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离回头,发现竟是刚刚在村头遇见的那个中年妇女,身后还呼呼啦啦跟了一大群村民。
崔、庄二人站在众人身前,装x的气息比来之前浓郁百倍不止,下巴都快捅到天上去了。
孟离冷眼打量着这两个饭桶。看来这是马屁拍得舒服了,一会儿可别崩到我。
“我说孙秀才,我都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别老打坟地的主意,你怎么就是不听呢?”中年妇女撇着嘴,眼白多于眼仁儿的眸子一翻,“还带了两个外人进来,你不知道这儿是咱们村的禁地吗?外人怎么能随便进来?”
“禁地?此处何时变成禁地了……”孙秀才手足无措,又开始在长衫两侧擦着手掌心,“况且,这两位道长是来帮忙的,不是外人,伯母您……”
“哎哎!你可别乱叫,谁是你伯母?”中年妇女挥舞着油腻肥胖的手打断道,“你们快闪开,别耽误咱们灵曜峰的道长办事。”
“我……可是……”
孟离看着孙秀才唯唯诺诺的样子,觉得事情似乎另有蹊跷,但到底哪里有蹊跷,却又说不上来。
崔大牛装模作样地摆手道:“陈大姐,我们修道中人待人宽宏。这两位朋友是我们带过来的,也不算外人,让他们在这里,万一有什么不测,也好帮衬。”
“哎呀,叫什么陈大姐,叫陈姑娘就好了……”中年妇女把帕子挡在嘴边,掩齿一笑,“崔道长太谦虚啦,您这么厉害,哪用得着别人帮衬?他们在这,只不过是开开眼罢了。既然道长不在意,那就随他们去吧。”
孟离看着中年妇女矫揉造作的忸怩模样,胃里不禁翻江倒海,只想扶着墓碑狂吐一顿。
这老娘们儿看上去少说也有四十岁了,还“陈姑娘”?脸皮真是厚得可以。看她发式穿着,应该是成了亲的。在这种男尊女卑的地方,一个已婚妇女能放荡成这样,怕是老公已经不在了。
不过,就算崔大牛再不挑,应该也不会看上这样的吧。
果然,中年妇女边说边往崔大牛身上靠,崔大牛也边说边往旁边躲。两个人一追一逃,几乎闪到一边去了。
孟离上半身往孙秀才旁边一倾:“那个女的到底是谁?怎么在你们村说话很算数的样子?”
孙秀才道:“这位陈伯母是我们村村长的夫人。村长前些年出了意外,走得早,陈伯母心思缜密,又有主见,所以村里人都听她的,也没有选新的村长。”
孟离接着道:“那这陈寡妇就没再找一个?”
“没……”孙秀才低着头,“陈伯母确实有意再觅良缘,只不过一直未能如愿,家中唯有……”
“唯有什么?”
“唯有一女,名彩娥……”
说这话时,孙秀才苍白的脸居然有些发红。
孟离看在眼里,忽然明白刚才的蹊跷是什么了。
这孙秀才怕是喜欢彩娥,让陈寡妇捏住把柄了。
庄鸣柏左右看了看大墓,然后指着孟离大声道:“喂,姓孟的,你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孟离感到好笑:“干什么?我们不是跟你们过来的吗?你们来干什么,我们就来干什么呗。”
庄鸣柏被噎得够呛,顿时嗓门又提高了八度:“我没问你们到坟地来干什么,我是问你们到这个墓旁边干什么?孙秀才不是说,他老爹是扫墓的时候被自家鬼抓走的吗?”
八谷接道:“孙家的祖坟没有开过的痕迹,就是有鬼,也是从这里爬出去的。”
庄鸣柏哂笑一声:“小杂种乱放炮,你怎么知道是从这爬出去的?”
八谷急得脸红,指着地上的红土块道:“这,这些……”
孟离赶紧拦住八谷,双手抱着肩绕到庄鸣柏身边,笑道:“庄师兄经验如此丰富,难道连尸鬼从哪里爬出去的都看不出来?”
庄鸣柏被孟离这么一问,顿时冷汗直下。他目光躲闪,支支吾吾道:“我,我当然看出来了,这尸鬼,就,就是从这个大墓里爬出去的。我刚才那么说,不过是想考考你们这两个后生……”
村民们一听说尸鬼是从眼前这座大墓里爬出去的,不禁脸色大变。
“怎么会这样?他们二人不是平日里关系很好吗?”
“唉,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孙五怎么想的,说不定都是装的呢。”
“啧啧,也算是过了命的交情了,没想到最后会闹成这样。”
“有钱没朋友,钱真不是个好东西……”
孟离支起耳朵,听着村民们的窃窃私语,不禁心下起疑。
这又是钱又是命的,看来是一出狗血大戏啊。
崔大牛在一旁被陈寡妇逼得无法,又看见庄鸣柏出糗,便赶紧趁机跑过来解围。
“鸣柏……”崔大牛边摇头边朝庄鸣柏挤眉弄眼,然后朗声对众人道,“事不宜迟,人命关天,我们立刻到墓中救人。大家退后,别伤着你们。”
崔大牛马步横扎,双掌运气刚要朝墓门推去,不料,一阵沙沙的声音响起,墓门竟径自向两边移去,黑洞洞的墓室赫然敞在众人眼前。
“鬼啊!!”众人呼呼喝喝地向后猛退了几步。
崔、庄二人忽地拔剑出鞘,凛凛寒光生辉。孟离也想拔,但却发现腰上空空,连个棍子都没有,不禁心里骂娘。
这个孟离,好歹也是灵曜峰出来的,怎么连出厂设置都跟同期的产品不一样?
八谷伸出手把孟离护在身后,凌厉的目光刀子般射向墓室里,仿佛要把第一个冒头的东西扎成刺猬。
然而众人等了半天,墓室里静悄悄的,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崔大牛和庄鸣柏的脸色有些难看。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想让对方先进去,然而谁也没有先走的意思。
最后,两人齐齐看向了孟离。
???
你们这两个狗日的,还是不是男人?居然要我一个女孩子当炮灰??
孟离略一慌神,下意识地想往后躲,然而村民们企盼的目光却让她无处可藏。
她想起旅游时常说的一句话,一句当你明知道一个景点坑爹、然而却又不得不继续当冤大头的话。
来都来了。
孟离伸手顺了一下自己脑后的马尾,然后便硬着头皮钻进了墓门。
墓室里比想象中的要亮。
两盏九首螭玉灯台静立于墓室尽头,中间挂着一幅男子的画像。墓室中央,一副一人多高的巨大玉椁端然而卧,上面龙飞凤舞地用阴文绘着仙人指路图。
灯光虽弱,但在翠色欲流的玉砌雕栏中,却也显得熠熠生辉。
最后一个走进墓室的崔大牛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无甚动静,便收了剑,抱着膀子站在画像旁,冷笑道:“想必这就是村民嘴里的‘宋员外’了?”
“宋员外?”八谷转过头,“宋员外是谁?”
庄鸣柏道:“哼,谁叫你刚才走得那么快,连这个都不知道。这宋员外是玉荣庄的头一号富户,听说是个玉矿的老板,村里人有一半都是他的手下。”
孟离绕着玉椁转了一圈,忽然发现靠墙根的地上,有许多或圆或方的痕迹。
“唉,一个玉矿老板,生前富得流油,没想到死了却连件陪葬品都没有。”庄鸣柏背着手在墓室里四处转悠,不住地咂着嘴,“这要是我,我不仅要把墓室装满,还得要几个漂亮女子给我殉葬,这才不枉我一世英名。”
孟离暗自干呕一口。
油腻!真是油腻!这里的男人怎么都油腻到这个程度?睁着眼睛说瞎话也就罢了,做梦还做得津津有味的。
看这地上的痕迹,想必这里曾经也是有陪葬品的,只是不知怎么回事不在这里了。
崔大牛用剑柄敲敲玉椁,叮叮脆响在墓室中回荡,宛若钟鸣。
“这棺材的成色甚好,想必宋员外把钱都花在这上面了。”他用手指轻轻触着玉椁表面的纹饰,一层薄薄的水汽被抹平散开。
庄鸣柏话题一转:“不过孙五在哪?”
整间墓室除了一道墓门之外,四周皆是密闭的,唯一的可能只能在玉椁里面。
四个人面面相觑,然后目光又都锁定在孟离身上。
???
你们还有完没完了?!
八谷见孟离面如死灰,挠挠头笑道:“要不还是我来吧。”
还没等几人反应过来,八谷一掌横劈,椁盖应声平移。
我的天哪!这小子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去掀人家棺材板了?万一有粽子出来了怎么办?!
崔、庄二人也吓得不轻,左脚打右脚想夺门而逃。结果俩人同时转身,面对面撞了个正着,差点给对方碰个趔趄。
“你们怎么了?”八谷莫名其妙地望着崔、庄二人揉鼻子,“不用怕,里面没人的。”
“没人?”庄鸣柏率先直起腰来。
“谁怕了?我这不是怕你们胆小,想把门挡住吗,没想到还真挡住了一个。”崔大牛阴鸷地望了庄鸣柏一眼。
玉椁静悄悄的。
孟离见八谷自信满满地朝自己点头,便壮着胆子爬到上面,发现里面竟然有一条通往地下的楼梯。
这该不会是通往阴曹地府的路吧……
孟离不禁打了个寒战。
唉,来都来了,走吧。
她使劲搓了搓脸,硬着头皮拾级而下。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楼梯的尽头并不是阴曹地府,而是一片灯火通明。
雕梁画栋,屋舍俨然,有仙乐、美人、幔帐之属,阡陌交通,声色相闻。四周皆是层楼,每层房间数十,门上镂着牡丹蝶戏图,门内传来阵阵调笑之声。
楼下亦是隔间无数。然而令人瞠目结舌的是,这些隔间都没有屋顶,从楼梯上望去,屋内的一切一目了然。
饶是已婚多年的孟离,此刻也羞得面红耳赤。她暗骂一声,连忙背转过身去。
八谷的脸也是白了又红,红了又白,红白相映,好看得紧。
崔、庄二人却四眼放光,神情是轻车熟路,目中是兴奋异常。
一看就是青楼老客,只不过是没见过这般花样的。
“哟,想不到这宋员外的棺材板下面,竟是这样一处快活的好所在。”崔大牛的眼中放着狎昵的光,本就肥胖的肉脸显得更加油腻了。
“哈哈,我看那孙五哪里是被尸鬼拉下了地,根本就是色鬼上身嘛!”庄鸣柏笑得嘴巴咧到耳朵根,露出一排蜡黄的后槽牙。
八谷看着面色涨红的孟离,结巴了两声,道:“师、师尊,怎么办?回去吗?”
“……回去?”孟离深吸了一口气,略定了定神,“孙五还没找到,就这么回去也太没名了。”
“那……下去吗?”
“……”
下去?逛窑子?我这趟是来捉鬼的还是来捉奸的?
还没等孟离做好心理建设,崔、庄二人却仿佛着了道似的,色欲迷眼,目光呆滞,竟施施然下了阶梯,直往那些隔间里走去。
“喂!你们干什么去?!”
崔、庄二人对孟离的呼唤置若罔闻,只是脚步不停,急急朝里面掠去。
真,逛窑子去啊?
忽然,孟离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那香气若有似无,却仿佛一只柔软细腻的小手,轻轻撩动着人的心弦。
“这是什么味道?”
孟离想去拉八谷的衣襟,结果竟拉了个空。
八谷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下去了!那脚步也鬼使神差似的,跟崔、庄二人如出一辙!
“八谷!八谷!”
孟离在楼梯上急得乱蹦,然而一个人站在这里总不是办法,只好捂着耳朵闷头往前走了。
崔、庄二人早已不知去向,孟离追上八谷,一把拉住他的手。然而八谷的手却好像一条滑不溜秋的小鱼,还没等孟离抓牢,就轻轻一扭挣脱开了。
他的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层白雾,嘴角泛着一丝鬼迷心窍的微笑。
孟离刚要再去拉他,身边的一个隔间的门忽然大开,半个澡盆露在门边上,澡盆边缘还翘着两只修长白皙的脚。
“这、这、这……”
孟离吞了一口唾沫,再一回头,发现八谷居然不见了!
头皮一炸。
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
为什么把我一个人扔在这个地下红灯区里?!
我是良家少妇啊!!!
那股幽幽的香气还在鼻尖萦绕。
孟离的嗅觉很灵敏,她意识到这香气是从那个向她敞开的隔间里飘出来的,甚至有可能是从那水汽氤氲的澡盆里飘出来的。
只是,这香气里似乎还夹杂着一股格格不入的气味。
一股腐败的气味,像是臭水沟里的死老鼠。
孟离意识到这块红灯区有些异常,但究竟哪里异常又说不出来。三个男人鬼迷心窍的样子分明是意识不受控了,但自己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她望着门里露出的一对白晃晃的脚,又咽了口口水。
眼下他们三个都不在身边,我一个人势单力薄,若是被这地方的主人发现了,怕是要引起很多注意,怎么想都不是明智之举。
还是先就坡下驴,静观其变吧。
孟离极不情愿地抬脚走进门里,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那梨木色的澡盆里,泡着桃色的花瓣,花瓣下面掩映的是一具紧实、白皙的躯体。
水汽蒸腾,薄雾后一双星眸粲然,邪气而诱惑的笑容荡漾着酒窝深深,竟是一副绝美的皮囊。
一副绝美的男人皮囊!
“叶浔?!”孟离差点把下巴惊掉在地上,“你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