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我的妈呀……”
孟离揉着脑门,翻身坐起来:“笨蛋,脖子伸那么长干什么?当自己是王八晒太阳吗?”
八谷也坐起来,头上还扣着一个木桶子。他把桶子从头顶拿下,泥浆顺着头发淌成流,脸也被糊了个严严实实。
他伸手把眼睛抠开:“师尊,你没事吧?”
“被你撞死了,还没事……”
她抬头看见八谷那副熊猫样,话没说完就忍不住爆笑起来。
八谷呆愣地看着孟离笑,不一会儿也跟着傻笑起来。
“行了傻子,别笑了。”孟离摆了摆手,“你还不去洗脸?再不洗,一会儿干了,你就这辈子都当泥猴吧。”
“哦哦!”
八谷应了两声站起来,一扭头,发现那名女弟子还在旁边站着。他看着她手里的帕子,犹豫道:“你……你这帕子,能借我用用吗?”
“好、好啊!”女弟子把帕子递过去。
八谷走到角落里,从水缸里舀起一瓢水,顺着头顶浇下来,然后使劲一甩,像只刚出水的大金毛。
他用帕子搓了把脸,帕子立马变成黑秋秋的了。
“师尊……”他扭过头,“我背上,够不着……”
孟离扶了扶额角。
这是让我给他搓背的节奏啊?周围这么多人看着,他也真好意思开这个口。
她看着旁边那个脸色有些发白的女弟子:“你,要不你去?”
“我?”女弟子的脸登时红如熟柿,“这,这怎么行?八长老他……”
“八长老?”孟离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八长老,要是外人不知道,还真以为我指月阁人才济济,光长老就称八个呢。
“师尊……”八谷的声音忽然有些低微,一对鹿眼忽闪着,像一条乞求主人关心的狗子,“你是不是,嫌弃我脏啊……”
他眼睛里亮晶晶的,像哭又不像,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
孟离顿时感到心头最柔软的地方遭受了万点暴击。
这这这小子在干什么?卖萌?我的天哪,我这颗姨母心,哪受得了这个。
“……我,怎么会呢!”
她快步走到八谷身边,夺过帕子在他背上擦了起来。一下又一下,水浸润的帕子带着细细的摩擦,刮掉灰色的泥浆,露出一片紧实的背部线条。细小的汗毛被帕子捋得往一边顺着,在阳光下泛着闪亮亮的微光。
孟离的心头又是一跳。
这小子,身材不错啊。
透过帕子,滚烫的体温像是渴望被触碰,疯了一样地传到孟离的指尖。帕子的缝隙处,手指与脊背若有似无地挨擦着,光滑、柔软,同时又充满了男性的阳刚之气,让孟离感到掌心潮潮的。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她的脸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泛红。
八谷却好像很享受的样子,擦完了背面又把正面翻了过来。
孟离:“……”
只见他肚子上隐约有型,虽谈不上腹肌,但两条马甲线格外鲜明,像是凹凸有致的山川与沟壑,颇让人心惊肉跳。
这哪里是她印象中那个唯唯诺诺的傻小子,这是个男人啊!是个背阔腰挺的男人啊!怪不得他一干活,旁边的女弟子老是时不时地偷偷往这边瞄,原来这小子的身材这么惹眼!
“师尊?”八谷歪着头,水汪汪的鹿眼里透着单纯和期待,“你在想什么?”
孟离这才意识到她已经盯着人家的肚皮看半天了。她抬起头,正对上八谷清澈的双眸。
“不擦了!”她脸腾地烧起,把帕子往八谷身上狠狠一砸,“你、你自己解决!”
她转过身,发现周围的女弟子都在往这边看,并在她这一转身的功夫,又连忙躲开去继续干活了。
都看什么?没见过老妈给儿子搓背吗?!
孟离心头燥热,手上攥着拳头不知道该往哪里打,恨不得一耳光扇在自己脸上。脚下仿佛都是钉子,扎得她脚心又疼又痒,简直一刻也不能在这里站下去了,便抬脚就要跳下楼去。
“师尊!”八谷又叫住她。
“你还要干什么?!”
八谷愣了愣,道:“你刚才不是找我有事吗……”
“……我,”孟离气得发疯,“都让你给我撞昏头了!丑八怪给我写的匾,你给我扔哪去了?”
话讲到这,八谷的眼中忽然划过一丝落寞,刚才的兴奋劲儿也仿佛被水浇了个透心凉。
“匾……”
念念见八谷脸色不好,连忙插嘴道:“孟姐姐,那个匾,我帮你放起来啦。走,我带你去看。”
八谷浑身一震。
孟离并没有发现八谷的变化,她拉着念念抬脚就跑,赶紧借此机会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整座山头都在施工,砖头瓦块丢得到处都是。
她跟着念念左转右转,终于来到了揽月台上。
“你把匾放这了?”
念念点点头:“是呀,我找给你看。”
她跑到揽月台边缘,弯下腰,从下面扯过一条绳子,一把一把地拽着。木头刮石板的声音在台边响起,不一会儿,匾就被提上来了。
孟离看着江聿铁画银钩的大字,笔走龙蛇,字如其人,跟江聿的意气风发一般无二。
“这匾是你放这的?”
念念把一对桃花眼睁得大大的,天真与妩媚原本互相矛盾的两种特质在她脸上共生,美得摄人心魄、浑然天成。
“是呀,我怕那边太乱,把匾弄坏了,特意吊在这里的。”
孟离忽然无奈地笑笑:“你怎么会知道这里的?”
“我……”念念把两只手背到身后,像个心虚的小孩子,“我前几天闲逛,无意中发现这里有个台子……”
“我不是说揽月台。”孟离指了指绑在匾上的绳子,“我是说,你怎么知道这里能吊东西的。”
念念小脸一红。
孟离叹了口气:“是八谷吊在这里的吧?”
念念温柔地笑笑:“果然,什么都逃不过孟姐姐的眼睛。”
“这傻小子……”
孟离蹲下身,轻轻抚过匾上“望月楼”三个大字,指尖在江聿的落款上停住了。
“孟姐姐。”念念轻声叫着。
“嗯?”
“你……”她的目光扫过孟离的睫毛,想看又不敢直接看,“这位江聿公子,是你的心上人吗?”
孟离的心猛地缩紧,江聿那日大步下山的背影赫然在眼前浮现。
她抬起头:“怎么这么说?”
“我看你,好像很珍惜他留下的东西。”
孟离皱了皱鼻子,然后似乎是很不以为意道:“我认识的人里,好不容易有这么个写字好看的,可不得稀罕稀罕。”
念念道:“孟姐姐要只是稀罕好看的字,为何只抚摸他的名字?”
孟离触电般地缩回了手。
“而且,”念念挽了下鬓角的碎发,“若是你对这位江聿公子无意,八谷也不会偷偷把匾藏起来。”
孟离嘲弄地笑了笑:“八谷这个傻小子,鬼知道他藏匾干什么。说不定他是自己看上了那个丑八怪,想留下点念想。”
念念忍住笑:“孟姐姐是说,八谷是断袖?”
孟离微扬起嘴角,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山风拂动她一头青丝,像是云雾在山头盘绕。
“你没见下面那么多女弟子都盯着他看,又是端茶,又是送水送帕子的,殷勤得很。结果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该有什么反应呢?”
“该有什么反应?”孟离瞪着眼睛,轻轻戳戳念念的脑门,“我说你到底是不是小狐狸啊?怎么这还要我教?一个男的,被那么一大群漂亮姑娘围着都不动心,难道还不能说明点什么吗?”
念念托着桃花腮,把目光迎了上去:“一个男人,对莺莺燕燕都不动心,只能说明,他心中另有其人。”
孟离心头一震,却依然强打着哈哈:“他心里还能装下人?我看他心里只有吃。”
念念却似乎是有意戳破她的伪装,探寻的目光像条小尾巴,顺着孟离的眼睛直扫进她心底。
“孟姐姐的另一个名字,叫‘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