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谷闻声回头,惊喜地大叫道:“师尊!”然后就朝孟离扑过来。
孟离赶紧伸出手,一掌抵在八谷的脑门上。
“得得得得……”她把眼睛瞪得溜圆,“这可不是在家里,让别人看见,又该说我是狐狸精了……”
八谷后退一步,傻乎乎地笑着应了一声:“哦,知道了师尊。”
孟离瞟了一眼后厨:“你怎么来了?刚刚在那找什么呢?”
“找吃的呀。”八谷也回头看了一眼,“不过,好像没什么能直接吃的……”
孟离打量了一眼八谷,有些怀疑道:“你也收到花笺了?”
八谷摇摇头:“怎么可能……”
“那她们怎么放你进来的?”
“我打翻了一个流霜台的弟子,换上他的衣服,跟着易掌门进来的。”八谷笑嘻嘻道,“这我还都是跟你学的呢。”
他说话的样子,好像冒充别人弟子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孟离无奈地摇摇头,又道:“你到底来干嘛的?找老婆?”
八谷挠挠后脑勺:“找老婆?我来找师尊你呀!”
“……”
孟离心中一动,忽然想起离开指月阁那夜,八谷对自己说的话,便觉得他刚刚这句话里有什么别的意思。
可她仔细看着他的眼睛,发现他双眸清澈,毛茸茸的睫毛像两把扇子,笑容仿佛夏日里灿烂的阳光,似乎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味在里面。
这让她放心了不少。
“半年不见你找我,今天倒跑过来,还说你不是为了找老婆?”孟离打趣道。
八谷却显得有些委屈:“师尊,芳菲堂非特殊时期是不接待男宾的。平时若是擅闯,都会被她们的海棠树拖进地下。”
孟离吓了一跳。
怪不得这女德学校这么多女的,却看不见有外面的男人过来骚扰,敢情是把那些咸猪手都抓来做花肥了。这海棠什么品种,能不能带回我那边,给每所师范类大学都捐点?
八谷笑眯眯地看着孟离:“师尊,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指月阁里都好,弟子们都很乖。她们相信渝州城的事不是你做的,还吵着要帮你去捉拿真凶呢!”
孟离忽然眼眶发酸。
没想到,这世上除了师尊和傻小子,还有这么多傻丫头无条件地相信我。
“师尊,你怎么哭了?”八谷关切地望着孟离。
“没、没什么。”孟离连忙别过脸,深吸一口气,然后又换上一张笑脸,“你饿了吗?”
八谷点点头:“嗯……”
“盛会上应该有很多吃的给客人,你怎么不去?”
八谷扭捏道:“师尊,我又不是客人,要是穿着流霜台的衣服进去,被认出来就糟了……”
“唔……”
孟离敲着下巴,思忖片刻,忽然眼珠一转,笑道:“那,你想不想吃盛会上的东西?”
芳华盛会在芳菲堂的花厅举行。
花厅说是花厅,但实际上却并不是普通砖瓦结构的厅堂,而是由数丈之高的海棠树构成四壁,各色的海棠罗列屋顶。
从上面吊下来的数十盏海棠花灯,将花厅内的光线调得正好,既不昏暗,又不显得刺眼。
整间花厅如同一座花的殿堂,偶有幽深的鸟鸣从枝叶间传来。厅内香气馥郁,却不浓烈,让人闻之心旷神怡。
各派的代表分坐花厅两侧,一人一案,每一案都有一名容貌姣好的女弟子侍候着。
面对花厅正门的主位坐着堂主慕情。
虽说是主位,但她却并没有坐在正中央,而是略微靠左,斜对着正门,以示身为女子,即使作为东道主,也绝无凌驾诸位男宾地位之上的意思。
各门派的弟子都坐在花厅外面,自由坐在参差错落的雅座上。
座位之间有远有近,有聚有散,却并无高低之分。其间还有一人高的海棠花木造景做格挡,以防关系敏感的人,因为仇人相见而发生冲突。
芳菲堂这样用心良苦的安排,可以说是替这些争强好胜的男人考虑得相当周全了。
盛会开始。
按往年例,还是先由衣着艳丽的女弟子献上歌舞,作为开场。
她们在花厅中间极尽旖旎,使出浑身解数,只为让坐在两旁的各派代表多看自己一眼。
叶玦对这些是没有兴趣的。虽然这是他第一次来,以前也没见过这么多漂亮姑娘一起跳舞,可他依然闭着眼睛,心中只是惦记孟离的情况。
坐在他身边的岳灵台则托着下巴,双目无神地望着那些衣袂翻飞的弟子。他来,不过是应付公事,发牢骚说早知道叶玦要来,他就不理这差事了。
真正一心想来跟各派领袖碰头的,只有绝明。
作为一个和尚,他对这个盛会的实质实在是感到很无奈。可他又确实想跟大家交流一下目前修真界和下界的局势,就只能硬着头皮坐在案台后面念经,盼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节目赶快过去。
最积极的就属易承欢了。他眉飞色舞,一会儿看看这一个很美,看看那一个也很美,笑得连嘴都快合不上了。
旁边的辛夷看着他口水横流的样子,嫌弃地直翻白眼。
场上除了叶玦,最受瞩目的就是浴日宫宫主吴喑。
只见他一袭金色的长袍,背上是灵力凝成的浩海日升图。眉目俊朗,虽说已为人父,但模样看上去也就只有三十多岁的样子。嘴角勾着迷人的笑,眼底却是如深渊一般,让人多看一会儿,便觉得浑身冰凉。
花厅中间的女子,见逗引叶玦不成,便纷纷朝吴喑暗送秋波。而每当有一个弟子对着吴喑笑,吴喑竟也笑着略一点头,似乎在对她们的青睐表示谢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歌舞终于结束了,到了吃饭环节。
慕情笑盈盈地朝下面一挥手,一列身着玫红色纱衣的女弟子端上水果和糕点。随后,每位男宾身后的女侍奉也换成了另一批端着食盘的弟子。
这是不会歌舞的女弟子,通过厨艺来吸引男宾注意的机会。
慕情道:“各位贵客不要客气,对菜品有什么想说的,尽管提出来。各位身边的弟子,都会虚心接纳的。”
说完,做了个请的手势。
女弟子们把食盘放到案上,掀开盖子。
辛夷在开盖之前,表情就有些古怪,开盖之后,表情更古怪了。
只见他的面前,摆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白瓷碗,里面盛着半绿不黑的汤水,还散发着淡淡的苦味。
他就是化成灰都知道这气味是什么东西。
中药辛夷。
“这……”他有些奇怪地看着旁边的女弟子。
女弟子吓了一跳,捂着嘴巴急道:“这、这不是我做的!辛掌门,我给您做的是佛跳墙,我熬了好几天呢……”
辛夷看着女弟子惊慌失措的样子,又往门外看了看,忽然笑道:“哈哈,没关系,不怪姑娘。”
然后他端起瓷碗,朝门外致意道:“近来刚好有些染了风寒,承蒙姑娘照看,这好意,老夫领了!”
说完,辛夷便把那一碗辛夷,咕咚咚地干了个底朝天。
绝明那边的脸色绿如黄瓜,因为他面前的盘子里,竟明晃晃摆着一根猪大肠。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身边的女弟子吓得大哭道:“大师,这,我的桂花糖藕……这真的不是我……”
绝明却没有理她,只是对着那段猪大肠不停地念往生咒。
吴喑的案子上,则是一个大瓷碗。盖子一掀开,里面忽然传来一阵惊叫。
“非礼!非礼啊!”
吴喑瞪大了眼睛,只见一碗汤里,竟泡着十几个红彤彤的小丸子。
那些小丸子有鼻子有眼儿,肩上搭着帕子,腰上系着布片,有几个手上还套着澡巾,正互相搓背。看见吴喑的大脸,顿时开始惊慌失措地捂脸捂屁股。
吴喑:“……”
上菜的女弟子看见碗里的东西,慌忙跪下来,哀声道:“吴宫主,这真不是我做的菜。我做的,是酒酿圆子啊!”
吴喑看着碗里那些洗澡的小太阳,脸上掠过一片乌云。但那乌云只一瞬,就又消失不见了。只是微笑着对那女弟子摇摇头,示意她没关系。
然后,他看着旁边吃得津津有味的易承欢,问道:“你吃的那个,是什么?”
易承欢停住嘴巴,看向自己身边的女弟子。
却是荏儿。
“锅包肉。”她低着头小声答道。
这个奉菜的机会,是荏儿给罗樱做了三个月的锅包肉、刷了三个月的便桶才换来的。她渴望能够获得这些大人物的一丝丝注意,无论付出怎样的辛苦,她都心甘情愿。
然而,罗樱哪有那么好心,便把最不受待见的易承欢安排给了她。
“锅包肉是什么?”吴喑露出好奇的表情,“好吃吗?”
易承欢连忙放下筷子,满脸堆笑地把锅包肉双手捧到吴喑面前。
“好吃,真的好吃,我很久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吴宫主,您尝尝。”
叶玦看着周围几个人状况百出,心中有些纳闷,可他又隐约有种感觉,知道这一切都是谁搞的鬼。
这让他不禁对自己面前的菜更加好奇了。
盖子掀开,里面红红一片,椒麻香和红油的香气瞬间冒了出来。
站在叶玦身边的罗樱有些羞涩道:“知道天枢仙君喜食辣,这是我特意给仙君准备的水煮沸腾鱼片,刺都已经小心给您挑出去了。您尝尝看。”
叶玦盯着水煮鱼看了半天,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便点了点头,拿起筷子伸进大碗里。