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离一瞪眼:“……哪个要跟你一起睡,你可别瞎说啊!”
八谷见孟离脸上变色,连忙辩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啊,师尊,我是说,我跟你在一个房间睡,不是要跟你在一张床上睡……”
“……”
孟离气得连踢八谷的屁股好几脚。
“你这臭小子,还床上,想得美,想得美!”
“哎哟,哎哟,师尊,你踢我干什么呀……我不是说不跟你在一张床睡嘛……”
“去去去,上一边儿去,别让我看见你。”
“可是……”八谷看了看周围精致却不甚宽敞的空间,“这房间就这么大,怎么才能让你看不见我呀?”
孟离指了指桌子:“你把那桌布拿下来盖身上。”
“哦……”
八谷顺从地将桌上的帘布取下,走到房间另一头,往地上一躺,帘布作被盖在身上。他看了看准备上床的孟离,又拉过帘布盖在脸上。
不一会儿,床上传来孟离又惊又怒的声音。
“你装什么死人啊?吓不吓人?”
“怎么啦,师尊?”八谷从帘布里露出一双眼睛,“你不是说要看不见我吗?”
“我……”孟离气得直踢被子,“真是要被你小子给气死了!”
白天的涟漪阁,气氛与夜晚大不相同。夜晚纸醉金迷,歌声靡靡,白天却是丝竹清音,一派雅致。
除了在此过夜的留客,日间常有公子阔少到这里来喝茶听曲,有时叫几位美人作陪,却只饮酒赋诗,并不做进一步打算。
孟离此时也盘腿坐在莲池舞台上方靠窗的雅席上,矮桌上一碟杏干、一碟桃脯、一碗甜酪、一壶云雾。她往嘴里丢了一颗杏干,手托着下巴往窗外漫无目的地看。外面车水马龙,人潮熙攘,街两边的店铺幡旗飘荡,是繁华的大都市才有的盛况。
但她却没什么兴趣,只巴望着荏儿做完最后一次,好跟自己一起离开。可她又不希望那些狗东西来得太快,一想到他们会在荏儿身上做那种事,她就忍不住犯恶心。
舞台中间,一个姑娘边弹琴边唱着时下流行的调子,软绵绵的,内容不过是些才子佳人的情事。
“师尊,你在看什么呢?”八谷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屁股坐在孟离对面。
“没看什么。”孟离眼皮也没有抬一下。
“没看什么是看什么啊……”八谷也往楼下看去,一会儿瞅瞅这个,一会儿望望那个,“还是金陵城好玩的东西多呀,师尊。家里山下的镇子,哪有这么多新奇的玩意。”
“你想看就出去看,在这看多没意思。”孟离又往嘴里扔了一颗桃脯。
“嗯……”八谷看着孟离百无聊赖的样子,咧嘴笑道,“不去,师尊在这,我哪儿都不去。”
“切……”孟离撇撇嘴,扫了八谷一眼,“昨晚睡得好吗?”
“还行……”八谷摸了摸脖子,“就是地有些硬……”
“嫌硬就回自己房间睡,床上多软呢。”
“……不不,一点也不硬,我今晚还睡你那里吧,师尊。”八谷给孟离倒了一杯茶,“喝茶喝茶。”
孟离看了看茶,翻了个白眼。
忽然,楼下响起一阵掌声。孟离循声望去,只见舞台上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个人,竟是昨夜门口迎人的紫衣姑娘。此时,她已换了身桃红色的长裙,在台子中央若鸥鹭蹁跹。
都说长袖善舞,那女子偏没有长袖,单两只手就足够婉转灵活。那双臂如同两只纤长的翅羽,翻转起伏。腰身柔若无骨,忽地向后一倾,头上步摇垂下的璎珞及地,像一只柔软的鹅颈。
鼓声阵阵,打着轻快的节拍,女子的每一步都踩在鼓点上,丝毫无错,仿佛那鼓声是从她脚下生出来的一般。鼓声越来越密,女子的舞步也越来越快,身上金属装饰随之发出清响,晃出一片闪烁,竟让人有些看不清女子的位置,只剩一道耀眼的光在眼前旋转,跃动。
“好功夫啊……”
孟离有些惊叹。她手脚不协调,跳起舞来像只蛤蟆,便自来佩服会跳舞的人。而眼前的这位,更是高手,不禁让她目不转睛地盯着。
忽然,一声清脆的笛音响起,一位衣着华丽的女子不知什么时候站上了舞台一侧。那笛声悠长凝练,一下子盖过了鼓声的紧凑,节奏陡然间舒缓下来。台上女子的舞步也随之减缓,却不失优雅,宛若水池中闲适游水的鸳鸯。
而就在这女子模仿水鸟姿态起舞之时,窗外却响起一阵鸟鸣。随后数十只拖着长尾的青鸟飞进涟漪阁内,绕着舞台上方盘旋。鸟儿也引吭而歌,与笛音共鸣,声声相和。
孟离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动听的笛声。之前降服狐妖时,她听叶玦吹过两次,虽也曲折婉转,却都及不上这笛声动人。
“哇……这吹笛子的是谁啊,这么厉害,连鸟都吸引过来了。”八谷张大了嘴巴。
孟离微微一笑,道:“这就是这涟漪阁的主人,林三娘,没想到她还有这绝活。”
正当人们沉浸在这袅袅的笛声中时,林三娘曲调一变,气氛突然紧张起来。盘旋在舞台上方的鸟纷纷惊惶而去,莲池间的锦鲤也三五一群,跃出水面。
与笛音相配,舞女的步子也跟着急促,像是行军时遭了埋伏一般,四面楚歌,哀声阵阵,让人仿佛置身沙场,性命只在顷刻。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难得一见的舞乐吸引,气氛焦灼,有的看客竟连呼吸也忘了。
像是脱离了险境,林三娘略一俯身,笛音又换一阕,变得奇绝而深远。莲池里的鱼重归平静,窗外的鸟鸣也重新响起,只是没再有鸟飞进来。
舞女的节奏也跟着放慢,垂眸低眼间,风情万种,身子一折,一枝莲花便到了她纤葱般的手指间。她略一荡身,笛音猝然而止,那花上莲瓣纷纷而落,如谢幕时的华彩。
良久。
“好!好!”
坐在下面的看客一个接一个地站起来,为台上的人鼓掌。
孟离也倒吸一口凉气。
一曲散场,林三娘与客人鞠了躬,朝台下走去。孟离一骨碌地爬起来,鞋子也不穿就往舞台后面跑。
“哎哎!师尊,你干嘛去!”
八谷吓了一跳,拎起孟离的鞋子急忙跟上。
“三娘!三娘!”孟离飞起步子,穿越大半个楼阁,迈到林三娘面前。
林三娘屈膝施礼,道:“雀姑娘,昨夜休息可好?”
“好好好,好得很,你……”
八谷终于赶上,气喘吁吁地把鞋子伸到两人之间:“师尊,你鞋子忘了穿……”
“……”
孟离把鞋子扒到一边,不好意思地朝林三娘笑笑,又嗔怪地剜了一眼八谷。
“雀姑娘何事如此着急,竟连鞋也不记得了。”林三娘微笑道。
孟离嘿嘿笑着:“三娘,你笛子吹得真好,能教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