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谷也确实准备伸手，可他似乎看见了路过的孟离，便立刻缩回手，转而伸出扫帚，一下兜在那弟子的屁股上，刚好把她兜得稳稳站住。
那弟子见“诡计”没能得逞，心中不快，刚要再跌一跤，却忽然发现八谷恭敬而立，叫了一声“师尊”。
她赶紧也收拢了小心思，低头叫了一声“掌门”。
孟离见自己又被发现了，抬脚要走。
“师尊！”
孟离一缩脖子，站住脚。
“你也来给大家演示一下吧。”
“我演示？”她讪讪地回过头，“我演示什么呀？你们自己玩呗……”
“我一个人教不明白，需要有人配合我。”
“那，”她不情不愿，“那你找她啊，她肯定愿意配合你。”
孟离指着刚才跌跤的女弟子，女弟子的脸腾地红了。
“我怕下手太重，伤了她们。”
“好啊，那你就不怕伤了我？”孟离感觉有被冒犯到。
八谷挠着后脑勺笑了，笑容暖得像天边的夕阳。
“师尊这么厉害，伤我还差不多，我怎么可能伤得到师尊呢。”
“……”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孟离身上。孟离无言以对，只好召来玉笛，拉开架势准备与八谷比划两下。
八谷却把铁帚一横，微微笑着朝孟离一扬下巴，道：“师尊，出招吧！”
一瞬间，孟离感到有些恍惚，她仿佛在八谷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宠溺。
这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好啊，你这臭小子，又来调戏老娘，看老娘打断你的狗腿！
孟离将玉笛在手中翻了个花，飞速朝八谷攻去。一挥、一劈、一扫、一戳，动作行云流水，舞得密不透风，连她自己都始料未及。
隐藏在身体深处的肌肉记忆，又被唤醒了。
八谷万万没想到孟离会动真格的，他猛地瞪大了眼睛，挥起铁帚连连还击，却只是勉强招架，几次都差点被玉笛戳中。
周围响起一片惊叹之声。
十几招拆下来，八谷节节败退，狼狈不堪。孟离却越攻越猛，眼中的光芒也越来越亮。最后，她“嘿”的叫了声，避开八谷的防守，直接劈中他的肩膀。
“哎哟！”
八谷痛得大叫，竟承受不住，跪了下来。
孟离赶紧收手。
“八长老！八长老！”
周围的女弟子见八谷受伤，纷纷疼惜地围过来。
孟离警惕地看着众弟子，弟子们以为她要生气，又纷纷退了回去。
“你，”她想要去扶八谷，手伸一半又忍住了，“你没事吧？”
“没、没事……”
八谷喘着气，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是真的伤到了。
孟离没有想到自己下手会这么重。她看见八谷痛苦的模样，心中万分愧疚，但马上又为这种愧疚感到愤怒，最后竟一跺脚，生气道：“我说我不跟你比划，你偏要我跟你比划，现在知道下场了吧？”
八谷微微抬起头，目光中竟满是歉意。
“是，师尊，对不起……”
孟离更生气了。
对不起？明明是我伤了你，怎么要你跟我说对不起？你这个人怎么老是这样？我，我不跟你玩了！
她一跺脚，转身跃出数丈之远。
“师尊！”
孟离施展轻功，在山岳之间飞速穿梭，远远听见身后八谷的叫喊。可她不想停，只想逃，明明是她的错，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为什么要显得她更加理亏？这让她掌门的老脸往哪搁？
而且，不光是掌门的脸面，她还是他师父，他却为什么要像她的恋人一样，处处包容她，忍让她，任她如何冷落、如何欺负，都任劳任怨，还笑盈盈的好像很开心一样。
她是他师父啊！
孟离奔跑着，跳跃着，树影匆匆在她身畔掠过，激起一片歇息的鸟雀。远处月出东山，徘徊于斗牛，月光映亮了她的脸，也映亮了她的眼睛。
她想起她自己的师父，那个如月光般皎洁的仙君，那个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师尊叶玦。
他也是她的师父啊！她又是如何想他的呢？
孟离的脑子里一团乱麻，这些出现在她第二个生命里的男人们给了她太多纠结。
她原以为，她这一生都只会爱她前世的爱人叶浔一个人。可却没想到，来到这里，她遇见了跟叶浔一般模样的叶玦，让她又是牵挂，又是心焦。后来还碰见了霸道总裁江聿，让她又是悸动，又是难舍。
眼下，还有一个穷追不舍、天天跟在屁股后面转的八谷。她才明白他的心意，却感觉又是愧疚，又很享受。
她脑子里越来越乱，万般头绪越来越扯不清。她只觉得眼前的树影有些模糊，好像它们都活了，要伸出爪子要把她拦下，让她把自己的心思说个清楚。
咚！
孟离眼前一黑，撞到了树上。
“师尊！”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孟离感觉有一双温暖的手把自己扶在怀里。
“师尊！师尊！你没事吧？”
她睁开眼睛，好几个重影渐渐归为一个。她用力把来人一推，赌气道：“没事。”
八谷被推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委屈道：“师尊，你跑什么呀，我错了，我错了，你别生气……”
“你没错！你哪错了？你什么时候错过？！”
话一出口，孟离有些后悔。因为她看见八谷因费力追赶而显得脸色越发苍白，额头上的汗珠顺着一绺碎发滴落，左侧的肩膀因为受了自己刚才一击，已经有些歪斜。
“我……可我要是没错，你为什么生气，为什么要走……”八谷的声音颤抖着，几乎带着些哭腔，“为什么要躲着我啊……”
“……”
孟离叹了口气，揉了揉撞疼的脑袋没有搭刚才的话茬。
“你，肩膀还疼不疼了？”
八谷咬着嘴唇：“不疼了。”
“你就装吧！”
孟离站起身，走到八谷身边，仔细看着他的肩膀，然后伸手要去扒他的领口。
“师尊，你干嘛？”
八谷下意识地往后撤了一点，孟离却扳住他另一个肩膀，低声喝道：“别动！”
他只好乖乖不动。
孟离小心地解开他的衣服，把领口往旁边扯过，露出一大片淤青的皮肤。月光下，那片皮肤青得发紫，肿胀得有些发亮，仿佛下面灌满了水，轻轻一戳就要破似的。
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那发烫的肿胀之处。八谷“嘶”了一声，然后赶紧板起脸。
“疼吗？”
八谷摇头：“不疼。”
孟离感觉自己的心要被愧疚吞没了。
“你啊，怎么这么傻？疼都不说，以后不小心把你打死了怎么办？”
八谷撒娇似的笑着，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不会的，我骨头硬的很，怎么打都打不死的。”
孟离也忍不住笑了：“你是妖怪吗？还打不死，我看哪天就得死在我手里。”
八谷却忽然收住笑容，目光炯炯地望着孟离：“如果有一天真的要死，那我希望，动手的是你。”
孟离的心跳漏了半拍。
“师尊，”他伸出手，把孟离的小手握在掌心，“我知道，我没有叶长老法力高强，也没有江公子长得好看，可我愿意对你好。就算你不愿理我，打我骂我，嫌我笨，我也愿意一直对你好。”
他把孟离的手又攥紧了些，另一只手也覆了上来。
“我只求你别赶我走，别躲着我，让我时时刻刻能看着你，能保护你。我虽然本事不济，但有我照应着，也总比没有的强。”
孟离想把手抽回来，可八谷的手劲居然那么大，她一丝一毫都动弹不了。
“你就让我跟着你，哪怕是只看着你的背影，也好。”
八谷不进不退，但孟离却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向自己慢慢靠拢，把自己慢慢包裹进去，吃进肚子里。
他抬起睫毛，深深地望着她，灵鹿似的双眸仿佛含着两潭水波，要把她温柔地吞噬掉。
“可以吗？”
这一句说得极其恳切，又极其认真，像是卑微到尘土里的种子，努力向上挣扎，乞求上天的一点雨露阳光。那么微小，却又那么倔强，让人不忍拒绝，更不敢拒绝。
孟离呆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忽然，身后响起一个冰冷却略带愤怒的声音。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