嘉快要睡着的时候,江枫道了句:“这些年……多谢。”
长孙元嘉唇角忍不住上扬:“各取所取罢了……”
“话虽如此,还是说一声谢谢的……”江枫很快便陷入了睡梦之中。
这些年,江枫甚少睡熟,也不敢睡熟。可此刻躺在长孙元嘉的床上,竟轻而易举的陷入熟睡之中。
也许,在她潜意识中就觉得长孙元嘉的身边是最安全的地方。
江枫睡熟了,可长孙元嘉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坐起来,定定的望着不远处的江枫。
他想走过去好好看看江枫,却又怕江枫会惊醒。
如今的江枫与他记忆中的江枫并不一样。他记忆中的江枫还是那个十七岁的永定王世子,恣意张扬。
而如今的江枫,是一把已经被打磨好的利剑,会在不经意间露出可以斩杀一切的锋芒。
这样的江枫……比曾经的那个永定王世子更加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