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这次地府大门半日游后,孟离明显比往常消停了不少。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在另一个世界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被吓惨了,所以才不敢再惹恼慕情。
但其实她只是没兴趣了,她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寻找孟婆的礼物上面。
荏儿看到孟离不再闹腾,也安心了许多,有时还拉着孟离学两个菜。
只是,孟离始终惦记着礼物的事情,便总是心不在焉。有一次还把糖错放成盐,搞得好好一笼肉包子愣是变成了叉烧包。
荏儿只当是她死而复生,不在状态,就也没有多说什么。
芳菲堂四季如春,一树一树的海棠开得那样盛,总是让孟离想起忘川之畔开到荼蘼的曼珠沙华。
日子也还是要继续过,女德课也还是要继续听。除此之外,那些修习心法疗愈咒的课,也是一样地按部就班。
而事情的转机就发生在一次心法修习上。
孟离原本都打算放弃这个东西了,毕竟修来修去,浪费时间不说还毁容,实在是得不偿失。
但这些课仍是必修课,所以她也还是去了,只是坐在那打盹而已。
身边的弟子都在专心致志地修习。有资质差的,边练边大声念心法口诀,好像光靠念就能把这些东西都领会一样。
孟离想不听都不行。
她耷拉着眼皮,心里不自觉地也跟着念起那些曾念过好几百遍的口诀,却发现身体里似乎在发生什么微妙的变化。
这是一种她从未有过的体会。
那感觉就像是有一股清澈的水流从丹田之处升起,如同久旱逢甘霖,滋润龟裂的土地,在四肢百骸绵延不绝。
好舒服啊……
她仿佛梦到自己赤着足,在柔软的草地上奔跑。身边莺飞草长,鸟语花香,春光温柔地流淌在肌肤之上。
就这样跑着、跑着,跑到了草地的尽头,才睁开眼睛,发现天竟然已经黑了,旁边那些弟子也早就走的一个都不剩。
她站起身,发现身体是前所未有的轻盈,力量是前所未有的饱满,体内仿佛有一棵小树苗,被泉水滋养,现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
她终于发现了孟婆送给她的礼物。
不过她没有声张,依然每日参加修行。修到一半就装作晕厥,好像又郁结入魔了一般。
而每当这时,荏儿就会将她背起,慢慢走回弟子房。把她放在床上,一直守在那里,直到她醒来。
孟离心下怅然。
她从来都不知道荏儿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小身板,居然能背动自己这个东北大汉,还丝毫没有怨言。
她感到很惭愧。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孟离的修为突飞猛进,与日俱增。可是在芳菲堂,弟子之间从没有切磋法术这一说,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修炼到什么程度了。
就这样,又过去了三个月。
日子如流水,有波澜不惊的时候,就有波涛起伏的时候。
虽然人生总是起起伏伏伏伏伏伏,但麻烦却总是伏伏起起起起起起。
三年一度的“芳华盛会”就要在芳菲堂召开了。
这芳华盛会,按例召集各派精英,以造福百姓为宗旨,就天下大势展开分析讨论。最后做出会议决定,下一步要贯彻怎样的方针政策。
这是孟离听荏儿说完一大堆,最后总结出来的。
不过,按理来说,这种会议应该到灵曜峰去开才对,为什么非要来地位不高的芳菲堂来呢?
后来孟离明白了。
这不过是一场打着学术研究幌子的修真门派联谊会。
全芳菲堂的姑娘,只有在这一天才不用穿那件难看的浅灰色长裙,而是穿上她们自己亲手做的漂亮衣服。也只有在这一天,她们才可以露齿一笑,使出浑身解数,获得男人的青睐。
孟离只觉得可悲。
女人一生的价值,居然要靠一个男人来定夺,这跟上菜场买菜有什么区别?
她对这个相亲活动一点都不感兴趣,干脆缩在弟子房的被窝里睡大觉。只是这觉她也睡不安稳,因为荏儿老是把她叫起来,问她哪件衣服最好看。
孟离从被窝里探出头来,略抬了抬眼皮,指着一件粉红色的留仙裙说:“这个吧。”
她记得念念也很喜欢这个颜色,几乎所有的衣服都是这个颜色的。
“是吗?我也这样觉得……”
荏儿面若桃花,娇羞的红晕在她脸上,显得她如同一朵出水芙蓉那样可爱。
“孟姑娘,你不换衣服吗?”
孟离把大被蒙过头:“不换,没衣服。”
荏儿笑盈盈道:“不要紧呀,我做了好几件呢,咱们两人身材差不多,你一定能穿得上的。”
孟离道:“你休想唬我,我跟你这小鸟依人一比,简直就是大鹏展翅,我可穿不上你的衣服。”
荏儿放下裙子,坐到孟离身边。
“孟姑娘,我知道,你对我们这些女子的做法不认同。可是,这次盛会不光是为了给我们寻得好归宿,你也可以借此机会,多结识些青年才俊。”
她伏在孟离耳边低声细语:“这对指月阁也是有好处的呀。”
孟离来了精神。
是啊,多认识点人才,对门派日后打开局面肯定是有好处的啊!这个小姑娘,年纪不大,倒总是能在人情世故上面说出点道道来。
忽然,窗外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女子嬉闹声。
“喂喂,快去海棠林,有大人物来啦!”
“什么大人物呀,还不就是易承欢那个糟老头子。”
“不是啦,这次盛会,浴日宫宫主也来啦!”
孟离竖起耳朵。
呵,好家伙,吴喑也来了,看来今年蟠桃大会真是明星阵容啊。
“啊?真的呀?”那女弟子惊喜道,“哎呀,听说吴宫主的发妻仙逝了,我得赶快回去再换一件衣服。”
“哎哎哎,别忙,”另一个女弟子叫住她,“你先别急着换你那件大红色的,还有一位大人物,也来啦!”
“是吗?还有谁呀?”
女弟子嘤嘤一乐:“天枢仙君!”
孟离脑子里嗡的一声。
师尊?师尊来了?师尊来看我了??
她呼啦一下翻下床,把荏儿吓了一跳,然后急匆匆朝海棠林冲去。
远远地,在那一片如堆雪般的海棠花下,叶玦昂然而立。他雪白的衣衫比海棠更白,仿佛那一树树海棠的雪色,都是从他身上渡过去的。
孟离朝他飞奔过去,边跑边喊:“师尊!师……”
然而喊了一半,她忽然感觉胸中一梗,后面的话一个字都发不出了。
因为她在叶玦的身后,看见了一个袅袅而现的身影,正无限娇羞旖旎地靠在叶玦身旁,像一只蓝色的翠鸟停在洁白的荷花上。
吴遥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